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黑麥

吳孟達用40多年的演繹，刻畫了不少市井小人物，從中可以體會生活的悲喜。

吳孟達（1951.1.2—2021.2.27）

他是《停不了的愛》中的波哥，《打工皇帝》中的泡面工廠主任，《英雄本色》中的黃正國，《賭神》中的花柳成……他也是《賭聖》裡的三叔(黑仔達)，《逃學威龍》中的曹達華，《黃飛鴻》裡的牙嚓蘇，《九品芝麻官》裡的包有為，《大話西遊》裡的豬八戒，《喜劇之王》裡的場務……

他曾經扮演過坪洲漁民、新唐國國王、老囚犯、警察、校工、老闆、師叔……他也曾扮演過大義凜然的駕駛員、溫情的父親、可憐的乞丐、仗義的朋友、癡情的漢子、負心的男人、吊兒郎當的小混混……他塑造了太多角色，而這些角色和現實中的大多數人有着相似的境遇和命運。

這個演員就是吳孟達。

元宵節後的第二天，被影迷稱為“達叔”的香港演員吳孟達，因肝癌救治無效去世，周六當天，吳孟達的媽媽、太太、子女、弟妹等親友陸續抵達醫院，陪他走完人生最後一程。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令人感到詫異，因為大多數人并沒有意識到這個時常出現在熒幕中的演員已經年近70歲了。

在這個噩耗傳來時人們也不禁感歎，吳孟達與周星馳的合作終虛所望。

吳孟達出生在廈門，兒時随家人移居香港，1974年，他和周潤發、任達華、鄭少秋等人畢業于無線電視藝員訓練班第3期。按當時的電視台規矩，演員要跑兩年龍套才能擔當配角，可吳孟達的龍套期卻長于别人。直到1979年，他才憑借《楚留香傳奇》的“胡鐵花”讓人記住了吳孟達這個名字。

《楚留香傳奇》，1979

吳孟達在很多次采訪中都講到少年時的不羁，在剛要成名時，他身欠債務，在周潤發等一衆朋友的幫助下，他才有機會償還，重新出現在電視熒幕上。不僅如此，還在1981年時參演了生平的第一部電影《執法者》。在很多年後，吳孟達說他感謝周潤發當初不借錢給他，以及當初“附贈”的五個冰冷的字——你自己解決。

償還完債務後，吳孟達一度吃住在片場，生活的坎坷讓他對角色有着和大多數演員不同的視角和理解，從那時起，他的表演開始變得“草根”。

《新紮師兄》是1984年上映的高收視率青春勵志劇，講述的是警校畢業生的故事。劇中的男女主角梁朝偉、張曼玉、劉青雲、羅蘭、劉嘉玲等人後來紛紛成為影帝、影後。在影片中，吳孟達飾演梁朝偉的警校導師葉昌華，在故事後期他又成為了這位新警官的下屬。吳孟達用成熟的演技诠釋了這個角色的幾次心裡轉變以及沉穩的性格。這種表演的基調與張力一直延續到之後的《阿郎的故事》《英雄本色續集》等影片中。

《新紮師兄》，1984

吳孟達與周星馳的首次“相遇”是在1983年的電視劇《射雕英雄傳》中，青澀的星仔在片中跑龍套，飾演小兵，吳孟達飾演丐幫彭長老。六年之後，兩人開始了正式的合作，一同出演香港連續劇《他來自江湖》和《蓋世豪俠》。

這兩部劇中的關系設定，似乎讓兩個人在表演中産生出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化學反應。它不同于當時的喜劇表演，而是将年輕、當代、口語化的台詞混入其中，形成一種新的表演語言，或許這就是當年無厘頭幽默的基礎。

《蓋世豪俠》，1989

憑借與周星馳合作的《賭聖》，吳孟達憑借扮演“先天性失控症”黑仔達，獲得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男配角的提名。人們更多記住的是他不受控制并狂喊“黏巴達、黏巴達”的樣子。一年後，在參演了陳木勝導演的電影處女作《天若有情》後，吳孟達終于獲得金像獎最佳男配角獎。

《賭聖》，1990

吳孟達從黃金龍套搖身一變成為黃金配角，随即也開啟了周吳二人的黃金歲月。《整蠱專家》《逃學威龍》《鹿鼎記》《武狀元蘇乞兒》《審死官》《九品芝麻官》《食神》《喜劇之王》《少林足球》《行運一條龍》等等影片幾乎包辦了彼時香港年度票房榜首。千萬港元的票房，也屢破記錄。這些影片，也随着錄像帶，VCD等複制品流入内地，成為了幾代人的歡樂回憶。

