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讀點故事app作者：賀朝九

1

許薔薇進組的消息傳到劇組時，傅時宴正在給新人演員講戲。

這批新選的演員資質好，但經驗上還有些不足，傅時宴樂意當個指點迷津的老師。更何況這還是他首部作品的拍攝現場。

傅時宴有一副好相貌，輪廓深邃，加上從骨子裡透露出的優雅和紳士，看到他時，允許你有這樣憎惡的想法，為什麼命運隻肯眷顧這極少數的人?他不僅有才，還年輕，将将二十七歲的年紀，便是最好的資本，更何況他對誰都一副彬彬有禮的模樣，這樣的人，哪怕有一天他對你發脾氣，你也會說，看，這就是我喜歡的人，連發的脾氣都對我胃口。

彼時，許薔薇正站在寸土寸金的摩天大廈裡，一字一句地數落着傅時宴的好，企圖用這個理由，說服早在名利場上識人無數的阮父能夠繼續投資傅時宴的電影。

年輕氣盛的傅時宴，遭遇了人生的第一次滑鐵盧。

彼時剛剛立春，在催款了一個月的投資款項遲遲未到時，将自己全部家當墊進去的傅時宴得到消息：投資方決定撤出投資。縱使是自诩有很大信心的傅時宴，也在片場焦慮得整夜整夜都睡不着覺，為了節省開資，他不得不停下預設的進度。

他和導演組開了好幾次會，最後的結論是，如果後續沒有資金注入，傅時宴将會直接宣布破産。任憑傅時宴再天資過人，在影視行業蕭條的大環境下，熟悉的影視公司老闆也隻能給他吃閉門羹。在接連被拒時，傅時宴已經做好了重頭再來的準備。

事情的轉機是在傅時宴失眠的第七天出現的，副導演找到他說，有一個投資人很喜歡你拍的片子，願意投資您，不過他有一個要求，就是要給他的女兒出演電影。年輕的傅時宴骨子裡是清高的，他不僅看不慣這行的诟病，還放下狠話說:"這種毫無演技的富小姐，怕不是隻會來演瞪眼吧。有這樣的演員，我不拍也罷。"

彼時，許薔薇終于以自己參演電影為由，說服阮父，向傅時宴劇組抛出橄榄枝。她一邊給阮父洗葡萄，一邊給他吃下定心丸；“看，投資這樣的人，你一定不會虧。”

許薔薇正在讀表演預科班，她長得好，家裡又有錢，按理說，隻要她願意，找她拍戲的導遊不計其數，可她偏偏就喜歡傅時宴，也隻肯拍他的戲。她等了兩年才等到傅時宴籌拍的消息，選角的時候錯過一次，現在不想錯過了。

于是，在叫秘書回話時，她也做了妥協，她放話道：“能不能演，全憑傅導決定。”

傅時宴算是到了窮途末路，最終還是應了下來。是以，許薔薇要來的時候，劇組裡的人對她大多是抱着看戲的态度。還有一點蠢蠢欲動的試探與敵意。

許薔薇一張俏臉飽滿像新桃，眼似三月那沒開滿的桃花，留有三分妩媚和七分不谙世事的天真，眸光清澈，隻着一身簡單的白色毛衣和方格裙，單單是站在那裡，也教人移不開目光。

更何況，許薔薇還是那樣直白而坦誠，她說:"傅先生，我欣賞的不是你的戲，而是你這個人。"

說這話的時候，還有一些劇組的工作人員在場，雖然大家都沒出聲，但在心裡卻為這個女孩的勇氣可嘉豎起來大拇指。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傅時宴居然笑了，當然，他驚訝的不是女孩的話，而是話裡的坦率與直白，他微微一笑，指着旁邊的女一号孟嘉麗說:"阮小姐，合同上說你是來學演戲的，那從今天開始你先跟着她學習吧。"

誰也沒想到，許薔薇竟然拒絕了，她語笑宴宴地說:"可是傅先生，合同上說的是，由你來教我呢。"

喲，小姑娘還懂得拿捏，于是傅時宴無奈道:“那阮小姐，我身邊暫時不缺演員，隻缺助理，要是你不介意的話，先從助理做起吧。”

許薔薇洋洋得意，第一場博弈，算是自己赢了。

2

劇組生活是枯燥的，演員們除了對戲、趕進度，剩下的都在抓緊時間休息補眠。

饒是好奇如許薔薇，在第三天便偃旗息鼓。

助理的工作繁瑣複雜，不是去協調道具使用，就是去溝通合作事宜，總之缺什麼就找她，一天忙下來，不說演戲，連和傅時宴見面的機會都沒有。

她找着傅時宴埋怨:"助理的工作來來去去就那些，我根本學不到什麼東西。"

