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花吟》是《紅樓夢》一書中曆來最為人所稱道，也是藝術上最為成功的詩篇，是林黛玉感歎身世遭遇的全部哀音的代表。

林黛玉《葬花吟》

花謝花飛花滿天，

紅消香斷有誰憐?

遊絲軟系飄春樹，

落絮輕沾撲繡簾。

這是《葬花吟》的第一節，寫暮春之景。花兒急急地凋謝了，經風一吹變成了漫天的花雨，褪盡了嬌豔的紅豔，消逝了醉人的芳香，有誰去憐惜她們呢?柔弱的蛛絲飄蕩在春日的台榭前，幾時被風吹散呢?還有那飄零的柳絮撲進繡簾，是在乞求閨中人的憐惜麼?

閨中女兒惜春暮，

愁緒滿懷無釋處。

手把花鋤出繡閨，

忍踏落花來複去?

第二節轉而寫人。暮春是個憂傷的季節，彈指間紅顔衰老，百花凋零，無可奈何，惟有惋惜。黛玉本就多愁善感，加之對寶玉的誤解，更是滿懷憂郁惆怅。

柳絲榆英自芳菲，

三月香巢初壘成，

梁間燕子太無情。

明年花發雖可啄，

卻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傾。

第四節轉寫燕子。前一節已言桃李不如柳絲榆莢，人不及桃李，悲已至極，因此将視角植物轉向梁間飛燕。燕巢飄香，這本是可喜之事，黛玉卻惱燕子無情，本節之妙正在于此。此節虛寫燕子，實寫惜花，燕巢已然生香，自是銜花築巢的結果，怎能不讓惜花的黛玉生恨。情由景發，景由情生，黛玉又想到了明年的自己，回答上節之問，重拾上文之悲。

一年三百六十日，

風刀霜劍嚴相逼。

明媚鮮研能幾時，

一朝飄泊難尋覓。

第五節寫花之境遇。一年三百六十日的風霜無情地摧殘花枝，豔麗的芳華能有幾時呢?一旦飄落便化作香塵，再也無處尋覓。

花開易見落難尋，

階前愁殺葬花人。

獨倚花鋤淚暗灑，

灑上空枝見血痕。

第六節寫葬花之人。黛玉獨自一人，手把花鋤，邊哭邊葬，讀來無限悲傷，最後一句“灑上花枝見血痕”更是斷腸之語。

杜鵑無語正黃昏，

荷鋤歸去掩重門。

青燈照壁入初睡，

冷雨敲窗被未溫。

第七節轉而寫景。日已黃昏，杜鵑無語，青燈照壁，冷雨敲窗，初睡之人，未溫之被，盡是黛玉想象之境，如此凄涼之境恐怕也隻在想象中才有。

怪依底事倍傷神，

半為憐春半惱春：

憐春忽至惱忽去，

至又無言去不聞。

第八節是黛玉的自問自答。

問：為何這麼憂傷？

答：半為憐春半惱春。

問：為什麼既憐惜春天又惱怒春天呢?

答：憐惜川田突然來了，惱怒春天突然又走了。來時不告訴自己，去時也不打聲招呼。

短短四句問答，十分精練，卻用口語寫出，清新自然，不加雕飾，平白如話，妙不可言，

昨宵庭外悲歌發，

知是花魂與鳥魂?

花魂鳥魂總難留，

鳥自無言花自羞。

第九節寫幻境。在憐春惱春之後，黛玉又回憶起了昨晚之事，所謂的悲歌隻是自己的心在沉沉低吟而已，花兒哪有靈魂，鳥兒哪有精靈，黛玉怎能聽到它的悲歌呢?在庭外悲歌的隻是自己的孤魂。花魂與鳥魂都難以挽留，自己的靈魂又怎能挽留呢?問鳥兒，鳥兒默默無語，問花兒，花兒低頭含羞。他們雖然無語，卻已給出了答案，悲歌的是自己，無法挽留的亦是自己。

願依脅下生雙翼，

随花飛到天盡頭。

天盡頭，

何處有香丘?

第十節寫心願。筆者幼時亦常想變成一隻小小鳥，飛向藍天，不想黛玉亦有此意。前兩句豪情萬丈，要生出雙翼，随花飛出禁锢自己的大觀園，飛到那無愁的天盡頭。

未若錦囊收豔骨，

一杯淨土掩風流。

質本潔來還潔去，

強于污淖陷渠溝。

第十一節以死明志。這一節是對“風刀霜劍”的控訴，是甯肯葬身黃土也不願随波逐流，同流合污的掙紮和抗拒。一個弱不禁風的小女子竟以死來保衛自己的真率純潔，免受玷辱，足以對她緻以崇高的敬意。

爾今死去依收葬，

未蔔依身何日喪?

依今葬花人笑癡，

他年葬依知是誰?

第十二節葬花葬奴。花兒飄落尚有葬花人收以錦囊，掩以淨土，葬花人死時會有誰來收葬呢?人不如花，這就是宿命吧。

試看春殘花漸落，

便是紅顔老死時。

一朝春盡紅顔老，

花落人亡兩不知。

第十三節花落人亡。此節是對上節的回答，未蔔侬身何日喪?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顔老死時。他年葬侬知是誰?那時花已落人已亡，什麼都不知了，還問這個幹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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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花吟》是《紅樓夢》塑造黛玉形象的重要篇章，是紅樓詩詞中的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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