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顧無

“我見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

辛棄疾寫下這首詞時，大概并不會想到，曆史煙雲茫茫而過，幾百年後的破敗山河中，竟有一位奇女子将這首詞化為了自己的名字。

柳如是。

不知道大家對柳如是這個人有什麼印象，說來慚愧，我對她的印象大多數竟然是來自某些遊戲中的角色。之前也讀過她的幾首作品，但是因為不了解她的生平，所以讀來沒有什麼特别感觸。

今天則是讀到了柳如是的代表作之一，也借此機會了解了這位奇女子的生平，頗受震撼，所以迫不及待想要寫出來與大家分享。

柳如是大概也沒有想到，名字是自己起的，而“柳”這個姓氏，才注定了她一生凄苦飄零的命運，正如扶柳一般。

【臨其詩境】

古代女子落入風塵，除少數是天性使然外，絕大多數都是良家女子被逼無奈，許多原因在現代人眼中不可想象，而古人做起來卻是稀松平常，或者窮困潦倒，或者所遇非人。

柳如是當然屬于後者，年僅十五歲的她淪落風塵之中，以歌妓謀生。雖然如此，柳如是也并沒有渾渾噩噩，她喜歡詩詞歌賦，也時常憧憬着一段奇迹般的戀愛，有良人騎着高頭大馬，救她出來。

煙花場中，有才華的女子自然格外引人注目，柳如是也順理成章地結識了許多文壇名士，并且最終與陳子龍雙雙墜入愛河。陳子龍是明末清初的詩人，同時也是一位政治家，領導着反清複明的義舉。

兩人的結合始于愛情，卻受到了古代家庭的無情摧殘。陳子龍的祖母以及嫡妻都不同意這門親事，在家庭與愛情面前，陳子龍還是選擇了維穩家庭，兩人被迫離異。

離異後的柳如是魅力似乎還要更大一點，又嫁給了錢謙益，錢謙益是明末清初名副其實的文壇領袖，他的文學成就想必很多人都清楚。

終于把自己嫁了出去，逃出了風月場，生活穩定的柳如是回首往事，卻還是覺得絲絲怅惘萦繞心頭，于是有了這首低回婉轉的《金明池·詠寒柳》。

【經典原文】

金明池·詠寒柳

柳如是 〔明代〕

有怅寒潮，無情殘照，正是蕭蕭南浦。更吹起，霜條孤影，還記得，舊時飛絮。況晚來，煙浪斜陽，見行客，特地瘦腰如舞。總一種凄涼，十分憔悴，尚有燕台佳句。

春日釀成秋日雨。念疇昔風流，暗傷如許。縱饒有，繞堤畫舸，冷落盡，水雲猶故。憶從前，一點東風，幾隔着重簾，眉兒愁苦。待約個梅魂，黃昏月淡，與伊深憐低語。

【條分縷析】

有怅寒潮，無情殘照，正是蕭蕭南浦。女子的心境竟細膩如斯，寒潮湧來，帶着自天邊而起的，淡淡的怅惘，鋪天蓋地；殘照斜陽，冷漠的普渡世間一切。所以寒潮有情而殘照無情，兩相輝映，組成了當下秋風蕭瑟的南浦。

風吹起秋霜裡，自己蕭瑟凄涼的孤影，自己名為柳如是，如今身世飄零不定，立在這秋風裡，又多像一棵将要凋零落葉的扶柳呢？

誰還記得舊日裡春光裡，自己迎風招展灑下的飛絮呀？那時的自己多麼風光，多麼奪目。

天色将晚，暮煙漸漸升起籠罩着這一方天地，柳樹在寒風中看到了原來的行客，于是在秋風中“瘦腰如舞”，歡迎老朋友到來。

此情此景更讓人傷神，一種凄涼，十分憔悴，兜兜轉轉一生，隻剩下“燕台佳句”，足以告慰自己。

當年文壇名流都曾與我周遊，在我身邊寫下春閨風雨的豔詞，如今光景不再，豔詞竟成為飄零秋雨的預兆。念起從前風流，唯有黯然神傷，縱是繞堤畫舸依舊，卻也再無從前心境；水雲如故，都被冷落盡了。

還是會想起從前，東風吹來百花盛開；如今隔着重重簾幕，也擋不斷窗外秋風如許，眉兒愁苦。想與你約一個月夜黃昏，盡情訴說這一生的可憐可愛。

慢詞長調，看似結構很長内容很多，實際上通篇隻是柳如是自己心境的描述，追憶往昔怅惘今日，刻畫出一位奇女子的心路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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