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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美人小樓昨夜又東風

生活 更新时间:2024-08-25 15:2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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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美人小樓昨夜又東風(一篙春水散成绮)1

《十三行小字中央》,江弱水著,浙江大學出版社2020年4月,55.00元

“讀書可以任性,想不到有人寫書也這麼任性的。”我一拿到江弱水的新書,就翻到這麼一句玩笑話。他真的想不到麼?開篇寫羅隐的那篇,他說《迷樓賦》“有一種任性的調調兒”,我看可以用來形容他自己的文章。但不同于羅隐的是,心态卻未必放松——江弱水向各位看官試示的,并非一割的鉛刀,而是反複磨洗的吳鈎。他不甘心文章被人認定為“随筆”“小品”。《十三行小字中央》二十二篇,不故作高論,但都經錘煉、剪裁,弘深肅括。

江弱水又何止任性,簡直任俠。他的招子亮而且狠。不過拿“俠義”來形容江弱水不太恰當,這個“義”字被他在《〈水浒〉裡的人情》中掀翻了:哪怕最講義氣的《水浒》,“義”也是充當“人情”的門面。江弱水的俠行是不講人情的,其行迹近乎遊俠,而修為堪稱散仙。他以郭在贻《訓诂叢稿》修理《杜甫全集校注》,憑米爾斯基《俄國文學史》黜落夏志清《中國現代小說史》,旁征博引非為自矜,是祭法寶的姿态:請寶貝轉身! ——然後徑取人首級。江弱水對待引文,像陸壓那樣要打上一躬,因它們非僅工具性的法器,他欣賞這些偉大的靈物。收回之際,卓爍異彩仍能削去《哥倫比亞中國文學史》的頂上三花。

作者的神通,就是打破了某些傳統習慣。這種“颠覆”往往不是創造了什麼,反倒把平日裡“狃于常識,囿于錯覺”的歪門邪道暴露出來,洩露本該是天理的“天機”,美文、課文的恐怖勾當無所遁形。這樣洞若觀火的能力原應是文學研究者必須具備的,可在今天屬實稀罕。

《十三行小字中央》讀了每每拊掌,想跟作者浮一大白,借微醺的勁兒笑勸他:饒了那幫人吧!在他們眼裡,自己還是被人供着的、了不得的文曲星呢。

雖然江弱水自謙于古典文獻和考據是“門外漢”,但無人不服膺他的考鏡與細讀功夫,便是真立在門外,隻無那些冬烘先生的習氣,不是學院中人而是書齋中人,所以寫得煞是好看。他又不肯安坐,從網上拍賣場經過,入眼一件“朱竹垞太史審定南宋拓本十三行”,便借了來組綴章句,敷叙興緻,鋪陳朱彜尊的戀情秘史。其實上頭早有姚大榮三萬餘字的《風懷詩本事表微》比勘精嚴,分析詳密,極盡迤逦委曲。但江弱水别出機杼,能以一己心緒接古人情思。與之相形,孫康宜《情與忠:陳子龍、柳如是詩詞情緣》大體承襲陳寅恪《柳如是别傳》而來,謝正光批評孫著的大量主題、材料、術語、結論,甚至失誤,都直接搬移《别傳》,亦步亦趨,神踬而情涸,真是何苦寫這麼一本書。

學人文章,有涉拍賣品者似不多見,如謝正光《倪瓒〈霜柯竹石圖〉之新赝與舊僞》寫2006年嘉德拍賣藏品,全篇以詩文著錄佐證其真假。江弱水則對拓本本身價值不感興趣,由此細節稍顯疏忽,醉翁意難得糊塗,且容細表。

據傳《洛神賦》碑版打撈自西湖,于是龔自珍說,玉版拓本“有篙痕者善”,這就是說那“墨老虎”上會印出原碑突兀凹陷的白斑。江弱水認為“篙痕”實指王獻之真迹所在麻箋的“粗麻筋”,我權用網絡語言回應:華生,你發現了盲點。“篙痕”之說,确為附會。本處知識點大概觸及到了江弱水的盲區,他的推斷亦不準确。

“粗麻筋”,或是江弱水理解中古紙表面混合的麻絲、線團、繩頭等雜質,但這種現象多見諸西漢早期造紙的粗糙産品。如今能看到的麻紙出土實物,即便稍早的東漢“旱灘坡紙”,業已纖維組織緊密,分布勻稱。世所皆知,天下第一的王羲之名筆《蘭亭序》系用“蠶繭紙”寫成,按照大村西崖《中國美術史》的觀點,蠶繭紙即是“麻紙有滑澤者”。老子的紙細膩如此,兒子的箋卷又會差到哪裡去呢?

