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總會在愛情裡，給一些生活中常見的小事情，賦予某種特定的意義，這是愛情中非常美好的一面。但是在愛情結束後，這些事情又往往會變成最萦繞于心、最讓自己難以割舍的一部分。之前在另一個社交平台看到過一個話題說：異地戀分手後，哪個人會更痛苦？是在這座城市的人，還是那個經常來這座城市看他/她的人？然後就有人回答說：肯定是在這個城市的人最痛苦。因為對方經常會來看自己，兩個人一起在這個城市裡遊蕩、戀愛，這個城市裡滿載了兩個人之間的愛情點滴，但當分手後對方不再來這座城市，隻剩自己一人在這個曾經充滿甜蜜現在又隻剩孤獨的城市裡遊蕩，這肯定是心中最郁結，也最痛苦的吧，而對方在另一個城市，看不到曾經戀愛的點滴，過着“全新”的生活，或許很快就會忘記自己吧。

今天要讀的這首詞和上面這番感悟沒有關系，但卻在某種程度上，抒發了這種愛人離去後，自己獨自一人，在曾經有過甜蜜的地方，徘徊、流連、怅惘、流淚，這首詞也因将這種極緻的“物是人非”寫出了極高境界的淡淡愁緒，而被後人譽為北宋四大悼亡詞之一。

清平樂

北宋 劉弇

東風依舊，著意隋堤柳。搓得蛾兒黃欲就，天氣清明時候。

去年紫陌青門，今宵雨魄雲魂。斷送一生憔悴，能消幾個黃昏。

這是一首悼亡詞，作者劉弇（1048-1102），字偉明，宋神宗元豐年間進士，曆任峨眉縣令、太學博士，宋哲宗元符年間進《南郊大禮賦》，深得哲宗賞識，被任命為秘書省正字，《宋史》有其傳。據《苕溪漁隐叢話後集》卷四十引《能改齋漫錄》中記載：“劉偉明（弇）既喪愛妾而不能忘，為《清平樂》詞雲雲。”可知，這首《清平樂·東風依舊》乃為悼亡逝去的愛妾而作。

“東風依舊，著意隋堤柳。”首二句并沒有直抒主題，而是以景色興起。隋堤，隋朝時期修建的堤岸。隋炀帝造大運河時，在洛陽至揚州這一段河堤邊廣植柳樹，汴河是這一段大運河當中的一截，穿過北宋京城汴梁城南，為北宋時期非常重要的南北運輸動脈，著名的《清明上河圖》便畫的是汴河上的市井風情。詞中這兩句表明，作者此時正在汴河堤岸邊獨自徘徊，那麼他看到的是什麼呢？自然是這一排排整整齊齊的、自400多年前隋朝時便存在的堤柳了。又用“依舊”二字，表明詞人以前常常來這裡，見證過這裡許許多多次的“東風”，更可以肯定的是，詞人是同他的愛妾一起在這裡遊玩賞春的。對于多情的文人們來說，往往這種“依舊”存在的東西，雖然是沒有感情的自然生物，但在他們眼裡也好像老朋友一般。但這裡的“東風依舊”，著意垂憐的，卻隻有這些袅袅的堤柳。自然界的東風對楊柳尚且如此多情，而現實中的詞人，卻是如此形單影隻，孤魂一樣在這裡遊蕩。這兩句寫的是物态，蘊含的卻是綿綿無盡的人的情感。這也就将詞人獨自徘徊時的感傷加重好多倍了，如果作為讀者的你，本身就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的話，那麼你或許會從這兩句中讀出一種更深廣的哀愁：這世界好像對所有事物都是有情的，唯獨隻有自己一人，孑然獨立，不是沒有人來垂憐自己，陪伴自己，隻是那個人，已經離去了。

“搓得蛾兒黃欲就，天氣清明時候。”這兩句進一步寫東風如何垂憐楊柳，又進一步點明時節，清明，這個最能勾起人思念逝去親人的日子！曆代評家都認為這個“搓”字用的極妙，表現了東風對楊柳的枝葉是如何的體貼和細心。不過這與本文所要抒發的愛情主題宏旨無關，便不再讨論。

上阙其實深究起來，刻意抒發感情狀态的言語一句都沒有，若不提前知曉他是在悼亡愛妾，你會覺得這像是馮延巳或者晏殊等人所作的一曲抒發人生閑愁的新聲。但若是知曉詞的本事之後，再讀起來，就有了一種淡淡的憂傷，一種隐憂，好像是内心裡有一種隐隐的痛楚，你好像能承受它，但又好像時時刻刻都在被它折磨。

“去年紫陌青門，今宵雨魄雲魂。”上阙詞人顧左右而言它，下阙就實在難以抑制自己内心最真實的痛楚了，他必須要實實在在地表達出來，把自己對逝去愛妾的思念之情都講出來，心裡才不那麼郁結，也或許才能好受一點。去年我還同你一起，在京城的街市上遊玩踏春，今朝你就香消玉殒，幻化成朝雲暮雨，随風而逝了。

“斷送一生憔悴，能消幾個黃昏。”如果上天想要折磨我這個茕茕孑立、孤苦伶仃的人，想讓我一生都憔悴傷心的話，那麼也不需要讓我再經曆什麼了，隻要幾個這樣的黃昏，便足矣！

不知道你們有沒有過那種極緻的“物是人非”的經曆，就是那種一看到舊物，就瞬間傷心的狀态。前一陣子，經曆了一次感情失敗，之後不再聯系，過了一段時間之後，從一件舊衣服裡掏出了一疊衛生紙，這是一次與她在某個校園裡遛彎兒的時候，我去操場旁邊衛生間多拿了幾張，想着可以用到，就裝在口袋繼續遛彎兒了。不曾想，甜蜜的瞬間很快就成了過往，之後所有的聯系都删除了。物還在，人卻分開了。那天從這衣服口袋裡掏出這幾張紙的時候，就瞬間失落起來了。那一刻，我才明白什麼叫作“物是人非”，什麼叫作“隻是看到舊物，就想流淚”了！

斷送一生憔悴，能消幾個黃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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