鹧鸪天·香菱

田幸雲

十二副钗首登場，

雲霞花外掩寒塘。

命如芳草三重鎖，

堪與荷花一處香。

追往事，朔風涼。

紅樓深邃九重霜。

可憐一代懷才女，

步步臨冰被雪傷。

《紅樓夢》在中國古典文學裡，給讀者帶來一個全新的、前所未有的觀念，那就是對女性的尊重。

封建眼光把女人看作“賤人”，曹公卻說：“忽念及當日所有之女子，一一細考較去，覺其行止見識皆出我之上，我堂堂須眉，誠不若彼裙钗！我實愧則有餘，悔又無益……”曹公寫作的目的就是要“使閨閣昭傳”。

《紅樓夢》第一回，香菱就登場了，雖是配角，她卻貫穿全書，且是金陵十二副钗之首。香菱，乳名甄英蓮。被拐被賣等種種不幸的遭遇，給英蓮的命運籠上了層層悲劇陰影。正是，甄英蓮其諧音“真應憐”。

賈雨村貪贓枉法、恩将仇報，是曹公筆下揭示封建社會惡勢力的代表，是他最終把香菱推向深淵，落到了“呆霸王”薛蟠的手上。無情地扼殺了一個美麗聰慧有美好追求頗有才情的，蓮花一般的女兒。

香菱，恒守着她溫和專一的性格。當薛蟠在外尋花問柳，被人打得半死時，香菱哭腫了眼，她為自己付出青春之珍貴而癡情。她雖命運多舛，一個孤苦無依的女奴，在嚴酷的環境中，為求得自身安全，隻能和婉、忍讓，事事小心謹慎。

她從不敢向人透露自己的身世，對薛蟠和夏金桂的摧殘忍氣吞聲。但她平和而又堅韌，在嚴酷的環境下生存，她仍保持着美好的天性，憧憬追求美好的事物。

薛蟠已有命案在身，借口外出辦貨。寶钗帶她進了大觀園，成了薛寶钗的丫頭，她一下子迷上了詩，勤學苦練，并且也展示了詩才。這是她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候，她便有機會結識了大觀園的衆位姑娘，使心靈寂寞的香菱在詩文中尋求到了精神安慰。

第48回曹公以濃墨重彩展示了香菱的癡情和執着。香菱因笑道：“我這一進來了，也得了空兒，好歹教給我作詩，就是我的造化了！”黛玉笑道：“既要作詩，你就拜我作師。我雖不通，大略也還教得起你。”

香菱笑道：“果然這樣，我就拜你作師。你可不許膩煩的。”黛玉道：“什麼難事，也值得去學！不過是起承轉合，當中承轉是兩副對子，平聲對仄聲，虛的對實的，實的對虛的，若是果有了奇句，連平仄虛實不對都使得的。”

“昨夜的月最好，我正要刍一首，竟未刍成，你竟作一首來，十四寒的韻，由你愛用那幾個字去。”香菱悟出，“原來這些格調規矩竟是末事，隻要詞句新奇為上。”黛玉：“正是這個道理。詞名究竟還是末事，第一立意要緊。若意趣真了，連詞句不用修飾，自是好的，這叫做‘不以詞害意’。”

黛玉：“你若真心要學，我這裡有《王摩诘全集》你且把他的五言律讀一百首，細心揣摩透熟了，然後再讀一二百首老杜七言”……“不用一年的工夫，不愁不是詩翁了。”黛玉精心傳授，香菱苦學苦吟，“挖心搜膽，耳不旁聽，目不别視”，已到了“呆”“瘋”“魔”的程度。

曆經黛玉日常精心指點，香菱反複磨練，忽于夢中得了八句：“精華欲掩料應難，影自娟娟魄自寒。一片砧敲千裡白，半輪雞唱五更殘。綠蓑江上秋聞笛，紅袖樓頭夜倚欄。博得嫦娥應借問，緣何不使永團圓。”此詩得到了黛玉的好評，衆姐妹們都為她喝彩。

衆口雲：“這首詩不但好，而且新巧有意趣，社裡一定請你了。”一個“請”字重如千金。曹公的高妙之處，借這首詩寄情寓興影射了香菱的身世。同時又贊美了她的才華如一輪皓月，破雲而出，精華難掩。

曹公飽蘸深情的筆觸，在第八十回寫“美香菱屈受貪夫棒……”。呆霸王薛蟠是一個不學無術、胸無點墨的纨绔子弟。終日惟有鬥雞走馬，遊山玩水，更是一個欺軟怕硬、仗勢欺人、無法無天的混混。對無依無靠的孤女香菱無絲毫憐愛之心，夾在悍婦讒妾夏金桂和寶蟾中間，受盡磨難欺淩。

被悍婦讒妾聯手陷害時，薛蟠不問青紅皂白，對賢惠溫順的才女香菱怒目相向，棍棒相加。豈不讓作者和讀者痛心疾首！這是曹公對黑惡勢力的深惡痛絕的抨擊！對良知的呼喚！

脂硯齋對《紅樓夢》中香菱也有精辟的點評：“細想香菱之為人也，根基不讓迎探，容貌不讓鳳秦，端雅不讓纨钗，風流不讓湘黛，賢惠不讓襲平，所惜者幼年罹禍，命運乖蹇，緻為側室。且曾讀書，不能與林湘輩并馳于海棠之社耳。然此一人豈可不入園哉。”可謂精當之至。

高鹗在第一百二十回中，“産難完劫，遺一子于薛家以承宗祧。”說香菱死于難産，遺一子于薛家以承宗祧，且一筆帶過。筆者認為，高鄂這種說法，與曹公在《紅樓夢》第五回中，遊幻境指迷十二钗飲仙醪曲演紅樓夢中的示意圖畫和判詞，乃大相徑庭矣！

寶玉去開了副冊廚門，拿起一本冊來，揭開看時：隻見畫着一株桂花，下面有一池沼，其中水涸泥幹，蓮枯藕敗，後面書雲：“根并荷花一莖香，平生遭際實堪傷，自從兩地生孤木，緻使香魂返故鄉。”

由此可見，自從呆霸王薛蟠娶夏金桂後，薄命女子香菱在身心上飽受摧殘和折磨，以緻水涸泥幹，蓮枯藕敗。“自從兩地生孤木，緻使香魂返故鄉。”曹公将桂字用折字法譯為判詞，在第八十回：美香菱屈受貪夫棒，薄命女子香菱明明是死于淫夫悍婦夏金桂之手。又何來“産難完劫，遺一子于薛家以承宗祧”呢？

注：本文作者田幸雲，文章源自公衆号“詩畫品紅樓”

作者簡介：田幸雲，女，網名：野徑寒芳。湖北蕲春人，中華詩詞學會、湖北省作家協會、湖北省詩詞學會、東坡赤壁詩詞社等會員，知否女子詩社創始人、社長、主編，獲全國各種獎項若幹，著有個人詩集。

注：翟海潮、範文義、劉承彥主編的《詩畫品紅樓》一書已由北京出版社出版，當當、京東、天貓有售，如有需要，敬請光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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