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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箱手工制作獅子頭

生活 更新时间:2024-07-01 23:42:57

紙箱手工制作獅子頭(尋紙記)1

一頁紙,在光線下顯出溫柔的質地。

我與它相見,是在浙江西部一個叫開化的山城,一條清婉的馬金溪的旁邊,一座有古老樟樹的村莊裡。我特意到那裡去看紙。

也許是天然對紙有一種親近吧,我去過很多地方,隻要聽說有手工紙,都會去找一找,看看造紙的手藝,聊聊紙的故事。聽說開化有一種極為特殊的手工紙,便忍不住按圖索骥地尋去了。

是在盛夏——陽光熱烈,到老樟樹底下路口右拐,看到一個院子。遂叩門。木門吱呀一聲打開,小院子裡鋪了一地陽光!

定睛細看才發現,那是一地的紙。

紙上,盛滿了燦爛的陽光。

到開化訪紙,訪的不是普通的紙,而是一種珍貴的“桃花箋”。

“開化紙系明代紙名,又稱開花紙、桃花箋。原産于浙江開化縣,系用桑皮和楮皮或三桠皮混合為原料,經漂白後抄造而成。紙質細膩,潔白光潤,簾紋不明顯,紙薄而韌性好。可供印刷、書畫或高級包裝之用。清代的康、乾年間,内府和武英殿所刻印圖書,多用此紙,一時傳為美談……”

去年,我買了一本定價高昂的書《中國古紙譜》,是我所有藏書中最貴的一本——其中就提到了“開化紙”。

我們現在,還能遇到這種紙嗎?

不不不。“開化紙”早就失傳了。它隻存在于典籍中。

“‘開化紙’原産地在浙江省開化縣,史稱‘藤紙’,其工藝源于唐宋,至明清時期趨于純熟,是清代最名貴的宮廷禦用紙,舉世聞名的《四庫全書》就是用它印刷的,其質地細膩潔白,有韌性。然而由于種種原因,開化紙已失傳消逝百餘年……”

紙的種類有很多。造紙的原料、工藝,也很多。譬如說,楮皮紙的纖維較長,自古以來常用于書畫創作。褚皮紙也比較堅韌,書畫作品可以長久保存,而當人們修複古籍、書畫時,也往往會用到楮皮紙。

我的同學丹玲,在她的文章《村莊旁邊的補白》裡,寫了她故鄉貴州印江一群造紙的人。這使得我對那個村莊裡的人充滿探究之心。後來,丹玲專門從合水鎮,千裡迢迢地寄了一些手工紙給我。

那紙真好,堅韌綿實,細膩白澤,折一折也不起皺紋。我舍不得用。

我還曾買過四川夾江的竹紙。有一年,我從網上買了一大摞,是從四川夾江縣寄出的。堆在書房裡,有竹料腌塘的氣味。

還有一次,我在日本京都買到一些精美的箋紙。後來也舍不得用。如先賢所說,越美麗的紙,越不敢草率使用。有些漂亮的信紙,一直保留着,随着時間的流逝,竟染上些寂寥的色調了。

木門開處,黃宏健蹲在地上,他手裡舉着一張紙,逆着陽光的方向眯眼細看。陽光灑了他一身。

舉着一張紙,像舉着……什麼呢,手帕?經文?我形容不好。隻覺得眼前這個人如癡如醉。

他在讀什麼呢?

那不過是一頁白紙,上面什麼都沒有。

有時候我會想,當一個人沉醉于某人、某事或某物時,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

我看着黃宏健讀白紙,覺得這不是一個平常人。平常人哪裡會這樣癡呢?他在白紙上,于無聲處,是要讀出驚雷的。

曾經怎麼着他也算是小鎮上的有為青年吧——敢想敢闖,腦子活絡,做什麼都做得風生水起。比方說吧,十年前,他在開飯店;再往前,他打井;再往前,他開過服裝店,開過貨車跑過長途,也下蘇州辦過家具廠——哪裡就跟紙有關呢?

