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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鹿悄從辦公室出來，心驚膽戰地掏出手機在一個叫“此處禁言”的微信群裡發信息。

小鹿悄悄（翻譯）：組長對我笑了，孩子害怕。

兩隻老虎愛跳舞（校對）：上一次組長對我笑了後我交上去的文檔就被打了回來，你多保重。

鹿悄背脊一涼。

麻辣小魚幹（特效）：為你點蠟【蠟燭】。

下面是一排整齊的蠟燭表情。

鹿悄心裡苦，她剛剛才在言叙那裡遭受了精神上的摧殘，竟然還得不到一點同學愛！她正憂郁地作仰天狀，身後的門從裡面打開，言叙颀長的身形半靠在門框，看到蹲在地上的人意外道：“你還在？”

明明隻是平淡的問句，落在鹿悄耳裡就有了另一種意味，宛若催命符：敢在我眼皮底下摸魚？

鹿悄警鈴大作，又聽言叙說：“正好，一起吃午飯？”

幾乎是想也不想，鹿悄拒絕他：“不了不了，我跟同學約好了。”

言叙注視女孩逃離的方向，直至身影消失在樓梯轉角，他才收回視線，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用手機前置攝像頭反省自己：明明表情已經是練習過多次的平和友善，為什麼鹿悄還是很怕他？

另一邊，鹿悄迅速解決完午飯，接收負責片源的同學發來的文件後，開始翻譯工作。然而隻看了五分鐘她就撐不住了，屏幕裡的鏡頭讓她直冒汗。

鹿悄是英語系的學生，開學不久就加入了學校的字幕組。字幕組由校内愛好者們自發成立，全靠組員為愛發電，有時會出現人手不夠的情況。好巧不巧，昨天一部恐怖懸疑題材的電影翻譯任務下派時，負責翻譯的同學手裡都有活了，鹿悄隻好硬着頭皮接下這個任務。

其實要是換個組長，鹿悄說不定還會厚着臉皮說自己沒法接，可組長偏偏是言叙。

言叙給鹿悄留下的陰影始于面試。

當時鹿悄在等待叫号，面試室裡音量陡然加大，鹿悄離門最近，大概聽到是在談論某個組員。

“如果隻是抱着鍛煉外語的目的加入字幕組，态度不端正，對任務挑三揀四，趁早讓他離開，校對的工作不是免費給他批改作業的。”

言叙夾雜着怒意的聲音全進了鹿悄耳朵，她進去面試時，言叙就坐在主位，漆黑的眼眸裡仿佛彌漫着不會飄散的濃霧，莫名令人心顫，當他擡起薄薄的單眼皮，淩厲的眼尾便掃過一陣寒風，不怒自威。

更瘆人的是，整個面試過程，鹿悄能感受到一道強勢的目光始終落在自己身上，她沒出息地被吓到了，加入字幕組後兢兢業業，不敢有任何懈怠。

後來在字幕組待久了鹿悄才知道對言叙發怵的不止她一個，于是找到親人般地進了對言叙絕對保密的寶藏群:此處禁“言”。

群裡還在讨論早上的事，最終得出的結論是：言叙一發笑，你必要糟糕。

果不其然，鹿悄剛退出群聊，就收到了言叙的信息：晚上七點，宿舍樓下等你。

下面還有一張電影票購買憑證，影名：《電鋸驚魂夜》。

2

鹿悄再不情願也不敢放言叙鴿子，隻好在約定時間邁着沉重的步伐走出宿舍。

大概因為要看電影，言叙穿得很休閑，簡單的黑T加牛仔，短發利落清爽，周身盈滿青春活力，站在夕陽投下的樹影裡就像一副畫。看到鹿悄走來，言叙眼底透出幾分光芒，可惜鹿悄滿腦子隻有言叙将對她的小心靈進行慘無人道的摧殘，錯過了他眼裡的期待。

“吃晚飯了嗎？”言叙問她。

鹿悄含糊地點了點頭，實際上她并沒有吃，生怕一會看電影承受不住吐出來。

《電鋸驚魂夜》講述的是一個潛伏在人群裡的上班族一到夜晚就會持電鋸四處獵殺的故事，劇情燒腦，場面血腥，開場不過十分鐘，鹿悄就好幾次忍不住找借口離開，但考慮到身邊的人是言叙，又強迫自己坐好。

