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聞記者 馬作宇

12年後，凱爾特人殺回了NBA總決賽。

這個賽季的綠軍的确是全聯盟最令人驚喜的球隊之一——從賽季初的迷茫到賽季中期的掙紮，再到常規賽最後階段的覺醒和爆發，這支一度遊走在季後賽邊緣的球隊，終于突破了他們的“東決魔咒”。

烏度卡教練（中）和他麾下的“雙探花”。

能夠在一個賽季完成這麼大的調整和轉變，大部分功勞都該歸于“菜鳥”主教練艾米·烏度卡。

從球迷口中的“烏賊”到如今的“巫師”，烏度卡幫助這支擁有17座總冠軍獎杯的球隊找回了球場上的強悍、鐵血、堅韌、無私以及超強的執行力。

而他所展現出的這股“魔力”，都來自于他的逆襲人生。

上任當天，烏度卡（左二）向斯蒂文斯（右二）“道歉”。

上任當天，他先“道歉”

去年6月，當凱爾特人的管理層決定讓少帥布拉德·斯蒂文斯接替安吉成為球隊的籃球運營總裁時，美國籃球圈的專家們對于凱爾特人的選帥思路有兩條建議——一是選擇一位有過NBA實戰經驗的退役球員，二是有一定的NBA執教經驗。

而凱爾特人最終的選擇與這兩條建議不謀而合。如今44歲的烏度卡曾是一位在NBA打過300多場比賽的“3D”球員，而且在退役之後又跟着名帥波波維奇學習了7年時間，先後成為馬刺、76人和籃網的助理教練。

就在正式成為凱爾特人主帥的那場新聞發布會上，烏度卡一亮相就讓球迷和媒體耳目一新。

他在球隊的斯蒂文斯剛介紹完他之後，就向這位球隊的“新掌門人”道歉，因為他立刻直接指出凱爾特人的助攻在上個賽季排名聯盟末尾，“我需要更多的團隊籃球，我要讓球轉移起來。”

這就是烏度卡在接近10年的助教生涯裡所形成的執教風格和理念，那就是必須開誠布公和直言不諱，用最直接的溝通讓所有人知道問題在哪裡。

在成為主教練的第一個賽季，烏度卡從上任第一天到止步季後賽次輪，都是這樣做的。隻不過，在成為主教練的最初幾個月，他和凱爾特人的故事并不甜蜜。

烏度卡一度遭遇質疑。

賽季的第一個主場，凱爾特人就被猛龍打得落花流水。在那場輸了32分的慘敗裡，波士頓的球迷毫不留情地給烏度卡送上響亮的噓聲……

殘酷的現實給烏度卡送上了重重一擊——在NBA當主教練不容易，要在一支擁有悠久曆史的強隊當主教練更不容易。

在那之後，球隊内部舉行了一個“隻有球員參加”的會議，讨論的内容自然也涉及到了烏度卡。再之後，在主場輸給公牛14分，球隊後衛斯瑪特在接受采訪時公開指責了球隊的“雙探花”塔圖姆和布朗，“他們在比賽中不想傳球，他們甚至在搶球。”

這是來自球員内部的質疑，而且針對的就是烏度卡在賽季之初所強調的“分享球”，也正因如此，烏度卡一度被球迷們戲稱為“烏賊”。

烏度卡信任他的球員。

烏度卡一直在嘗試改變，而且時不時還會學習名帥菲爾·傑克遜的老套路，在采訪中直接點名球員，提醒他們在比賽中出現的問題。但效果并不算理想，凱爾特人依舊是赢兩場輸三場，無法維持良好的狀态。

按照美國媒體The Athletic的說法，直到去年12月下旬，烏度卡對于凱爾特人在籃球理念上的灌輸終于從“量變”轉為了“質變”。

1月初遭遇尼克斯25分大逆轉的那場比賽，成了凱爾特人在防守端發生改變的轉折點。在賽後的錄像分析會上，烏度卡利用比賽視頻點出了每一個球員的不足，并且一幀一幀地強調“無限換防”的重要性。

烏度卡的“無限換防”可以用極端來形容，他要求不管是後衛還是中鋒，每一個位置上的球員都要進行“無限換防”，也就是在那次錄像分析會之後，凱爾特人的防守體系完成了磨合。

