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羔羊

文/宮素素

愛，可以是盾牌，也可以是軟肋。

可是在盾牌還沒有讓我足夠堅強的時候，愛卻已經抽離了。世事萬物是平等的，愛與痛的收獲将會一樣多。痛比愛深刻，現在我是兩清了。

“如果渡邊君仍在等我，我想我們一定會走在一起，相親相愛，并且一步步陷入不幸。”是這樣子的，友誼也一樣會陷入絕境，如果繼續勉強，也會陷入不幸的。

我承認，你确實有傷害我的能力了。可是，我不要再給他人傷害自己的機會了。在不需要我的時候，我再次忽略自己的感受，讓自己剝離開，抽身出來。想起以前接受那些一次次帶有功利心的回頭，我想是我的懦弱縱容了别人的嚣張了。

曾經，我在心裡依戀過，留戀過那種快樂的感覺。曾經以為，隻要放棄内心的感覺，便能赢得外部的認同。可是當積攢的痛苦越來越多時，才發現原來背叛自己比失去世界更會令自己恐慌。如今，我要自己邁開步子向前走了。

高中時代的我很愛抱怨，大事小事往往要自責一番。曾有一室友同是紅樓夢愛好者，她非常尖銳地指出了我的毛病：“你為什麼那麼愛抱怨？我喜歡成績好的人，因為我發現成績越好的人越不愛抱怨，越有涵養。”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這句話一直刺激着我到現在。她這句話傳達了兩個意思，一是我成績不好，二是我缺少做人的修養與風度。

能不臣服嗎？不能。我仔細回想和觀察，得出的結論是一緻的：且不說他們涵養如何，但那些成績很好的同學确實是極少抱怨的。因為他們要做很多事，他們不願浪費時間去抱怨。

盡管我那時已經明白了這個道理，可惜的是生活并沒有把我培養成一個寬容大度的人。

前段時間子建過來玩，我們一起去吃火鍋片片魚。店裡人很少，鍋子正冒着熱氣，很香的芝麻飄在滑嫩的魚片上面。吃着吃着我笑了，子建問我時，我說我突然想起我們班一些很有性格很優秀的人。我們聊完後他用一句話總結了我們的談話：你能這樣子想是很好的，當你認為你周圍的人都挺不錯時，說明你與人相處還挺愉快；如果你周圍很多人都不如你意時，那就說明你自己出問題了。

我愣了一下。本來我還想跟他說說我心裡的小疙瘩和情緒的，可是被他這句話一堵，我又不好意思開口了，隻好悶頭吃魚。其實我知道即使我跟他說也是沒有用的，他不是叫我跟别人道歉就是說：有什麼，多大的事呢。

身邊的男生就是這樣子的，我又有什麼辦法呢！可是我又真心希望他們永遠是這樣。

我又想起父親曾教育過我的話，現在想來真是金玉良言了，隻可惜當時我是很不屑的。父親說：“你不要太過依賴于你的朋友了，一個人要學會自立，學會獨處。你看，你們聽一樣的課，看一樣的書，聽一樣的新聞，做一樣的消遣。而且幾個人聚在一起難免蜚短流長，你又如何去發展你獨特的方面呢？”

想想也是，雖然父親的話忽略了每個人的思維是不一樣的，可是我的思維又比他人強多少麼？

父親要我多關注新聞時事，我不關注；父親要我多學點哲學，我不學；父親要我多了解一些名人烈士，我不了解。于是，慢慢的現在成了一個偏執狹隘、過分敏感的我。父親明說要我學習那些并不是要豐富我的知識，而是要我看到外面的世界。一個人知道的東西多了，視野變得寬闊了，就不會把思想固定在一個狹小的圈子裡。就算以後遇到情感問題也不會過分鑽牛角尖。

面對着沉甸甸的父愛，隻可惜，我當時以為自己有多聰明。

我見過幾種類型的人。

高二時寒流突襲，我住宿沒有帶足衣服。同桌小湘從家裡給我帶來一件黑色的短裝羽絨服，輕盈且保暖。而且關鍵是大家都說好看，當時我就在思索，究竟是何種設計能讓上身效果這麼好。關鍵的是購物袋裡還放了四塊巧克力，我跟小湘說起這件事，她解釋說是她媽媽讓她放在裡面的，國外寄來的巧克力，給我嘗嘗。我當時心裡很過意不去，本來應該是我感謝她才對，怎麼反倒給我巧克力。我心裡感到特别不安。

