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太民族的文化?【觀點】作者:阮炜(湖南師範大學特聘教授),今天小編就來說說關于猶太民族的文化?下面更多詳細答案一起來看看吧!
【觀點】
作者:阮炜(湖南師範大學特聘教授)
全球化時代的人們若關注民族間關系,會注意到一個事實:盡管古希伯來語是聖經《舊約》的主要書寫語言,是現在猶太人的宗教語言,盡管在20世紀,尤其是以色列複國以來,基于古希伯來語等的現代希伯來語逐漸取代阿拉伯語和意第緒語等,成為很多猶太人的口語,以色列建國後,更是将希伯來語定為與阿拉伯語并列的官方語言,但在之前的2500年中,全世界猶太人竟沒有自己統一的民族語言。與其他有着輝煌曆史的古代民族如蘇美爾人、希臘人、中國人、印度人和阿拉伯人等相比,唯獨猶太人沒有自己統一的民族語言。曆史上,英美人、法國人、德國人有英語、法語和德語,猶太人沒有自己統一的民族語言。那麼,他們究竟使用什麼語言?
之所以沒有自己統一的民族語言,是因為猶太人入鄉随俗,講當地語言,不斷發展出一些祖先語言與當地語言的混合語,如猶太阿拉伯語、猶太格魯吉亞語等。西班牙猶太人中流行其祖先語言與當地語的混合語猶太西班牙語,中歐和東歐的猶太人中流行影響非常大的意第緒語(希伯來語、亞蘭語和德語、斯拉夫語的混合語)。尤其令人驚訝的是,印度馬拉巴海岸的猶太人講馬拉巴意第緒語——一種古希伯來語、泰米爾語、西班牙語、荷蘭語和英語的混合語。
實際上,自曆史晨曦初露之時,猶太人便不斷靈活地放棄祖先語言,轉而采用居住地的主流語言。如在巴比倫之囚時代,猶太人就放棄希伯來語,操起了西亞通用語亞蘭語,甚至回歸家園後依然講亞蘭語。再如,在“希臘化”時代,移居希臘城市的猶太人又靈活地放棄母語,操起了希臘語。繼承了猶太信仰文化的基督教,其核心經典《新約》便是用希臘語寫成的。
看似極重視自身文化傳統的猶太人,為何會一再放棄祖先的語言?答案并不簡單。首先,禁足巴比倫時,猶太人放棄希伯來語後采用的語言是亞蘭語。後者本為其先祖亞伯拉罕部族的語言,該部族遷徙到迦南後,才采用了迦南語,即同為閃米特語西北語支的迦南閃語。希伯來語就是迦南閃語的一個分支。其次,希伯來語和亞蘭語是近親,都屬于閃米特語的西北語支,故嚴格講不算是猶太人放棄母語。這兩種語言當時是關系極近的親戚。在曆史早期,現巴勒斯坦、叙利亞一帶的閃人所講的各種西北閃語還沒有發生太大分化,即便已有不少差異,相互間的語言學距離仍不大,當時講腓尼基語、希伯來語、烏加利特語等西北閃語的人們較大程度上是能彼此交流的。烏加利特出土的泥闆文獻中很多是用腓尼基語寫成的葬喪和紀念性文字,基本語法和詞彙與其他西北閃語相同,任何熟悉古希伯來語者都懂得這種語言。後來,西北閃語各分支發生了較大分化,講這些閃語的族群間的交流變得困難起來。耶稣給家鄉同胞做禮拜,誦讀希伯來文經典,就得把古希伯來語翻譯成亞蘭語,因為聽衆是普通猶太人,已不懂古希伯來語。