第一個受害者慘死的畫面直擊眼球後，鹿悄終于待不住了，正要起身，耳邊忽然拂過一股溫熱，是言叙稍微側了身體向她靠近。

“不要光看那些血迹，注意殺人魔離開後的桌子，有身份暗示。”

言叙将嗓音壓得很低，平日裡本就偏低沉的音色在黑暗裡更顯得磁性，鹿悄動作停住，順着他的話去看桌子，果然發現了不尋常的地方。

“翻譯這種類型的片子需要更仔細，隻有理清劇情，你才能做出最準确的翻譯，帶給觀衆最佳字幕體驗。所以不要在意那些令你懼怕的，而是專注你想看到的。”

言叙的聲音持續刺激耳膜，鹿悄被誘導着逐漸鎮靜下來，腦子裡不再是鮮血淋漓，轉而思考起兇手是誰。

接下來的劇情裡，可怖場面隻多不少，但鹿悄的心境已經發生改變，每當出現一名受害者，她就全神貫注地觀察是否有線索，如果卡殼了，還會迫不及待地詢問言叙，即将揭示真兇時，鹿悄向言叙求證：“兇手是那個技術宅？”

少女清甜的氣息若有若無地噴灑在肩頸，言叙有瞬間的心猿意馬，但很快定住了心神，誇她：“沒錯，很聰明。”

言叙一直留意着鹿悄的變化，自然也沒錯過鹿悄羞赧揚起的唇角。

等走出電影院鹿悄才發覺肚子鬧騰得不行，言叙注意到她壓在腹部的手，擰起眉：“你其實沒吃晚飯？”

鹿悄餓得顧不上撒謊的事情，尴尬默認。

言叙神色閃過懊惱：“是我考慮不周，我請你吃飯。”

兩人在一家小面館坐下，言叙介紹：“我在網上看到這家的評價很好，不知道符不符合你的口味。”

鹿悄關注點跑偏：“組長你還會在網上看美食攻略呀？”

言叙：“以後總用得到。”

“有道理，可以帶女朋友吃吃喝喝。”話不經腦說出口，鹿悄才知道羞恥，她說言叙看攻略是為了女朋友，那現在和他面對面坐着的自己算怎麼回事？

“我、我的意思是……”

“面來咯！”老闆娘拯救了鹿悄，她拿過筷子默默吃面，心裡乞求言叙能忘記她說的話。

隔着面湯升騰的霧氣，女孩的面容變得朦胧，耳垂上的紅暈卻清晰可見，鹿悄那句話像在言叙心底撓了下，讓他心旌搖曳。但女孩顯然臉皮薄，于是他貼心地換了話題：“那部片子翻譯得怎麼樣？”

鹿悄實話實說：“雖然你早上教了我很多第一次翻譯這種片子的技巧和注意事項，但還是不太順利，不過經過今晚……”

鹿悄怔住，今晚看的電影正好和她要翻譯的是同種類型，而且在言叙的指導下，她不僅不再恐懼，甚至有點躍躍欲試，一個念頭在她心中形成。

“組長，你今晚約我看電影是為了幫助我翻譯嗎？”鹿悄試探道。

“不然呢？”言叙反問。

我以為你是要在精神上折磨我……

鹿悄怎麼敢把這話說出口，心虛地低下頭：“沒什麼。”

言叙把小菜往她面前推了推，溫和道：“希望你不要反感我帶你來看這種電影。”

“怎麼會？我該感謝你。”鹿悄真誠道。

“那就好。”言叙心底的石頭重重落下。

鹿悄捕捉到言叙說這話時嘴角稍縱即逝的笑意，握着筷子的手指不自覺地蜷了蜷。

其實言叙一發笑，還是有好事發生的嘛。

3

鹿悄回學校後幹勁十足，第二天就把文檔發給了校對。成片發布後言叙還特意私聊誇她完成得很好。

心底的成就感是真切的，但副作用也不是假的。

因為看得太認真，對角色記憶深刻，電影裡的兇手都造訪鹿悄夢境三次了。鹿悄每天醒來頭昏腦脹，深覺是時候找個途徑發洩一下了。

趁周末鹿悄去了武館，經過武館門口擺放的宣傳框時，她無奈地搖搖頭，走進去：“爸，你怎麼又把我照片擺出來了？”