此時，傅時宴正拿着一盒盒飯在埋頭大吃，他甚至連頭都沒擡，便知道她這是小姐脾氣上來了。

他也不慌，隻揮了個手勢讓她坐下，然後自己繼續吃飯。

末了，傅時宴問她:"阮小姐，你知道吃飯有多少種表演方式嗎？"

許薔薇一下子就懵了。富家小姐從小到大被人教的是吃飯時要優雅，那曾注意到這吃飯還有多少種方法呢？

“狼吞虎咽是一種，得體優雅算一種，大塊朵頤是一種，細嚼慢咽又是另一種。”她吐了吐舌頭，“我雖然隻會這其中一種，但我聰明，知道說出好幾種。”

傅時宴哭笑不得：“你這是在說繞口令嗎？”

許薔薇哈哈大笑起來：“是傅老師故意先刁難我的，而且演員這個行業，不就是因為沒有标準答案，才創造着更多的可能嗎？”

傅時宴倒是很意外她的這番見解，于是破例道：“既然阮小姐有這番見解，那明天就到片場試戲吧，晚點我把角色資料拿給你！”

許薔薇一點也不掩飾臉上的得意的笑容，她笑出一口白牙：“那就這麼說定了。”

她本來還想再說些什麼，可場務那邊有人再叫她，想着自己手裡未盡的工作，立馬抽搭着腦袋依依不舍地跟他說再見。

還是個小孩，他收拾着手裡的盒飯，什麼心思和目的都寫在臉上，還說自己很會演，他又笑着搖了搖頭。

仿佛是心有靈犀一般，剛才還焉嗒嗒的許薔薇，此時逆光站在門口，她盯着他的眼睛，聲音不大不小，好像專門夠他一個人聽見似的，他聽見她說：“傅時宴，你也不要叫我阮小姐了，你記住了，我叫許薔薇，一種在四月裡開得轟轟烈烈的花，我要你一想到春天，就會想起我。”

然後不等他回答，便自己一個人跑了。

傅時宴依舊記得當時的心情，像四月從新生綠葉罅隙縫裡漏下的光，照得心如花朵，噼裡啪啦作響。

事實上，許薔薇是有天賦的，如果要将人生分為兩個階段的話，傅時宴的前半段人生循規蹈矩，平平無奇，而此時此刻，傅時宴的人生卻因為兩個女人而鮮活起來。

是的，沒錯，兩個女人，傅時宴給許薔薇安排了一場對手戲，另一個主角，就是孟嘉麗。

片場裡，許薔薇演出了主角前半生的爛漫，而孟嘉麗則似一朵亭亭玫瑰，将後半生的蹉跎與遺憾演繹得淋漓盡緻。

試戲結束時，傅時宴在心裡思量。後來又召開導演組開了個臨時會議，決定臨時改戲，将這個講述着時代巨變洪流下的愛情故事，讓兩人分飾一角。

當然，盡管許薔薇還是有很多地方有不少瑕疵和差距，但傅時宴是懂得發現璞玉的良匠，懂得将優勢發揮到極緻，雖然許薔薇戲份不多，但足以驚豔衆人。

就算是時隔多年後，當有媒體人在評論傅時宴一生作品時，這部電影總是成為繞不開的話題，當然，媒體們也總是習慣以聽說當年拍這部戲時遭遇了重重困難開頭，可每每結束時，已經耋耄之年的傅時宴總是要再強調:"當時拍這部戲很辛苦的，但我要感謝它給我帶來的轉機。"

媒體人都以為，傅時宴是在強調這部電影對他之後電影之路的意義，可透過層層光陰，再次回到那個春寒料峭的二月，傅時宴記得的确是，一個薔薇如一般的女子，在四月的明媚陽光裡，熱烈得教人移不開眼。

3

許薔薇就發現，孟嘉麗在傅時宴心裡的位置很特殊。

許薔薇是個心直口快的人，在片場工作人員閑暇時的八卦讨論中，就已經嗅出苗頭。

但她勇敢、果斷，在某個片場休憩的午後，她就跑去問傅時宴這個問題的答案。

“我看你和孟小姐的感情不一般，你要是喜歡她，你可以告訴我，我可以等你不喜歡她了，再來喜歡你。”

傅時宴極快地否認：“阮小姐，這隻是你的主觀臆測，我和孟小姐，隻是朋友關系。”

“可你如果不是在死鴨子嘴硬，就是你在暗戀人家，你可以告訴我，暗戀我也可以等的。”

