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國學趣談欄目又跟大家見面了。
對于市面上各式各樣的養鲲遊戲,大家想必已經見怪不怪。
這個“開局一條鲲,晉級全靠吞”的洗腦式廣告的确在一段時間内火爆全網,讓鲲鵬一下成為了“網紅”。
不過我們都知道,鲲鵬之名最早來自莊子的《逍遙遊》中(一說源于列子),那麼,逍遙遊中的鲲鵬又藏着什麼樣的秘密呢?
/鲲鵬的源頭:北海巨鲸《逍遙遊》開篇第一句即“北冥有魚,其名為鲲。”
在古代,“北冥”即指“北海”,它相當于古人想象的世界最遠端,是宇宙的終了,誠如嵇康所說:“取其溟漠無涯也。”
而這不毛之地竟有魚,這簡直逆理至極!再來看“鲲”這個字,此字含有魚卵、魚苗之意。
《禮記正義》卷二十七内則第十二曰:“卵讀為鲲。鲲,魚子也。”
然而後面又馬上說到“鲲之大,不知其幾千裡也。”這就令人茫然不知所措,不知魚之實和鲲之名到底表達了何種意義。
所以有種說法就是忽視這個名實的差異,幹脆就說“鲲”應當作“鲸”或認為鲲本就是大魚之名。
這可不是胡說八道的猜測,無論是唐代經學家陸德明,還是流傳至今的異本《莊子》中,都有言曰“鲲”本身就寫作“鲸”。
《莊子集釋》載:“鲲”或作“鲸”,亦作“鲧”(大禹之父親),陸德明《莊子音義》引崔譔:“鲲當為鲸”。
我們在類似動物世界的節目中不難看到,海鲸栖息于海中有時将鲸尾豎出海面,其尾至為巨大,形極似于鳥翼。
而北冥,按照地理的考證,即北海。
北海有大小之别。小北海即渤海,中國之内海。
據史籍記載,渤海——北海地區秦漢以前多見巨型海鲸。鲸之體型龐大,長者可達30米(是現存體型最大之動物)。
如果莊子曾經見識到這般龐大的動物,再按照古人一貫用的誇張手法,那麼這一段逍遙遊的原文也就不難理解了。
《莊子·逍遙遊》:“北溟有魚,其名為鲲。鲲之大,不知其幾千裡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裡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
可以說,莊子和古人所傳說的亦巨鳥亦巨魚的怪物鲲鵬,其實就是中國古人所見的北海巨型鲸魚。
/鲲鵬神話的堕落:迦樓羅鳥的入侵在佛教興盛之前,中國古人對鵬的概念都來自于鲲鵬的形象。
由于道教在中國的巨大影響力,道家先賢莊子筆下的鲲鵬便成為了道家神話中的神獸。
而這種神獸也逐漸在人們心中成為志向遠大的代表,成語鵬程萬裡便是這個意思。
唐朝詩人李白用詩句“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裡”來表達自己遠大的志向,發出“後生可畏”的呼喊。
此時的鲲鵬形象雖然高大,但是其内容卻非常單薄,僅僅是一種勵志的概念而已。民間百姓對鲲鵬的理解也僅限于《逍遙遊》和詩句中記述的那個一飛沖天的角色。
不過,随着佛教傳入中國,佛經中記載的一種生物形象漸漸的融入了古人的生活,這就是迦樓羅鳥。
迦樓羅鳥的傳說來自于古印度的婆羅門教,釋迦牟尼創立佛教後将之渡入空門,後者于是成為了佛教故事中最為著名的八大護法神之一,即天龍八部。
這其中,迦樓羅部以巨大的金翅神鳥的形象出現,擁有無上的智慧,日常以龍為食,是龍族的天敵。
在《西遊記》中獅駝嶺一段故事中的金鵬怪的形象就與迦樓羅王的形象非常吻合,但是在具體模樣描述的時候卻應用了鲲鵬的屬性。
此時佛教迦樓羅已經在中國民間傳說的流傳過程中,和古代鲲鵬融合在了一起,而《西遊記》中的金翅大鵬便是它的産物。
獅駝嶺之戰中,金翅大鵬怪能夠變得巨大,翅膀一扇就能飛九萬裡,這便是典型的鲲鵬屬性。
而金翅大鵬佛教的根腳背景則明顯是沿用了迦樓羅的神話元素。
不過,兩者的融合在民間并沒有達成一個權威的标準,不同的人對這個形象的理解和描述都不一樣。
《西遊記》中的大鵬金翅雕顯然用迦樓羅的元素更多,這也很符合吳承恩“尊佛抑道”的主觀傾向。
但《封神演義》中的羽翼仙形象,鲲鵬元素就遠遠多過迦樓羅的元素。
小說幾乎全盤引用了鲲鵬形象的描述,如形體龐大、生于四海之底,飛騰萬裡之遙等等。