也不妨講講亞蘭語本身的故事。如果說早在公元前2000年左右,兩河流域一帶講亞蘭語的閃族人便開始遷往西北方向的迦南,那麼從公元前12世紀開始,更多亞蘭人遷入叙利亞地方即現巴勒斯坦、叙利亞、約旦一帶,也遷到現伊拉克和東土耳其等地。随着亞蘭人人口增長,亞蘭語逐漸成為這一廣大區域尤其是叙利亞的主流語言。應注意,古代西亞曆史為閃族所主導,而閃族非常好戰,建立了大帝國的民族大多是閃族,如阿卡德人、亞摩利人、亞述人和迦勒底人。而同為閃族的亞蘭人卻是例外,他們不喜歡戰争,和平滲入叙利亞世界以及伊拉克東土耳其一帶,老老實實從事農業、貿易和手工業活動,慢慢繁衍起來。漸漸地,亞蘭語擴散到現中東大多數地方,還被帶入北非、歐洲、印度和中國。公元前7世紀至公元前6世紀,亞蘭人如此之多,其語言已成為事實上的西亞通用語。亞述征服諸亞蘭人城邦後,為方便管理,把亞蘭語用作行政語言。新巴比倫帝國、波斯帝國、羅馬帝國同樣把亞蘭語用作官方語言。直到阿拉伯語興起後,亞蘭語的統治地位才徹底終結。
但猶太信仰文化不可能無中生有,必得有一種深宏的物質和精神基質。事實上,它隻是西亞北非文明這棵參天大樹上一根粗壯的枝條。如果說它的興起必得有某種深厚的物質和精神子宮,它何嘗不需要一個語言文化子宮?很大程度上,亞蘭語就是其語言文化子宮。正是在巴比倫之囚期間,即以色列人放棄希伯來語采用亞蘭語時,其不嚴格的一神崇拜最終轉型成為嚴格的唯一神信仰,從前那種夾雜着偶像崇拜的一神崇拜終于轉變為隻信仰獨一神耶和華并杜絕别神崇拜的嚴格模式。猶太教之所以深刻影響了整個西亞北非乃至歐洲,嚴格的唯一神信仰是最關鍵因素。可即便這種信仰,也絕非隻是在希伯來語言文化環境中成長起來的,被囚巴比倫時猶太人轉而采用的亞蘭語也作出了重要的貢獻。
在聖經《舊約》的開篇句子“起初,神創造天地”中便不難發現,在一個至為關鍵的概念上,希伯來語與亞蘭語及其他閃語是一緻的。這種一緻性如此之強,以至相近的西北閃語很大程度可視為同一種語言。這裡“神”在希伯來語原文中是Elohim,即El(“令人敬畏的神”)或Eloah的複數形式。值得注意的是,神的這一名字在聖經《舊約》中總共出現了2570次之多;在亞蘭語中,相當于El的神是Elah,與El同詞根,發音幾乎一緻,語義也相同。聖經《舊約》雖主要用希伯來文寫成,但某些後期經卷是用亞蘭語寫的。
既然亞蘭語在長達一千多年中是西亞通用語,可得出以下結論:這種語言中的Elah崇拜是古代西亞普遍存在的一種主神崇拜。巴比倫之囚以前,以色列人的宗教與其他閃族的信仰形态并無本質區别,嚴格唯一神崇拜遠未定型,否則無法解釋為何聖經《舊約》的開篇句子“起初,神創造天地”中的“神”Elohim是複數,即不止一個神參與創世。既然主神崇拜與非嚴格的一神崇拜差别不大,則以色列人之所以能夠超越其他閃族,是因為他們跨出了關鍵的一步:其主神崇拜達到了一個臨界點,發生了質的變化,從而揚棄了之前不嚴格的崇拜模式,進入真正的唯一神信仰模式。考慮到希伯來語與其他閃語是近親,耶稣和普通猶太人的日常語言是亞蘭語,更考慮到阿拉伯語裡表示真主的Alah一詞與Elah和El發音相似,語義相近,完全可以得出這一結論:猶太人從不嚴格的一神崇拜所率先開出的唯一神信仰具有亞蘭語淵源,巴勒斯坦、叙利亞地方乃至整個古代西亞有着地理、語言、習俗和宗教形态上的連續性、一緻性、同源性和同質性。
《光明日報》( 2020年08月06日13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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