傅時宴此時倒是猶豫了幾秒，随即他又搖頭否認：“孟小姐，我和她是一種可以同患難的情誼。”

這份情誼其實也不是什麼秘密。不過年少時，一個是劇組跑龍套的窮小子，一個是從小長在深水埗想要成名的女演員，其間的艱辛和情誼，怎麼能單憑一句愛或不愛解釋得清楚呢？上心一點是應該的。

這些年，兩人同甘共苦過，受人非議過，卻都是憑借自己的一雙手，才拼到的如今的成就，更何況，也是孟嘉麗，在傅時宴孤立無援時，找到他，說要和他談合作；也是孟嘉麗在資金鍊斷裂時，不僅說自己的片酬一分不要，還借了錢給他度過難關。

可許薔薇又說：“現在做什麼都得有個目的，我願意幫你是因為我喜歡你，可她幫你，總得有個理由吧。”

傅時宴人生中第一次被一個問題困擾，他想不出答案，隻是将二人酒後，孟嘉麗的原話轉述給她：“她的目的是想紅，而我能幫她。”

許薔薇眼睛彎得像月亮，她說“那我追你，就全看我的本事了。”

饒是傅時宴看過太多電影、聽過再多情話，卻也抵不過這電影般的場景發生在自己身上真實，他從耳朵紅到了耳根，最後才吞吞吐吐出一句：“随你吧。”

許薔薇不僅将話當了真，也老老實實付出了行動。

最開始的時候，她愛借着指導戲份的借口，三番五次地去找傅時宴。

找他講戲的演員多，可這群演員大多帶着一種與生俱來的傲視，傅時宴猜得到她們的心思，其實她們也不是真正的喜歡拍戲，隻期待自己紅了之後，還能做一個飛上枝頭變鳳凰的美夢可不知不覺中，而許薔薇，卻不一樣，那種執拗的勁和眼裡的光，讓你無法忽視她的存在。

他是天生癡迷于表演的才子，所以遇見許薔薇的詢問時，他毫不掩飾自己的想法：“其實，故事裡，那一年的周傳聲，就是在這個小島上遇見的宋紅英，至于為什麼會是陌生人呢？因為陌生人與責任、羁絆無關，在他們世界裡，愛是坦誠與直白；因為陌生人不會犯錯誤，不會找借口，他們隻是幫你完成人生的另一種可能……”

許薔薇認真地看着傅時宴，其實那天他講了什麼，許薔薇記得少，她隻知道，自己看着他時，那個人就是年少時讀到的一個句子：“仿佛若有光。”

4

許薔薇有一段戲怎麼也拍不好。此時，劇組的戲都已接近尾聲，為了節省開資，傅時宴決定殺青完畢的演員們可以去下一個劇組了，而小島上，隻留下自己和許薔薇還有一堆攝影機器，他想親自教她，再順便錄幾段空鏡。

末了，等人走完，許薔薇攤手實話實說：“傅老師，其實我也不是拍不好，我就是覺得，少了一種感覺。”

傅時宴疑惑：“什麼感覺？”

許薔薇逆光而站，盯着他說：“愛上一個人的感覺。”

傅時宴手一頓，在他二十幾年的時光裡，他的童年為生活奔波，青春期為事業忙碌，有遇見過一些像他示好的女生，但多是帶着目的接近，多年蹉跎下來，身邊留下一個孟嘉麗，卻是惺惺惜惺惺，比朋友多一分，又比情愛少一分，沒人對他說愛，他亦……不知愛。

許薔薇提出建議：“那不然你和我假裝一天的情侶啰？”我向男神提出假扮一天情侶，他拉我入懷，想和你當真情侶。

那是兩人的第一次約會，許薔薇安排的活動是出海，她言之鑿鑿地說：“書裡說，在沒人認識的地方，更容易聽到心動的聲音。”

傅時宴沒什麼意見，女人嘛，總是有些奇怪的理由來說服自己和别人。

出海的時候，天剛開始還很暖和，他們跟着漁村漁民的船，去了附近的島上，許薔薇興緻勃勃地說說着這些天自己打聽到的事：“據說這個島上有家餐廳味道很好。”

傅時宴沒什麼表情，許薔薇嬌嗔：“這個時候，難道你不該對我說一句甜言蜜語的話嗎？”

傅時宴卻猛地将她拉在了懷裡，許薔薇在力道拉扯的那一刻，還以為他開竅了，他輕啟薄唇，說：“想和你當真情侶，一輩子”（作品名：《仿佛若有光》,作者：賀朝九。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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