精神抖擻的中年男人正在指導學員動作，聞言自豪道：“鹿家武館開了那麼多年，就你最有出息，不擺你照片擺誰的？”

鹿悄頗有天賦，初中便拿了國内青少年武術比賽的冠軍，後來高中學業緊張，練武便被擱置了。來甯城上大學後，她爸幹脆把武館遷到學校附近，方便鹿悄偶爾想過點瘾。

鹿悄換好衣服踏上軟墊，鹿父興奮地招呼：“有誰想和我們悄悄來一場？”

衆學員默不作聲，大家都知道這個看起來清秀文弱的女孩一旦開始切磋就會變成一隻野獸，在場的人都曾因被她外表迷惑而慘遭秒殺，沒人再敢上前。

鹿悄摸摸鼻子：“我用沙包練練就行了。”

話音剛落，門口就傳來一句詢問：“我可以嗎？”

待鹿悄看清那道逆光的身影，下巴都快要驚掉，言叙怎麼會來這？

言叙輕車熟路地放置好物品，換上衣服，走到鹿悄對面：“開始吧？”

鹿悄猶猶豫豫：“你知道為什麼沒人想和我打嗎？”

“知道，因為你很厲害。”言叙說，“我能有幸領教一下嗎？”

見言叙興緻挺高，鹿悄不好說出拒絕的話，再加上人家前幾天在工作上幫了她那麼大忙，就當是報答吧。

切磋開始，言叙的身手比鹿悄想象中好很多，她使出的每一招每一式他都知道怎麼防守。鹿悄不敢用上全部的實力，言叙也由着她給自己放水，甚至對這種特殊待遇8還挺受用。

但有人看不下去了，鹿父看自己的冠軍女兒像隻小兔子給人撓癢癢，叫道：“你倆是在比試還是打情罵俏啊？”

“打情罵俏”刺激到鹿悄的神經，她腳下沒了把控，躍起踩上言叙的手臂，将人直直踢得後退了幾步。

鹿父見女兒展現出實力，高呼一聲“漂亮”，卻不知鹿悄都快哭了。她急忙撩起言叙的衣袖查看傷情，入目一片紅腫。她不停道歉，言叙想安撫鹿悄說他沒事，話卻在看清她的臉龐止于唇邊。

鹿悄額發黏在白皙的皮膚上，汗濕的眉眼在燈光流轉間有種淩亂的美感，由于自責，小鹿眼慌亂又懵懂。

言叙心底升起一股惡劣的欺負欲，他拉下唇角，說：“很疼。”

鹿悄果然更緊張了。

言叙眼珠不錯地盯着她，慢條斯理地補充：“所以，麻煩你照顧我一陣子了。”

4

鹿悄自知理虧，忙不疊應下，幫言叙打熱水、買飯、在他工作時到辦公室輔助他。不久有組員發現端倪，八卦鹿悄是否和言叙有貓膩。

“我前陣子傷了組長的手臂，補償而已。”鹿悄解釋。

“是嗎？”同學有點懷疑，她昨天明明看見言叙幫忙扛水桶上五樓都不帶喘的。

鹿悄怕引起誤會，把話說得絕了點，要說一點貓膩都沒有，那是不可能。她愛上了在言叙辦公室學習工作的日子，甚至私心言叙的傷能好得慢一點。

言叙投入工作時嚴肅缜密，效率奇高。鹿悄疲懶時看一眼對面的人，就能得到鞭策：那麼優秀的人都在努力，你有什麼資格當鹹魚？

言叙不知道自己被當成了充電寶，在鹿悄一小時内擡眼看了他五次後，繃不住地清了清嗓子，問鹿悄：“想不想出去走走？”

這話問得有點莫名其妙，好在鹿悄沒有多心：“好呀，學習了一上午也怪累的。”

