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社北京6月10日電 題：當一艘船沉入海底，“水鬼”下潛後……

新華社記者楊維漢、熊豐、翟翔、盧佳

當一艘船沉入海底，當一段過往成了謎……然而，有一夥人惦記上了長眠海底的古沉船。

2020年11月22日，夕陽西下，幾個人開車來到福建漳州漳浦縣六鳌鎮虎頭山碼頭，韋某超就在其中，他們從車上搬下裝備，裝船出海。

23日淩晨1點多，在六鳌鎮一賓館内，公安偵查員沖進房間，将潛水歸來的韋某超、黃某航、羅某榮等6名犯罪嫌疑人抓獲。現場繳獲2箱瓷器文物及作案車輛、潛水服等裝備。

面對突如其來的抓捕，韋某超等人滿臉錯愕，全然不知自己是如何落入法網的。

“水鬼”現身 法網張開

為了這一天的抓捕行動，福建漳州市、漳浦縣兩級公安機關已曆經50多天的缜密偵查。

于唐代建縣、已有千年曆史的漳浦，地處福建省東南沿海。100多公裡的綿延海岸線，使漳浦縣見證了“古代海上絲綢之路”的繁盛，其海域成為重要的必經通道，有的過往船隻遇到風浪或觸礁沉沒，因此散落的水下文化遺存較多。

這些水下文物，往往被一些犯罪分子盯上，盜撈人員也被俗稱為“水鬼”。

時間回溯到去年9月底，一個盜撈海底沉船文物的線索，引起福建省、漳州市、漳浦縣三級公安機關的高度重視。10月10日，公安機關集中刑偵等多部門精兵強将成立專案組，研判、摸排等偵查工作陸續展開。同時，此案也及時上報公安部，作為部督案件，緊鑼密鼓向前推進。

偵查發現，廣西籍人員韋某超、吳某華、羅某與福建平潭籍人員李某興、李某明、李某春有犯罪嫌疑，漳浦縣六鳌鎮鄭某城也有參與作案的犯罪嫌疑。

專案組循線跟進，11月17日韋某超聯系一名湖南口音男子表明要到漳浦縣海域打撈海底瓷器，并進行準備工作。次日，韋某超夥同兩名不明身份男子入住漳浦縣六鳌鎮一賓館。

專案組分析判斷犯罪嫌疑人已經着手準備實施盜撈文物。經過連續三天三夜的蹲守跟蹤，初步确定韋某超、李某元、歐某菊、黃某航、羅某榮、韋某敏、鄭某城等7名重點犯罪嫌疑人準備實施盜撈犯罪。

漳浦縣公安局橋仔頭邊防所副教導員陳達章介紹：“11月22日下午，他們兩輛車從賓館出發開到碼頭，卸下車上的潛水設備，把泡沫箱、食品和網兜搬到船上，一輛車留在碼頭，歐某菊開車離開，其他人開船出海。當時考慮到在海上抓捕，風浪比較大，就決定等待其上岸後抓捕。”

陳達章回憶，當晚海邊的風又大又冷，他在港口的車中蹲守，車都在風中晃動。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時針指向了淩晨1時許，這時歐某菊開車回到碼頭，船也回到碼頭靠岸。“看到韋某超等人搬了兩個泡沫箱放進車後備廂，我們做好了等他們回到賓館實施抓捕的準備。”漳浦縣公安局刑偵大隊偵查四隊隊長李春輝說。

人贓俱獲 追回文物

辛苦的等待，迎來了關鍵一擊。6名犯罪嫌疑人剛回到賓館房間内，公安偵查員突然推開房門進行抓捕，韋某超等人猝不及防被擒。

猶如神兵天降。參與行動的漳浦縣公安局刑偵大隊偵查四隊副隊長李加方回憶起當時的情景，依然很興奮。“因為潛水後要沖洗身上的海水，他們有的人在洗澡，有的坐在床上等着洗澡。我們突然出現，他們都愣住了，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抓了。”