再者,紙片不夠勻淨,作書頂多是筆畫微皴,斷無“斑駁滿深創”的道理。書中附了圖片,十一處空白“篙痕”分明可辨,正是“篙頭”似的鳥蛋大個疤。楊龍石的跋語說得很清楚,蓋因宋人在玉版上鈎摹原迹之時,麻箋已有缺蝕,工匠照樣保留罷了。打撈時的一尾竹篙能将玉石鑿得坑坑窪窪,那才不可思議。何況這塊“碧玉版”,後來證實是山上挖出來的,用不到篙,料想工人也不至粗暴到留下“鎬痕”。江弱水此番是獻疑卻誤解了。

然而文章可愛,也正在于這“篙痕”。江弱水盛贊郭在贻對杜詩的诠訓,也微憾郭氏的解釋也不是盡善盡美。痛快批駁孫著的謝正光後來同樣發現自己存在疏漏,将《朱子莊雨中相過》的朱氏錯當成朱重容,而子莊實為表字相同的朱茂暻,他的侄子正是朱彜尊。

落回到号稱朱彜尊重新裝裱的這件拓本上來——且慢,這“落拓”倒能望文生義地刻畫江弱水:不諧世俗,自是不消說了,否則他也不會做這些文章;不護細行,也不在乎有沒有,樂得在泥巴裡曳尾伸腳。但我未能免俗,到底煞風景地檢索了拍賣紀錄:“朱竹垞太史審定南宋拓本十三行”最後以二十萬五千人民币成交。

江弱水傾心顧随、俞平伯,二人同屬傳統色彩較濃的學者系列。江的治學經曆有意無意追随了這一精神譜系。他博士畢業進入國際文化系任教,相當熟悉西方文學理論,卻始終力求“援西入中”,使之與中國古典詩學融會貫通,使當代中國的詩學活潑、周正,正所謂緻廣大而盡精微。

我們都讀過《撕扇記》了,知道江弱水不同意讀書是讀“氣質、聲調、品位、身段”,那讀此書讀的是什麼?至少我承認,我樂意讀江弱水的“格調、韻律、音節、意趣等等”。這是他摘引的潘天壽詩論,繪畫能與詩相通,挪到文章上無疑也成立,畢竟文章“無非是詩歌以其他方式的繼續”(布羅茨基語)。江弱水說,詩人隻把名字留給了詩,他筆名“随便加上”的一眼“水”,讓人想見其“文”:一支如棹的大筆,時到中流擊水,激蕩成文。但做無韻之文章,從來都不是放松的事。

此中心思,甚至不需翻找書裡邊的字眼,隻看書名,“十三行小字中央”,仄平平仄仄平平,沒有一個難字,免于繁簡轉換的錯位,題簽一豎排列,基本沿中軸線對稱。這教人想起張大春得意于《大唐李白》書名四字分屬平上去入,可是張大春通曉平仄,稔習舊詩,并不是為了寫《大唐李白》,更不是為了寫這個書名。江弱水當然也不是為寫下七個字的書名。也正是文同此心,心同此理?

《十三行小字中央》較江弱水以往的著作,更多些自由的小趣味,既非黃鐘大呂,也非裡巷小曲,但和者亦寡,若論感均頑豔,那是不可能的。不過,寫作者放言高論,但求惬于己心,别人怎麼想有甚要緊?謦欬之間,我還是能聽辨江弱水一把好嗓子,隻要他願意,随時能“喉啭引聲”,唱出“真摯而深切的熱情,甘美的情味,銷魂而廣漠的哀愁”。(陳斯文)

來源: 中華讀書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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