學校有個對外開放的恒溫植物園，是給選修園藝的同學準備的，鹿悄還從沒去過，言叙見她看往那看了好幾眼，了然道：“我們去看看？”

植物園裡，有個值日生正在工作，見來了人，拜托道：“同學我有點急事，能幫我澆下水嗎？”

園内灌溉設施先進，隻要按下按鈕，設備就會自動運行，檢測到水分充足後又會自動停止。聽上去不是難事，鹿悄看了牆上的說明，摁下紅色的開啟鍵。

萬萬沒想到，灌溉設施出了問題。

管道沖出一大股水流，噴湧而上，觸到玻璃屋頂綻放成花，又化作水滴浠瀝瀝落下，兩人猝不及防被淋了個徹底。

水柱幻化成的雨将兩人籠罩住，視線變得模糊不清。

鹿悄傻乎乎愣在原地，一隻手朝她伸來，抓住她的手腕，微微用力。鹿悄被帶着往前傾倒，腰被适時地輕輕攬住，待她站穩，腰上的溫度又立刻消失。

溫柔又克制。

言叙将鹿悄帶離水幕，關心道：“怎麼樣？”

鹿悄回過神，眉目雀躍，帶了點調皮：“還挺好玩。”

言叙的唇角拉開一個縱容的弧度，發梢的水不停流進眼裡的感覺并不好受，他下意識甩了甩頭，卻聽到鹿悄哈哈大笑。

“你好像一隻大狗哦。”

女孩笑得睫毛都在顫，眸裡碧波蕩漾，明亮耀眼。

或許是被笑聲感染，言叙先是發出一聲愉悅的氣音，而後喉嚨控制不住地溢出笑聲，漸漸地連肩膀都在輕微抖動。

言叙的笑總是很輕，稍不留意就溜走，鹿悄第一次見他笑得那麼開朗，好似濃霧散盡，透出廣闊澄澈的蒼穹。

她情不自禁道：“你以後多這樣笑笑吧。”

女孩清亮的眸光映入心底，言叙笑答：“好。”

經曆這麼一場狼狽事故，兩人的距離悄然拉近，鹿悄話也多了起來，不再拘謹。

發現言叙在她家武館辦理的會員卡時，鹿悄不掩好奇：“你身手還不錯，什麼時候練的？”

“上初中後才斷斷續續學一點，小時候身體不好，沒辦法劇烈運動。你呢？從小開始？”

“是啊，因為我得罩一個人。”

鹿悄說得俠氣，言叙饒有興趣地問：“誰？”

“小時候的鄰居，是個小結巴。”

言叙追問：“你們還有聯系嗎？”

鹿悄搖頭：“我10歲他就搬走了，我都忘了他叫什麼了，也不知道現在說話利索了沒。”

“也許吧。”言叙垂眸輕笑。

5

鹿悄那一腳雖重，但沒有傷及骨頭，一個月總該痊愈，鹿悄找不到理由待在言叙的辦公室，隻好收拾東西離開。

收拾起來才發現她在這留下了多少痕迹，零食收納盒還是滿的，歸功于言叙不定時的投喂。她将言叙給她的鑰匙留在桌上，心口仿佛堵了一團浸滿水的棉花。

這可能是失去強勁充電寶的憂傷吧，鹿悄告訴自己。

言叙在省外參加比賽，鹿悄想這種小事不值得拿去打擾他，打算等言叙回來再說。好不容易等到言叙回來了，他身邊多了個膚白貌美的學姐。

兩人一起打入全國三強，為學校争了那麼大的榮譽，各種宣傳采訪是少不了了，一時之間總是同時出現在各種場合，無比風光。

鹿悄和同學經過宣傳欄的時候看到他們的合照，同學開玩笑道：“你看像不像結婚照？”

“不像。”鹿悄固執道，“組長都沒有笑。”

說完又覺得自己的反駁可笑至極，抿住了唇。

做完宣傳後言叙依然經常見不到人，組員們都在猜想組長談戀愛去了，接着某天本該在“約會”的言叙就在午餐時間找到了鹿悄。

鹿悄嘴裡含個大肉丸子，驚訝得忘了咀嚼。

言叙看她鼓囊囊的腮幫子，露出一個笑：“不認識我了？對了，辦公室……”