過後幾天我對小湘說，謝謝你的衣服，我等洗後晾幹後才能還給你了。沒想到她堅持要我不用洗，她會拿回去到洗衣店幹洗的。我更加過意不去，但又隻好随她了。

一句話概括就是小湘借了我一件新的黑色羽絨服，并且還附送了四塊巧克力，最後又自己拿回家去幹洗了。這是我覺得特别溫馨感動的一件事兒，我記得那時我把這件事寫成了一篇文章投到了中國高中生網，也許是煽情的緣故，也給了個獎。可是往後想起來總隐隐覺得有點不對勁。

是什麼不對勁呢，我說不出。是什麼條件促使她這種舉動呢，因為她是貴族。

另是一位同學，她走路永遠是慢條斯理、從容不迫的。她洗衣服仿佛是在紡紗，時間久駐在那裡。洗鞋像在刷牙，總是白玉瑩瑩的。洗頭發時手慢慢的撫着發絲，一搖頭一甩發都是慢半個拍。

平時下課休息時，她總是斜倚在牆上，話不多。她并不是很漂亮，可是也自成一道風景。她很少參與别人的評論，别人也好像無法評論她。你跟她說什麼時，能回答的，她從從容容地回答。不好回答的，她便極自然地反問你一句：你覺得呢。

她說這句話便是那麼輕輕柔柔，讓你覺不出她是在耍滑頭，而極為真誠似的。你要是說對了，她便微微的點一點頭或輕輕的“嗯”一聲。你要是說得很荒唐，她也不吭聲，輕輕巧巧的轉移到另一個話題去了。為什麼，因為如果她要是贊同了你的說法，她會覺得是違背了自己；如果反駁了你，又會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煩。所以她幹脆翻過這一頁，而與你談點别的。

偶爾，你因興奮而不小心打斷了她的話，她也不和你争，耐心平靜的聽你講完。然而，她卻再也不肯繼續她剛才的話題了。在這沉默的間隙中便顯出了一絲尴尬，在尴尬之餘你便會想起這是由于自己打斷話的緣故，便不覺面紅耳赤。我就是經曆過這麼幾次才後知後覺，往後再也不敢随便打斷别人的話了。

還有一同學，塔塔。皮膚很白，很純淨的白。眼睛不大，卻是柔和鎮定的。無論她穿什麼衣服，總是娴淑自然的。她這個文文靜靜的性格，在我們班是獨一份兒。

那時我們學校也有很多愛美的同學，不大看得起成績好聽話的窮學生，于是便拼命往時髦裡學。可是由于學得過火，總是顯出一點俗氣。結果是沒有得到時髦，反而失去了原有的淳樸。

隻有塔塔，不知從何處學來的，或者學也不見得學得到，老是那麼溫雅舒适。她做事非常的認真，但是在認真中，又顯出與别人的不同——她還是很自然，不露出劍拔弩張的樣子。她很儉省，不虛花一個錢。同時也很大方——在适當的地方，她不打算盤，比如與學習和人情有關的，她會毫不猶豫；又比如衣服和零食，我沒見過她買過粗糙的東西，她永遠陶醉于質感好的物品。她懂得如何生活。

在學校，她是老師頂好的學生，也是大家頂好的同學和朋友。她對自己的功課一點也不馬虎，對同學的酬應也是适可而止。她對任何人都保持着适當的距離。她從不故意地冷淡誰，也不肯繞着彎子去巴結人。她是憑着自己的本事生活，無需故意買好兒。

還有一同學，我姑且叫她小敏，她很講究生活情調。最喜歡的就是她媽媽來了，因為她媽媽每天下午都會給小敏送飯。那些菜，我永遠辨不出原材料是什麼，因為有太多道加工，上面永遠像加了層咖啡色的咖喱，吃在嘴裡隻覺得如此佳肴隻應天上有，直佩服小敏媽媽的手藝了得。