當然,封神演義還是借鑒了一定的迦樓羅屬性。比如羽翼仙是金翅巨鳥、吃盡海底龍王、能夠搬運四海之水等等,這些都來自于印度神話的迦樓羅。
隻是,随着佛道兩大神獸融合程度的加深,宗教教義的對沖,神仙譜系關系的混亂以及民間形象流傳的廣泛,金翅大鵬鳥也在一定程度上,全盤接收了二者的缺點,漸漸成為兇戾,災厄一般的妖獸存在。
《說唐全傳》、《說嶽全傳》等小說大量泛濫,讓漢文化中那隻自信而敢于抗争的大鵬漸行漸遠,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實力與命運并不匹配的悲劇角色。
/鲲鵬之遊變:擺脫蒙昧即逍遙,轉化死生為自在我們再把目光放回到鲲鵬最初的樣子——逍遙遊中的那隻神獸。
鲲鵬神話從“鲲”到“鵬”的轉化可以說是忽然之間的,不僅沒有任何直接或間接的原因,也未見轉化之過程,書中單一句“化而為鳥,其名為鵬”,仿佛就将這一轉化說盡了,但又似什麼都沒說到。
魚能潛入海底,束縛極深,而鳥本身作為一種能飛翔的動物,也是離世間最遠的存在。
那麼,如果将北冥之魚理解為内心的蒙昧,從魚化為鳥似乎可以看成人類認知脫離蠻荒時期的一個過程。
從後面描述鵬的語句來看(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裡也),鵬與鲲的确是以平行的姿态出現的,而這個故事以“北冥”開始,到“南冥”結束,二者都帶有“冥”,看起來似乎是從北到南的一個跨越,實際上是從蒙昧混沌出發回到自身。
在古代中國,“北”是陰極,而“南”則是陽極,從陰極到陽極自然含有啟明的意義。
故王夫之曰:“自北向南,寓由混沌向離明之意。”
這段陰陽和合的逆旅并不是繞了一圈又回到無知本身,他說的仿佛是從無知到無知之知的一次漫長曆程,這也許就是莊子為逍遙而遊的内涵。
此外,在莊子蜩與學鸠的“小大之辨”中,他認為蜩與學鸠以及大鵬三者是等值的。
上至北冥之魚,下至蜩與學鸠,在莊子看來都具有“萬物皆化”的普遍性,而這種變化往往具有死生之變的意味。
生命是認識主體最為直接、切近的認識對象,所以鲲鵬之變這種個體間的颠倒又必然涉及到莊子的生死觀。
《天道》:“知天樂者,其生也天行,其死也物化。”
《知北遊》:“已化而生,又化而死。”
在神話思維和原始宗教裡,原始人最初的觀念裡沒有死亡的意識,又或者說,死是生,生即死,這種周流圓轉、不拘形态的生命觀念在鲲鵬的神話内核中體現為變形的藝術。
因此,鲲鵬之遊,是擺脫蒙昧,知道自己的無知,即蘇格拉底所言的無知之知,這是思想上的自由與逍遙;鲲鵬之變,是超脫生死束縛,不拘于身體的束縛,是肉身上的自在與逍遙。
二者合一,才能稱為莊子思想中的最高境界。
/鲲鵬的境界:無所待也“逍遙”二字,其實有着多種含義。
在《詩經》裡,它有着“飛翔”、“翺翔”的意思;在《楚辭》中,則有“遠行”、“遠遊”的意味;而在《莊子》裡,它又在這兩種含義的基礎上發展出了一種哲學意味:無所待也。
“無所待”的“抛卻外物”不是和外物作鬥争,更不是站在外物對立面,而是一種以自身為根基,囊括天地萬物的大包容。
當你真正做到能夠包容萬物的時候,則萬物于你而言都不再是外物,他們都将成為屬于你的一部分。
林則徐曰:“海納百川,有容乃大。”
所以歸于人身,鲲鵬之大,是以抛棄外物的方式,達到包容萬物的境界,從而獲得了真正的心靈解脫、逍遙快意。
《逍遙遊》曰:“若夫乘天地之正,而禦六氣之辯,以遊無窮者,彼且惡乎待哉!故曰: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
道德修養最高的人能順應客觀,忘掉自己,“神人”沒有功績心,“聖人”沒有名望心。
這便是遵循自然的本性,而不至于無所依賴。
借用武俠小說家鳳歌的一句話便是:橫盡虛空,天象地理無一可恃而可恃者唯我。豎盡來劫,河圖洛書無一可據而可據者皆空。
逍遙的本質,便是可恃唯我,可據皆空,故天地無拘,萬法自然。
以上就是本期内容,如斯精舍,你的文化手冊,我們下期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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