鹿悄的心陡然提起來。

“不好意思，接個電話。”言叙的話被鈴聲打斷，他走到一旁，回來帶着歉意道，“我有點事，先走了。”

鹿悄悶悶“嗯”了聲，頓時沒了食欲。

直到組裡的小靈通在群裡發消息，大家才知道言叙忙碌的原因。

幼兒園第一殺手（美工）：組長這陣子是給咱們字幕組拉贊助去了，經費告急。

字幕組不營利，有時甚至需要倒貼錢，鹿悄聽說大多時候都是言叙自己掏錢補空缺，到需要拉贊助的地步，大概是很緊急了。

小鹿悄悄（翻譯）：大家也想想辦法籌錢吧，别讓組長一個人分擔。

組員們意見一緻，紛紛開始尋求辦法。

另一邊，言叙的贊助談得不是很順利，又有一件事情讓他焦頭爛額。

鹿悄最近和一個男生走得很近，書包上還挂了男生送的玩偶吊墜。言叙打聽到那人叫何凜，是手工社的社長。

“鹿悄喜歡上别人”這個猜想讓言叙産生巨大的危機感，在失眠好幾晚後，他去了手工社，社裡大都是些小姑娘，手裡的毛衣針靈動翻飛。有個女生看到言叙後迎上來：“你找誰呀？”

言叙瞥見女生手機上和鹿悄一模一樣的玩偶吊墜，目光沉下來：“這是誰送你的？”

女生笑：“當然是社長呀，大家都有。”

言叙眼中風雨欲來，他放在心尖上的女孩，竟成了别人網裡的一條小魚！

女生熱情地送給他一套羊毛氈工具：“可以嘗試做一下，送給喜歡的女孩子，很加分的！”

着了魔似的，言叙回去後認真按照教程制作羊毛氈，成功完型後将鹿悄約了出來。

鹿悄接過羊毛氈，贊賞道：“好漂亮的小狗呀。”

言叙沉默片刻，撇開頭：“這是鹿。”

“……”鹿悄努力給彼此找台階下，“好别緻的小鹿呀。”

言叙難堪地閉了閉眼，伸手要搶那隻玩偶，卻被抓住了手。鹿悄擰起眉查看他手指的傷口，自己都沒發覺語氣有多心疼：“怎麼都是傷？”

鹿悄的指尖柔軟溫熱，言叙貪戀地沒有掙開，凝望着鹿悄的臉龐，澀聲說：“别喜歡他。”

“喜、喜歡誰啊？”鹿悄從言叙口中聽到“喜歡”兩個字，慌亂得舌頭打結。

言叙像被别扭的小孩附身，幼稚地不肯說出那人的名字，執拗道：“他送你的玩偶，很多女生都有。如果你喜歡，我可以給你做，隻送給你一個人。”

誤會我喜歡上别人，高冷男神吃醋跑來告白“我想做你男友”

在鹿悄心裡，言叙是一座冰山，雖然會融化出潺潺溪流，卻從沒一刻像現在，說出的話讓她感受到冰淇淩般的甜意。

盛夏的風夾雜着暑氣，穿梭過樹間，拂過不遠處嘻笑經過的人的衣擺，吹起鹿悄耳邊的碎發。

她從不知道，晚風能這樣醉人。

6

鹿悄雖然遲鈍，但過一會也明白言叙指誰了，她忍住笑意：“跟我來。”

她帶言叙去了手工社的内部活動室，裡面堆滿了手工制品，房間中央還擺了一套直播設備。在言叙疑惑的眼神中，鹿悄介紹：“當當當——這是我為字幕組想出來的籌集經費的辦法。”

鹿悄意外得知手工社堆積了許多手工制品，正發愁怎麼解決。她計上心頭，找到了社長何凜，提出通過直播銷售這些物品。她有個舍友是擁有十幾萬粉絲的小主播，有她的号召力作為跳闆，将這些囤貨賣出一半不成問題。三方合作，各有所得。