凱爾特人要感謝恩比德？

綠軍崛起，始于恩比德？

在進攻端，烏度卡的團隊籃球其實是被76人給徹底“打醒”。

1月中旬，在輸給76人那場比賽後，恩比德在采訪時說到了凱爾特人是一支“非常喜歡單打的球隊”，他甚至拿剛剛對陣過的黃蜂作比較，“黃蜂的傳球非常好，到處都有射手，而凱爾特人更喜歡各自為戰，所以他們更容易被打敗。”

恩比德這番“略帶羞辱意味”的評價，成了烏度卡點醒球員的關鍵。

又是一堂錄像分析會，烏度卡用比賽視頻和數據告訴球員，傳球優先才能讓進攻流暢起來，分享球才能讓球隊更加犀利，“我不希望你們擠在人群裡打球，一個好的球隊，得分方式應該多種多樣。”

于是乎，一個月後，當凱爾特人再次遇上76人，他們一口氣赢了恩比德48分。就連道格·裡夫斯教練都感慨：“凱爾特人的改變是肉眼可見的，他們不再像以前那樣各自為戰，團隊配合讓他們變得更加強大和堅韌。”

彼時，一個攻防俱佳的“完全體”凱爾特人已經出現在了所有球隊面前。他們在常規賽最後階段用一波26勝6負的瘋狂戰績，從東部第十蹿升到了東部第二。

烏度卡已經征服了凱爾特人全隊。

到了常規賽結束，他們的防守效率高達106.2排名全聯盟第一位；進攻效率也達到了113.6，排名全聯盟第八；而烏度卡在意的“分享球”，也從上個賽季聯盟第27位的場均傳球，上升到了聯盟第14位。

“烏度卡幫助凱爾特人扭轉了他們的籃球文化，找回了當年冠軍球隊的氣質。”這是不少美國媒體在總結和點評烏度卡的第一個主教練賽事時都提到的一句話，烏度卡就這樣成了球迷口中的“巫師”。

“他打造出了這支凱爾特人的争冠屬性，強硬鐵血的态度，不惜一切的防守，以及無私的進攻。”

而用烏度卡自己的話說，“我教會他們的是，每一個防守都時時刻刻改變着團隊的防守體系，整支球隊合為一體，才是最重要的。”

烏度卡的球員生涯就是一名團隊3D球員。

無名之輩，初代3D

為什麼第一年成為主教練的烏度卡，就能夠帶領凱爾特人在一個賽季裡完成逆襲？

如果你了解了烏度卡的人生，那麼他在波士頓的這個賽季裡所做的一切，其實就是他整個逆襲人生的縮影。

在俄勒岡出生長大的烏度卡，在波特蘭州立大學完成了他的校園籃球生涯。可就當已經24歲的烏度卡打算帶着一份不漂亮的數據沖擊NBA前，他的膝蓋遭遇了重傷，兩次大手術讓他最終錯過了選秀。

不過，烏度卡沒有放棄對NBA的沖擊，他在快遞公司謀了一份裝貨和卸貨的工作，邊賺錢邊恢複訓練。

後來，他還輾轉了不同國家的各級聯賽，以此維系自己的競技狀态。期間，他也得到過湖人的一份10天短合同，但4場比賽一共就打了28分鐘。

在遠赴歐洲打了一段時間聯賽之後，他又加盟了尼克斯，但在8場比賽之後，他又“準時”在賽季之前被裁掉。

直到2006年，已經29歲的烏度卡接到了家鄉球隊波特蘭開拓者的一個電話。電話裡，他得知自己的好友阿隆·邁爾斯因為腳踝扭傷無法參加球隊的訓練營，需要臨時補充球隊的“最後一個席位”。烏度卡不假思索地答應了。

烏度卡鼓勵布朗。

就在當時的訓練營中，這個29歲的“無名之輩”憑着他的專注态度和強硬防守，打動了隊友和教練組。在季前賽第二場之前，當時的開拓者教練内特·麥克米蘭告訴烏度卡，“你做好準備打下一場比賽。”

烏度卡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然而，他卻沒有出現在那場比賽裡。

就在那一天，他接到了母親的求助電話。“我看到了救護車，就知道事情很糟糕。”烏度卡在接受《華爾街日報》采訪時回憶了那段往事，“我走進屋子看到父親躺在地上，當晚他就去世了。”

但第二天早上，烏度卡還是準時出現在了開拓者的訓練管理，并且随隊參加了後面幾場季前賽。用烏度卡的話說，“那幾個夜裡，在夜深人靜時，當家人和隊友不在身邊，我的情緒徹底崩潰了。”