小敏的媽媽是個很奇特的女人，她長得仿佛要比常人大兩倍，濃眉大眼，豐乳肥臀，隻是都過分了點。那頭發讓我想起在《格列佛遊記》裡斯威夫特寫的來到大人國的情景，大人國女人的頭發在他看來像繩索那般粗。而且臉上的毛孔與黑頭也不肯服輸，争先恐後的出現在你眼前，也比常人粗出兩倍左右。觀乎其眉眼聽乎其聲音，大有張飛瞪眼怒吼長坂橋之态。

往往這個時候，小敏便邊吃邊向其母親撒嬌，其母也會一口氣說出正在吃的這個菜的八種調料來，往往把淺陋寡聞的我驚得目瞪口呆。好在我善于藏拙，隻在心裡暗暗稱奇，從來不出口相問。

她家飯盒也與别人不同，不是簡單的把飯菜分開便是了。裝菜的盤子是四方的，分成幾個小格子，冷冷的散發出金屬的光澤。主菜是兩個肉食，旁邊是兩樣精緻小菜。飯畢，便用杯子喝水。七分熱的溫水，一小口一小口地抿。杯子是純白的，不帶任何花紋，據說是彩釉中含有重金屬會影響健康。

接下來是飯後散步，利于消化和保持身材。盡管高中學習非常繁忙，散步卻是極有規律雷打不動。别說，小敏雖像她媽媽一樣也是豐乳肥臀卻是體态均勻，畢竟是少女，時不時的散發出些妩媚的氣息。她的胸部也是保養得極好的。她家的權勢在我們的小城市也算得上是炙手可熱，家裡挺有幾分錢的。那時她就告誡我們幾個小姐妹保養胸部的重要性，以及強調買昂貴的内衣。确實，她的乳房極豐滿卻是不失彈性的，上下曲線極流暢卻是非常柔和的。我們女孩子見了也有幾分喜愛，隻是那時我們對這方面還是抱着極羞赧的态度的。

平時她還會在課桌上放一些“鹽津鋪子”的零食和一些大白兔奶糖及阿爾卑斯之類的小點心。她經常分給我們一些，我很感激她的大方。可是就算她如此注意身體保養還是不小心患了鼻炎，隻是後來由于她家向一位名醫求得了一味名貴中藥，幾副藥下來倒把鼻炎治好了。我很欣喜，因為同病相憐便向她詢問藥方并表示願意付出報酬，她當時滿口答應并且說一回家便向她媽媽詢問藥方。

後面我幾次向她詢問，不料出于各種原因而沒有拿到手。高二下半年，她便轉移戶口到貴州去讀書了。那邊高考題目相對簡單且可以在錄取分數線少一百多分的情況下被同等高校錄取。走時她說她以後一定要當記者，并且會采訪我們班的很多人的。大家神采奕奕談笑風生，我為自己的卑微而難過，心想可能成不了被她采訪的名人了。離開之後因同學之情我還大哭了一場，中途寄了一封信後便再也沒有聯系。

大二時，我偶然得知小敏在武漢大學念新聞系，她還真的在沿着自己的夢想軌道奔跑，我很為她感到高興。很偶然的，我又想起幾年前的那張藥方，實在是患有鼻炎每天窸窸窣窣甚是不便，目前又沒有費用去進行開刀治療，隻好又厚着臉皮抱着試一試的态度問她。她回給了我好些問候的話，卻終究沒有再說藥方的事兒。從那以後，我便也死了這條心。

現在我逐漸明白，一些糖果點心對她來說是小恩惠，不足為道。然一張名醫的妙方卻也是百年難得一求的。本來她當初是滿口答應的，隻是她後面向她媽媽詢問時可能受到一些暗示便又變得支支吾吾了。

其實我們年少時還是頗有幾分俠骨熱腸、救人于難的氣魄的，隻是由于受到各種條樣的約束和各種經驗的教誨而改變了初衷，最後初衷完全消失，約束和經驗替代了我們。

為什麼，因為他們是貴族。不要說家庭環境對他們影響不大，那些稍有些權勢或是家境比較優越的為什麼要比常人多一些雍容的氣質或是善于為人處世一些，原因是他們的父母或家人本身就比同一時代的人優秀一些，他們的家庭和社交圈子本身就是一個小社會。他們父母的每一條皺紋都是由為人處世的技巧而鑄成的，生活的那麼些年早就形成了他們察言觀色的能力，他們受到的那種無意識的教育恰恰是最寶貴的。