這段時間她和何凜走得近，是在讨論直播的相關事宜，何凜會送她玩偶吊墜，也不過是待友之道。

“本來打算正式确定後再說的，給你個驚喜。”鹿悄捏着手指，眼睫撲閃，“你别誤會，我不喜歡他。”

言叙忽然特别想伸手抱抱鹿悄，又怕吓到她，手握成拳掩在嘴邊，臉色不太自然：“有什麼需要我做的嗎？”

“當然有！”鹿悄眯起眼，“你可是直播間的吉祥物。”

直播當天，言叙被派發的任務是戴上針織小豬仔發箍坐在一旁充當美男人形立牌。

粗暴地講，就是美男計。

英氣俊朗的五官和頭頂憨厚的小豬仔形成強烈反差萌，彈幕刷過一排排土撥鼠，甚至有求聯系方式的。

直播十分鐘，小豬仔發箍就賣完了，預計進程才過半，其他物品也陸陸續續清完庫存。所有人驚喜于直播的效果，紛紛在鏡頭外擊掌擁抱，鹿悄被氣氛帶動，按捺不住地要給大功臣來個慶祝的擁抱，手伸到一半想起言叙還在鏡頭前，卡在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察覺到鹿悄的意圖，言叙手臂一攬，将她輕巧地納入懷裡，手掌撫摸過女孩柔順的發頂，鼓勵地拍了拍。

像在說，你做得很好。

鹿悄不太好意思：“要不是有你，我的辦法也不能帶來那麼棒的成效。”

還在直播的舍友幽幽出聲：“兩位再抱下去，觀衆就要把民政局給你們搬來了。”

鹿悄窘迫地從言叙懷裡退出來，調節着因為肌膚相貼而加快的心跳。

直播結束後，兩人走在校道上，月光皎白，兩道長長的影子印在地面，偶爾因為肩膀相觸連在一起，看起來很親密。

空氣寂靜，可明明有什麼在發酵。

兩人無言地走到女生宿舍樓下，鹿悄向言叙告别，在轉身那刻被叫住。

“辦公室永遠留着你的位置。”言叙望進她的眼睛，“你願意回來嗎？”

鹿悄揚起笑：“好啊。”

有些話，一旦開了頭，便再也止不住。

“我手臂的傷根本沒有大礙，為了和你有接觸機會才說需要你照顧。”

“我出現在武館，是因為我知道武館是你家的。”

“我做美食攻略，的确是為了女朋友，不過還沒追到手。”

言叙突如其來的剖白砸得鹿悄暈頭轉向，她嗫喏着開口：“你、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誤會鹿悄有喜歡的人後，言叙發覺自己并沒有想象中那麼有耐心，可以容忍鹿悄的笑眼裡映照出另一個人的身影。

他的胸腔裡燃着一把火，呼吸都是急切的：“知道。我在說，我喜歡你。”

即使心中隐隐有猜測，鹿悄還是感到無措：“為、為什麼啊？我又沒什麼好喜歡的。我沒别人漂亮，沒别人聰明……”

“你有，”言叙沉聲道，“在我心裡，你就是最好的。”

鹿悄依然難以置信，潛意識逃避這份炙熱的愛意：“我們不合适，我有喜歡的人了！”她情急之下竟喊出了這麼一句。

言叙唇線拉得平直：“是誰？那個小結巴？”

想不通言叙怎麼會提到他，可鹿悄眼下顧不上别的，接過話：“沒錯，就是他！”

言叙哼笑一聲：“你們不是快十年沒聯系了？”

“他以前說過要嫁給我，我不能辜負他。”

印象裡的确有這麼一個烏龍，鹿悄說完自己都覺得扯得很，卻見言叙面無波瀾，似乎坦然接受了這一事實，緩緩說道：

“你好，我就是小結巴。”