人贓俱獲。同時還起獲了犯罪團夥剛從海裡盜撈上來的大量文物。“我們馬上清點，總共105件，這麼多天的努力沒有白費。”李春輝說。

犯罪嫌疑人指認作案使用的汽車及工具。（公安機關供圖）

韋某超等人對盜撈海底沉船文物供認不諱。在偵查人員深挖下，盜撈沉船文物團夥的組織架構、人員分工逐漸明晰——

該團夥由出資人和潛水員組成，出資人負責采購設備，潛水員利用潛水技術入股，兩方事先約定按“五五分成”瓜分撈上來的文物。韋某超、羅某榮負責下潛盜撈沉船散落在近30米深海底的瓷碗等文物，黃某航負責在船上拉伸氧氣管。找到文物後就放在網袋裡，由船上的人把網袋提拉出水。李某元、歐某菊為出資人，負責購買潛水衣等下潛設備、租船找車等。

“盜撈下潛人員多是在海底撈海螺、鮑魚等海産品的潛水員，靠着長期在海裡作業，水性好，對相關海域也有一定的了解。”李春輝說。

警方分析，從團夥人數、分工和所使用的工具來看，這是一夥比較專業、經驗豐富的犯罪團夥，這次盜撈并非該團夥的首次行動。

據韋某超供述，2020年9月底，他曾夥同福建平潭籍李某明、李某春、李某興和廣西籍吳某華、羅某等人在同一海域盜撈文物瓷碗300餘件。

兵貴神速。公安人員立即趕往福清、平潭等地，成功抓獲犯罪嫌疑人李某興等，并陸續追回涉案瓷器文物169件。

在偵查過程中，警方發現還有一團夥在漳浦縣古雷海域實施盜撈海底沉船犯罪，遂開展并案偵查，一并抓獲犯罪嫌疑人8名，收繳盜撈瓷器476件。

震懾犯罪 保護沉船

海底打撈文物是一項很危險的潛水活動，水下溫度低，本案的潛水員利用簡陋的潛水器材直接下潛到幾十米深的海水中，稍有不慎就可能因缺氧或巨大的水壓而危及生命。

“打撈文物比撈海螺下潛的深度要更深，本身呼吸就會更急促，如果輸氧管出了問題，呼吸不勻稱，很容易休克。”韋某超說。

在漳州市漳浦縣看守所裡，韋某超、黃某航、羅某榮講述了犯罪經過，原本以撈海螺為生，卻铤而走險，為牟取暴利走上犯罪道路。

該案經漳浦縣人民法院一審判決，5名被告分别被判處一年六個月至二年十個月不等有期徒刑，另外14名犯罪嫌疑人移送漳浦縣人民檢察院審查起訴。

此案現場繳獲及追繳的文物共846件，均為元代龍泉窯瓷器，三級以上文物76件，經濟、曆史價值較高。目前這批長期浸泡在海水裡的文物正在純淨水中進行脫鹽處理。

工作人員展示被盜撈的文物。新華社記者熊豐攝

談到涉案文物和沉船的保護，漳州市文物保護中心副主任阮永好介紹，“瓷器在海底的環境中浸泡了很多年，如果脫離了原來的環境就會對瓷器造成損害，所以要脫鹽處理。”目前對于水下沉船，正在由國家、省、市文物部門統籌進行考古調查發掘工作。

阮永好分析，沉船中不僅有瓷器，應該還有其他物品。一條沉船就是一個古代的濃縮小社會。通過水下考古調查發掘，可以了解當時的經濟狀況、器物制造工藝、造船技術等多方面信息，可謂價值巨大。

該案系福建省近年破獲的一起較大盜撈海底沉船文物案，避免了文物流失。福建省公安廳刑偵總隊副總隊長郭志良說，近年來，福建警方先後發現、打掉了盜撈平潭水下遺址、連江定海“白礁一号”等犯罪團夥，成效明顯。本案的偵破達到了打擊一批、震懾一片、穩定一方的良好效果，為漳浦縣乃至福建省的文物保護，特别是海底文物保護起到了重要警示作用。

此案打擊了盜撈文物犯罪分子的嚣張氣焰，同時也是一堂生動的警示教育課。正如公安偵查員、文物專家所說，要把盜撈水下文物消滅在萌芽狀态，公安、文物、海事部門要探索形成聯合巡查、執法合作機制，加強區域之間配合協作，對預防和打擊此類違法犯罪要有更具針對性的舉措，同時發動群衆及時舉報犯罪線索，提升全社會共同保護好文物的意識。

俗話說，“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水下文物保護是一項系統性工程，在加大盜撈違法犯罪打擊力度的同時，還要加緊推進水下文物調查，盡快摸清底數，才能更好保護珍貴的水下遺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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