吳孟達和周星馳這對黃金搭檔，就像派大星和海綿寶寶。

在這其中，1995年上映的電影《大話西遊》顯得格外特别，這部電影在最初上映時，并沒有獲得預期的效果。幾年後，随着互聯網的興起，電影開始大量在互聯網和高校之間流傳，并有規律地出現在當年的BBS中，成為經久不衰的話題。

這本是一部耳熟能詳的古典傳說，電影卻截取了其中的片段，用拼貼、黑色幽默的方式編制出至尊寶與紫霞仙子之間凄美的愛情故事。它背離原著，但不乏想象力，無厘頭風格和人物對白在一段時期内成為一種文化現象。在這一點，它甚至是有些超前的。影片中，至尊寶幾乎“壟斷”了全片的所有經典台詞，但即便如此，人們還是對豬八戒的瘋癫，以及那個瘋癫之下所暗含的智慧印象深刻。

《大話西遊》，1995

在《少林足球》中，吳孟達飾演有“黃金右腳”之稱的足球運動員明鋒，他因貪圖金錢聽從隊友，有意射失點球，于是人生陡然直下。在面對生活的窘困，以及突如其來的真相時，他表現得難過、憤恨，同時也極為震驚，甚至悲憫、自嘲，那個表情的刻畫甚是精準，也頗令人心酸。就像《被讨厭的勇氣》一書中寫到的，你的“不幸”都是自己選擇的，這也是吳孟達試圖在影片中塑造的一種困境感。

《少林足球》，2001

不得不說，在周星馳主演的電影中，吳孟達總會在有限的鏡頭裡表現出一種“特别感”，襯托出周星馳的那種幽默。

作為配角時，他既不會被主角覆蓋，也不會跳脫出合理的範圍，他會恰到好處地烘托出主角的情緒與包袱，像個稱職又默契的捧哏演員；而在以他為主的鏡頭中，他又會盡力刻畫自己的專屬時刻，讓自己所表演的人物鮮活而自然。如果說周星馳是對“高大”的背叛，那麼吳孟達則是對“嚴肅”的瓦解。

萬事皆有終，在2001年兩人拍完《少林足球》之後，吳孟達便從周星馳的電影中消失了。在近20年的“失聯”中，周星馳也曾兩度約片，一次是在2003年拍攝《功夫》的時候，吳孟達因為檔期延誤的關系而辭演，另一次是在2016年，周星馳在拍攝《美人魚》時又找過吳孟達，随後吳孟達在十三邀節目中透露自己是因為健康問題婉拒了片約。在訪問中，吳孟達坦言，二人各自忙碌，生活發生改變，交集甚寡。單方隻一味，盡在不言中。

《破壞之王》，1994

2000年後，港産片越來越不景氣，吳孟達鮮在香港片中露面。印象深刻的是，他在《白色巨塔》中扮演的外科主任，以及在《香港仔》中扮演的父親，2014年10月，吳孟達以該片入圍第51屆金馬獎最佳男配角，距離他上一次入圍，已相隔21年之久。

《人間·小團圓 香港仔》，2014

吳孟達似乎很擅長飾演小人物，他很容易在那些角色中找到定位，找到意義。在不少令人深刻的角色中，他都會顯露出一種“無恥”感，這無恥無關褒貶，而是針對角色的闡明。

1991年，在拍攝《天若有情》前，導演杜琪峰拿着劇本找到吳孟達，說道，太保的角色非你莫屬。當吳孟達問道這個角色的要怎麼表達時，杜琪峰隻回了一個字，“狗”。這是一個迷失且癡癫的角色，徘徊在底層，嬉皮笑臉，它甚至就像吳孟達的人生谷底。

《天若有情》，1990

在《少林足球》中，他彎腰跪地，被人踩在腳下；在《喜劇之王》裡，他佯裝勢力，說自己如果NG連命都要丢了；在《他來自江湖》中，他很是窩囊，見人唯唯諾諾；在《阿郎的故事》中，他淚流滿面……吳孟達所塑造的角色，大概就是我們，因為他所刻畫的那些悲喜，是我們所經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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