“……”她好像被套路了。

7

鹿悄在床上翻了無數次身，用一晚上思考“竹馬重逢後想變成男朋友她該怎麼辦”這個問題。清晨在鏡子前看到眼下的烏青時，必須承認一個事實：

她很在乎，并且很心動。來自左胸腔二肋至五肋轟鳴的心跳聲是最好的證明，隻因聽到言叙說“喜歡她”。

其實言叙和鹿悄隻做了兩年鄰居，言叙父母離婚後他被母親帶走，鹿悄便再沒見過他。怎麼也想不到印象裡懦弱的小包子會變成高大清冷的有為青年。

小時候的言叙沒有朋友，因為語言能力遠落後于他人，不僅結巴，有些發音還不準，烏龍便是這樣造成的。他敲開鹿家的門，想說“見鹿悄”，卻說成了“嫁鹿悄”。鹿悄嬉皮笑臉地認下他這個童養夫，大言不慚說以後她罩着他。

可實際上，這并不是鹿悄學武術的全部原因。鹿悄在同齡人裡并不出衆，小女孩将心思藏得很深，用拳頭武裝自己，好像這樣就能無所畏懼。長大後雖不再那麼看輕自己，在某些時刻自卑還是會蹿出來作祟。

比如言叙表白，她的第一反應是言叙飛得太高了，怕自己夠不到。

挑明心意後，言叙變得纏人起來。每天都給鹿悄發信息，大都是些無關輕重的問候，卻強勢地在她面前獲得存在感。

鹿悄能躲則躲，沒想到還是在武館舉辦的比賽裡被逮到了。她不會傻到問出“你怎麼在這”這種問題，卻忍不住說：“你參加這個比賽勝算不大，還有可能受傷。”

鹿父為了提高比賽的難度，邀請了許多高手，言叙從沒系統地練習過，在他們面前優勢幾乎為零。

言叙輕笑着揉了把她的頭發：“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給我加油。”

不出鹿悄意料，言叙打入半決賽後便處于劣勢，肩膀挨了好幾拳。鹿悄好幾次差點沖上去阻止比賽，被言叙堅定的眼神制止。

比賽結束，不等鹿悄向前，言叙已經向她奔來，虛虛地靠在鹿悄肩頭。

鹿悄被言叙的氣息牢牢包裹，喟歎：“你這是何必呀？”

“我不是在用苦肉計。”言叙說，“我隻是想讓你知道，我也是可以奔向你的，你不用擔心那些。”

言叙何等聰明，從鹿悄慌亂的言語中明白了她的顧慮。

這種全身心被人包容着的柔情讓鹿悄逐漸淪陷，手腳綿軟，心口仿佛揣着一隻快活欲飛的鳥。

言叙沒有強迫鹿悄立刻給出答案，而是将她帶到了火鍋店。

“你之前在朋友圈說想吃這家的火鍋，我在網上找了攻略。”

言叙熟練地幫她燙肉夾菜，鹿悄盯着他的動作，忽然問：“你是什麼時候認出我的？”

“開學不久。”言叙說。

兒時的言叙最喜歡跟在暖烘烘，像個小太陽的鹿悄身後，那時的他怎麼會懂得喜歡，直到歲月不斷逝去，思念不停積累，才知道午夜夢醒時的心悸代表什麼。

兩人之間沒有聯系方式，言叙曾托人打聽過，結果石沉大海。在言叙最沮喪的時候，他看到了學校旁邊新開的武館外面擺放的宣傳照，一眼就認出了她魂牽夢萦的小姑娘。

上天還是眷顧他的，讓鹿悄主動來到他的面前，沒人知道看到鹿悄走進面試室時他有多激動，他不能失态打斷面試，卻無法控制将眼神放在鹿悄身上。

後來，他發現鹿悄怕他，于是潛下心慢慢接近她，期望着鹿悄有天能發現他的真心。

言叙說完一大段，擡眼見鹿悄臉上有晶瑩的水痕，驚訝道：“你哭了嗎？”

“才沒有。”鹿悄嘴硬，“我是被辣到了。”

出了火鍋店已是傍晚，路燈未明，街道昏暗，兩人卻在彼此眼裡見到了最耀眼的光。

鹿悄站在台階上沒有動，攤着掌心，小聲問：“要牽手嗎？男朋友。”

“當然。”言叙緊緊握住她。

多幸運呀，有一個人将愛意藏在心底那麼多年并且願意等她，而她也将用一生去好好回應。（原标題：《喜歡你是小鹿亂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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