他甚至連“開化紙”也沒有聽說過——什麼開化紙?什麼桃花箋?

他開的小飯店,在小鎮上還有些名氣,菜燒得入味。不知道哪天,有一群人在飯桌上聊到紙。黃宏健年輕呀,跟誰都能打交道,都能聊得起來。他燒完了菜,從後廚出來,解下圍裙,客人叫他坐下,喝杯酒,他便坐下了。小飯店總是這樣,來來去去,都是些熟面孔。兩杯啤酒下肚,黃宏健聽人說開化紙,頗不以為然:開化以前還造紙嗎?

人家說,這你不知道了吧,開化紙,擱在從前那是國寶啊!

國寶?黃宏健一聽來了興緻,這麼好的東西,現在呢,還有嗎?

人家搖頭:沒了。

可惜。

不僅沒了,連一個懂行的師傅都找不到——這個絕活,失傳了!

就這麼随随便便問了一句,沒有人能想到,許多年後,黃宏健卻埋頭走上了尋紙的道路。

這是一條幾乎沒有人走的路啊。你傻呀——這是一條孤獨者的路。風雨交加,泥濘不堪,你踽踽獨行,你的前面你的後面,都沒有一個人。

黃宏健哪裡懂得造紙呢?人家笑他,你又不是個讀書人。書沒讀過幾頁,紙也沒摸過幾張,你要學造紙幹什麼。

不如你找點擅長的事情做吧——人家說,你賣鞋、搞水電、鑽井、開飯店,不是都很精通嗎,做自己擅長的事才能掙錢,千萬别去折騰什麼紙了!

但是,當一個人想要做一件事的時候,沒有什麼可以攔得住他。

黃宏健的小飯店,跟别人不一樣,他的小飯店裡常有些文人來,文人來了就寫字畫畫。自從聽人說過開化紙的事,黃宏健就着了魔,異想天開,想學造紙。

造紙還不簡單嗎?把稻草竹漿搗碎,瀝幹,就是紙。從前外婆帶他認過一些草藥植物,他從小也在山野中長大,造紙還有比炒菜開店更難的嗎?

他把小飯店交給妻子打理了,自己東奔西跑,走上了造紙之路。鄰縣鄰省,隻要聽說哪裡有造紙的作坊,哪裡有懂得造紙手藝的老人家,他都去拜訪;甚至聽說哪裡人家祖上造過紙的,他也會輾轉尋去,跟人聊聊。

方圓兩百公裡内,隻要跟紙有關,他都跑遍了。

回到家,他就窩在角落裡搞科學實驗。

他的科研器具,是一口高壓鍋。

小飯店不是還開着嗎——他有時躲進後廚,一口鍋裡炖着雞,另一口鍋裡煮着紙。

那時,他不知道這條路有多難。他隻是滿腔熱情,一懷興奮。他要早知道造紙那麼難,水有那麼深,估計他早就不肯玩下去了。

比什麼跑運輸、做地質勘探、打井、做廚師都難!難上一千倍、一萬倍!

有一次,他去了省城,到浙江省圖書館查書。他想看看用“開化紙”印的古書是什麼樣子。書調出來,他一看,好似當頭潑了一盆冷水,渾身冰涼。

他這才知道,自己造的那是什麼紙呀,手紙還差不多。從前的“開化紙”什麼樣?你看一看,摸一摸,就知道了,什麼才是國寶!

要換了别人,一定放棄了。

但黃宏健這人“軸”啊。他覺得,他造紙,可能是命中注定的。否則,他小飯店開得好好的,怎麼突然就對造紙這件事癡迷了呢?

從圖書館回來,他居然搬回來不少書——《植物纖維化學》《制漿工藝學》《造紙原理與工程》《高分子化學》等等,還有磚頭一樣又厚又沉的縣志、市志。

為了一門心思造紙,他一沖動,把飯店關了。

他想,人家蔡倫能發明紙,他怎麼就不能造出“開化紙”呢?

