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已三年,人間又一年。
文丨華商韬略 馬姗姗
疫情三年,最慘烈的行業,恐怕非旅遊莫屬。
2022年4月,一位旅遊從業者在社交平台留言中寫了這樣一段話:
“抵押了所有房産,借遍了所有銀行,試遍了所有可能。唯有積極前進,才能創造未來。至死方休!”
話很短,意思卻有三重:山窮水盡、背水一戰、無路可退。
這會是旅遊行業的宿命嗎?
【離開旅遊的日子】
2022年4月11日,長春因疫情按下的“暫停鍵”悄然滿月。
但身為旅行社老闆,王剛沒有絲毫歡喜,2022年的前四個月,他在長春的旅行社沒有一分錢收入,算完上月房租、員工工資和社保,公司賬上僅剩幾千元。
為了将旅行社維持下去,王剛聯系了寫字樓物業,試圖申請減免房租,但幾輪反複溝通下來,得到“不可能,也不會”的回複,這實在讓王剛感到懊惱又無奈。
他曾經試着向有業務往來的銀行申請貸款。但結果同樣不順利,幾個月裡,王剛心裡一直盤桓着一句話,“不知道還能堅持多久。”
同為小旅行社老闆的黃霞,境況更差幾分。
在疫情之前,黃霞經營的旅行社專注于精品出境遊線路,在前幾年賺得盆滿缽滿。疫情之初,黃霞已預料到會對旅遊市場帶來較大的影響,也做好了心理準備,但她沒想到會持續如此之久,對出境遊更是毀滅性的打擊。
為了保住旅行社,黃霞轉型國内遊、周邊遊,甚至還嘗試親子遊、研學遊,但境況依然窘迫。
三年疫情,她賠光了十幾年的積蓄。靠東拼西湊的資金,僅僅保住了旅行社免于破産。在無數個深夜裡,“要不要放棄”,是她反複思考的問題。
春暖花開的北京,本該迎來京郊、市區遊的高峰,但幹了十年導遊的劉元夫妻,卻再次因疫情停擺在家,沒團帶的情況下,每月隻能拿到1000多元的最低工資,日子窘迫,甚至要靠刷信用卡來維持生活。
閑下來的劉元元則顯得無所适從,在當導遊的時候,她經常會覺得苦累、抱怨團隊難帶,但現在,她滿心懷念的,都是當年帶團的忙碌日子。
雖然坐守勝地,但黃山的老導遊胡永青,日子并沒有更滋潤。
在疫情後,他的帶團量大大減少,2022年前3個月,他隻拿到了1780元的收入。在清明假期裡,胡永青去黃山做了一個采茶臨時工,貼補家用的同時,老胡還有一個小心思:采茶能學習專業知識,為以後的導遊工作增加儲備。
王剛、黃霞、劉元、老胡,都隻是旅遊業在2022年春天的縮影。
在2022年的清明小長假,全國旅遊業實現了187.8億元的收入。這個數字,隻有2019年的40%。
五一,是下一個盈利檔期。如果再度失守,則意味着旅遊業在上半年空手而歸,大量的從業者顆粒無收。
對于大多數旅遊從業者來說,2020年是慘淡經營,2021年是舉步維艱,那麼2022年,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截至4月15日,全國僅新疆、西藏、甯夏三地暫無确診病例,多個省市已啟動跨省旅遊“熔斷”機制及暫停“機票 酒店”業務,疫情重災區山東、吉林、上海等城市更是進入封控管理。
據中國旅遊研究院發布的2022年第一季度旅遊經濟數據,受新一輪疫情影響,第一季度旅遊市場顯著弱于去年同期。在防控難度加大的局面下,2022年旅遊市場出現報複性反彈的概率不會太大。
【活着就是目标】
在過去兩年多的時間裡,中國旅業人正在為生存,拼盡最後一絲力氣。
身為最大的在線旅遊平台,攜程在努力恢複業績,并在2021年返港上市。梁建章的身影不時出現在攜程直播間,“攜程BOSS直播”交出了全年預售GMV 25億的成績單。2021年攜程集團全年淨營業收入為200億元,約恢複至2019年的56%。
而馬蜂窩正在本土尋求新的市場機會。通過打造周末旅行,将低頻旅行提升成一年52次的周末玩樂。馬蜂窩數據顯示,截至2022年3月,“周末請上車”已經組織開展了近100場周末活動,吸引了33%的新注冊用戶。
“龍貓假期”旅行社開啟了川藏線的長線直播。11天的時間裡,途徑磨西古鎮、稻城亞丁、折多山、梅裡雪山、怒江72拐等著名景點,帶領無法遠行卻又心系美好的遊客,來了一次線上旅遊。這個打法的目的也很明顯——用直播帶來粉絲量,去積累潛在客戶資源。
但這些局部的反擊,縱有亮點,卻很難抵消整個行業的不振。據不完全統計,2020年至今,全國共有11000家旅行社歇業,與之相伴的,是大量旅遊人才的流失、轉行。
對于中國四萬多家旅行社和千萬旅遊從業者來說,活下去,才有希望。
起初,王剛看到朋友圈裡看到同行将門店改為菜店,一邊賣菜一邊賣旅遊産品,他還覺得好笑。在2021年,王剛曾經把希望寄托在了暑期遊和銀發一族的身上,但他發現這無濟于事。