而就在烏度卡為父親舉行葬禮的那一天，開拓者做出了最後的決定——将烏度卡留在球隊中。

“從一個無保障的訓練營合同變成一個全職球員合同，對一般人來說，都是不可能完成的，這種情況通常不會發生。”如今步行者的籃球運營總裁凱文·普理查德正是當時開拓者的總經理助理，“更聞所未聞的是，自從季前賽成為首發之後，烏度卡那個賽季再也沒有離開首發的位置。”

一年之後，他就被名帥波波維奇看中，穿上了馬刺的球衣，并且成為球隊防守端的中堅力量。

烏度卡的職業生涯足夠傳奇，但并不算輝煌。烏度卡一共打過316場常規賽和21場季後賽，在防守端有出色表現的同時，他在生涯裡保持着40%的三分命中率，用現在的籃球術語來說，烏度卡就是優秀的“3D球員”。

按照《華爾街時報》的估算，烏度卡完全有能力拿到一份年薪千萬的合同，但在那個時代，烏度卡整個生涯裡賺到的薪水也就400萬美元左右。

烏度卡讓凱爾特人再次團結。

“巫師”的魔力

進入NBA的短暫幾個賽季，烏度卡沒有賺得盆滿缽滿，但他卻找到了未來的方向。

據《紐約時報》報道，從2006年到2009年，烏度卡一直利用比賽以外的假期，擔任美國業餘運動聯盟（AAU）I-5精英組的教練。也就是在擔任業餘聯賽教練的那幾年，他遇到了不同背景、不同膚色、不同文化程度的青少年球員。

那段時間，他不僅要研究戰術，還要幫助球員們洗衣服和整理裝備。由于球員的文化水平和家庭經濟情況各不相同，烏度卡也感受到了要成為一名好教練，光靠一種方式溝通是無法團結整個球隊的。

而當時他想出的那些溝通方式和執教理念，也成了現在帶領凱爾特人一路逆襲的基礎。

“你能看到如今他在管理和執教凱爾特人時就用到了當年自己設計的藍圖。”加雷特·傑克遜曾是烏度卡在AAU聯賽裡的球員，當時他還不到18歲，而當他被其他大學教練問及在烏度卡身邊打球是什麼感受時，傑克遜隻說，“你能想象，一個NBA球員還要幫我洗衣服嗎？”

烏度卡的那段特别的執教的經曆，讓他在退役之後得到了馬刺教練組的青睐。波波維奇向他抛去了橄榄枝，而在他成為馬刺教練組的成員之後，他一待就是7年時間。

這麼多年，待在不同球隊的不同教練身邊，烏度卡一直在學習并且完善他的執教理念和戰術設計，但一直沒有改變的是他在過去那段曲折人生中所培養出來的強悍和堅毅。

其實如今這支凱爾特人所展示出來的氣質，一部分是凱爾特人一直擁有的球隊底蘊，另一部分則是烏度卡的人物特性——強硬、堅持、專注于防守，并且相信隊友。

烏度卡帶領凱爾特人逆襲的這個賽季，就像是他整個逆襲人生中的一個章節，處處都能找到那段曲折人生對他如今執教的影響，反過來說，這也是他的那份精神力量的延續。

烏度卡曾在波波維奇身邊擔任助教。

就在烏度卡組建凱爾特人的教練組時，彼時，很多人還不理解他為什麼要選擇馬刺的實習助教加雷特·傑克遜，而這個30歲的年輕人正是當年他在AAU教導過的隊員。而在這個教練組裡，還有阿隆·邁爾斯，那個曾經把訓練營機會讓給他的好朋友。

“當他成為了主教練，我就知道我要去幫他。”加雷特·傑克遜告訴《紐約時報》，“我不在乎他給我什麼職位，我隻是知道，我會為他拼盡全力，就像他當年為我們這些年輕球員所做的一切。”

這或許就是“巫師”烏度卡的魔力，也是他帶領凱爾特人完成蛻變的根源。

2013年，當安吉把凱爾特人的教鞭交到斯蒂文斯手上時，安吉這樣說：“斯蒂文斯的球隊總是打得很強硬，而且在攻防兩端都極具執行力。他是一個擁有衆多成功經驗的教練，我期待着他為凱爾特人升起第18面冠軍旗幟。”

9年之後，當斯蒂文斯站到了安吉的位置，這位年輕的籃球運營總裁沒有直接說出這樣一番寄語，但或許同樣剛剛走向全新崗位的烏度卡，更有機會在總決賽實現斯蒂文斯未能完成的任務。

責任編輯：胡傑

校對：張亮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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