他們知道什麼是應該做的，做什麼是無傷大雅的。所以當你和他人同做一件事卻有着不同的結果時，也不要太過費神去問為什麼。

那都是高中的同學了，現在想來隻有親切。可是，我又是何去何從呢。

我是屬于自我封閉的人。自我封閉有兩種，一是以自己為中心，一種是以别人為中心。

以自我為中心封閉的人往往很沉默，不願接觸那些他們不喜歡的東西。其實他們本質都不壞，可是大家卻不自覺的忽略了他們。他們的生活像是一個圓，在這個圓裡隻住着他一個人，他自己走不出，别人也别想走進去。有時外界也會試着拉他們出去，可總隻能是頭腳的一部分，永遠拉不出整個人，因為心在最裡面不願意出來。往往外界力量一撤銷，他們又自動縮了回去。

以别人為中心封閉的人看起來人緣挺不錯，他們總是圍着别人的生活轉，不肯輕易得罪任何一個人。在一個大的正方形内放置着許多小圓，而這些小圓是别人的生活圈子。那些封閉的人隻是遊弋在那些邊緣縫隙中，永遠走不進别人的圈子，仿佛每個地方都有他的立身之地，可每個地方都沒有歸屬感。這種自我封閉比前者更累，久而久之便成了邊緣人。和誰關系都挺好，但都沒有深入的交集，累了的時候，還想不通為什麼會這樣子。

至于我自己是哪種封閉，也追究不了那麼多了。

說我是一個虛僞的人也無不可，我虧待的是我自己。可是一個人真是要做到了所謂的八面玲珑、左右逢源也不會像我這樣拙于人際了。即使一個人再圓滑世故，缺了真心，時間久了也會露出破綻的。

老話還是很有道理的，患難中見真情。一個人真正的本質隻有在出現不尋常的事後才會顯露出來，可以是牽涉到利益也可以是人性的醜陋。平時相安無事，隻是因為還沒有出現刺激事件。其實感情是一個很微妙的東西，輕微的挑撥離間也會讓感情失去平衡。一件事，看清一個人。這是對自己有好處的，可是如果一個人沒有能力保護自己，而總是要等到受到一次傷害才明白一次事理時，那樣傷害隻會一直持續下去。

其實被自己身邊的人這般的傷害，還是自己鑒别能力不夠的原因。這怨不得别人的，你看其他人就善于處理事情，他人懂得避開矛盾，那些陽光受人歡迎的人是值得我們學習的。其實誰又沒有苦衷呢，誰身邊的朋友又都是總是善良的呢。人性是複雜的，我們一定要學會保護自己。

面對如此的境遇，我并不是無動于衷的。想起以前自己是那樣熱烈贊美這種情感，現在想來不禁臉紅。當初，真的是太單純了。别人比我懂得多，可是沒有緣分得到他人的提醒，現在成了自己打自己嘴巴。總之，愛比恨有福，心似蓮花開。

幸運的是，對于我這類笨學生，我一直把學習當主流。我周圍有太多優秀的人，很多同學也頂着許多光鮮的頭銜，我不是沒有羨慕過，所幸我明白自己有幾斤幾兩而沒有失去自己。對于學習我從來沒有猶豫過，當然别人的選擇也是有他們的道理的。在大學經曆過這麼些事，雖是愉快的事多，我卻再也不敢輕易地對他人的選擇發表意見。因為，當我沒有處在那個位置時，我實在是很難了解他人的想法的。我隻能做好自己的事，什麼時候就做什麼事，吃飯睡覺工作休息和生死都有規律和定數。現在我是學生，我就好好學習，以後是老師就好好教書。

這些事也許會促進我更好的成長，我不能一直用顯得弱小來保護自己。等到哪天我再也不要依賴好心人的保護時，才是我真正強大的時候。因為愛心值是有限的，我不能一口氣把它們用光了。

我相信“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一件事，倒是要看自己怎麼看了。情感和運氣不是由自己把握的，可是知識和能力隻要有付出還是會給我相應回報的。所幸的是，生活從來就沒有虧欠過我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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