幾年疫情的沖刷,終于幫助王剛建立了一個清醒認識,不搞副業,不折騰,隻有死路一條。如何活過眼下的三個月,一個星期,甚至明天,才是最重要的。
與王剛有同樣想法的從業者,并不在少數,在疫情剛剛爆發之初,本着船小好掉頭的觀念,一些中小旅遊企業已經開始了自救。而基層從業者抗風險能力更差,他們的自救,自然也來得更早。
根據調查數據顯示,旅遊從業者目前穩定就業的僅占13.8%,失業比重高達68.1%。在失業者中,有96%的比例是因為疫情而失去工作,對于他們來說,日常生活開銷都捉襟見肘,更不要說房貸、車貸的壓力。這使得一部分從業者不得不另謀出路。
▲來源:《疫情期間旅遊業失業專項調研報告》
張浩曾經走過幾百遍“德法荷比盧”熱門線路,但現在,他隻能給乘客講一講老故事了。
2021年,實在無團可帶的張浩,注冊了網約車司機,靠拉客貼補家用。在他的導遊微信群裡,很多前同事都轉行做起了房産銷售、外賣騎手、快遞員。他所在的公司為降低運營成本,不得已進行了裁員,幾千人僅剩了幾百人。
金牌導遊張浩,是公司想要盡力留住的那類人,但看着曾經并肩戰鬥的計調、領隊一個個離開公司,張浩在情感上雖然無法認同,理智上卻不能不理解——企業要活下去,節流的最好辦法就是控制人工成本。
【旅企急盼“輸血”】
如何借力、纾困,是基層旅業人的日常話題。過去熱鬧非凡的業務微信群,現在有些聲音寥寥,有些則改了“再就業互助”一類的群名。
但需要借力纾困的,除了基層旅業人,還有那些實在扛不下去的旅遊企業。
麥淘親子曾經擁有400萬 親子家庭用戶,獲得由複星、森馬等知名機構的數億元投資,在細分賽道裡“風光”一時,疫情之後,經過反複打磨,多次驗證的業務模型,盡管看起來無懈可擊,但外部環境一變,受到沖擊的不僅是業務邏輯,還有公司的資金鍊和基本盤。
面對無以為繼的狀況,日前,麥淘的創始人謝震發表了公開信,呼籲相關政府機構協調更多社會資源,幫助文旅企業。
這個呼籲,迅速在圈内引發高度共鳴。
時隔幾日,蘇州市國際旅行社協會、蘇州市國内旅行社協會、蘇州市旅遊創新研究會、蘇州市旅行社商會、蘇州市旅遊文化産業協會聯合發布了一份《蘇州市旅行社行業請援呼籲書》,揭開了旅遊行業慘淡的現實。
在這份文件裡可以清楚地看到,一個旅遊勝地在疫情下的微觀樣本。
“疫情三年,耗去了旅行社的能量,傷了元氣,動了根本。五家旅遊協會赴183家會員單位了解實際情況,所有旅行社應政府要求已經再次停業,平均虧損額320萬元/家,員工自動離職率超30%,超過90%旅遊社已無法支付四月份員工工資、社保基金、房租。”
“蘇州旅行社行業2022年的營業收入同比上年度減少99%以上,企業不運營,員工靠最低收入維持生計,已長達二年多,旅遊工作者如何吃飽飯都已成問題。”
就在蘇州市旅行社行業請援呼籲書發出後的一天,文旅部印發《關于抓好促進旅遊業恢複發展纾困扶持政策貫徹落實工作的通知》,從減稅降費、普惠金融、活動承接等10個方面出發,将國家發展改革委、文化和旅遊部等14部門聯合印發的《關于促進服務業領域困難行業恢複發展的若幹政策》落細落實。
僅10天後,4月11日,文化和旅遊部辦公廳再次印發《關于進一步調整暫退旅遊服務質量保證金相關政策的通知》,通知指出,為進一步用好旅遊服務質量保證金政策,支持旅行社行業纾困發展,文化和旅遊部決定,旅行社可全額暫退保證金或暫緩交納,補足保證金期限延至2023年3月31日。
這些與旅業“錢袋子”密切相關的政策,讓不少命懸一線的旅業從業者既看到了希望,又産生了新的期待——扶持政策的步子是不是可以再大一點,地方政府落實的腳步是不是可以更快一點。
有一個關于旅遊業的冷知識,許多人并不知道——疫情三年中,中國旅行社的總數,其實是不降反增的。
2020年,中國旅行社總數40689家,較上年增加1746家,同比增長4.48%;2021年,中國旅行社總數42432家,較上年增加1743家,同比增長4.28%。
五一黃金周,還有十幾天就要到來了。北京的資深導遊劉超,正在為新一輪的直播做準備。
比起轉型的同行,劉超實在舍不得放棄旅遊行業。他利用十幾年的導遊知識,開啟了網絡直播,帶着不能遠行的客人們逛逛想去的景點,看看遠方的美景,講講流傳已久的故事。
劉超始終堅信,疫情過後,旅遊業會迎來報複性反彈。他搜集了許多帶有此類論斷的報道、采訪,甚至是券商的研報,然後一條條轉發到各個微信群。
這讓他看起來,甚至有點像一個狂信的堅守者。
有人退出,有人堅守,有人抄底,這或許正是一個行業生生不息的最好寫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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