2013年,他進山研紙。

為什麼要進山,是因為家裡地方小,擺不開攤子。他在山裡整出個地方來,有個騰挪空間。

結果,沒成想,光是造紙這件事,一年就給他花掉了三四十萬元錢。

這是他沒有想到的。造個紙,怎麼那麼費錢?能不費嘛,全國各地奔來跑去,看人家怎麼造紙,聽人家講故事,也去拜望專家,上北京下廣州,能跑的地方都去了。

造紙這個事,了解越多,研究越深,他越覺壓力大,差距大,造出“開化紙”幾乎還是遙不可及。

黃宏健遷居山中的地方,離村子三公裡路,算是遠離了人間煙火。夫妻兩個人進了山,村民都說這兩人是傻了,有錢不好好掙,不是傻嗎?

傻就傻吧,他們不怕别人說閑話。就是屢試屢敗、屢試屢敗,讓人看不到出路。

夜深人靜,黃宏健扪心自問,早知道造個紙都這麼難,他一定不會來蹚這渾水。你看他現在,每天做什麼——去山上砍柴,弄材料,打成漿,或者放進鍋裡煮,然後撈出來,在臉盆裡晾幹。他天天跟樹皮、藤條、草莖子打交道,也不知道這事靠不靠譜。

最艱難的時候,他也想放棄。

半夜裡,看見天上的月亮,在山裡特别甯靜。他慢慢地覺得心靜下來,不那麼急躁了。他想到,或者是某一種力量驅使他來做這件事的,這麼一想,他也覺得生活好像沒那麼苦了。

“開化紙”到底有多神秘?

有人認為,“開化紙,幾乎代表了中國手工造紙工藝的高度。”

這句話也不是平白空口說說的。近代藏書家周叔弢就認為,乾隆朝的“開化紙”,是古代造紙藝術的“頂峰”。在古典文獻領域,“開化紙”是一個極常見的概念,因許多精美殿版古籍的介紹資料中,常能看到“開化紙精印”這樣的描述。

“蔓衍空山與葛鄰,相逢蔡仲發精神。金溪一夜搗成雪,玉版新添席上珍。”

這首《藤紙》詩,是清代詩人姚夔描寫“開化紙”的。

商務印書館董事長張元濟,在1940年3月的一篇文章中不無遺憾地寫道:“昔日開化紙精潔美好,無與倫比,今開化所造紙,皆粗劣用以糊雨傘矣。”

“開化紙”失傳已逾百年,加上古時“開化紙”的制作技法從未在文獻中記載流傳過,所有的工藝隻靠曆代的紙匠口耳相傳,秘不示人。所以,想要恢複“開化紙”,其難度真不亞于登蜀道。

在山裡的那些個夜晚,隐于山間的黃宏健到底是如何挨過一個個不眠之夜的,我們已無從得知。唯有山野的清寂、蛙鳴、夜鳥的悠遠啼叫,一波又一波地湧進簡陋的房間。

直到一種植物“荛花”的出現。

在尋訪中,黃宏健得知,從古代一直延續至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期,在開化及廣信府(主要是江西的上饒縣、玉山縣)地區,每年有采剝“荛花”、官方采購的慣例。

“荛花”是什麼?繼續探究,發現“荛花”是開化土稱“彎彎皮”“山棉皮”,玉山土稱“石谷皮”的一種植物。老人們口傳是用于造銀票的,後來用來造鈔票。

黃宏健于是按浙江、江西的中草藥詞典,查到這種植物的學名——荛花,順勢開展種類、儲量、分布、習性等的調查。

經過多年的田野調查和反複試驗,黃宏健漸漸厘清了“開化紙”的原料構成和制作流程。北江荛花,這種在高山上廣泛分布的植物,正是“開化紙”的主要原料,而且荛花有一定的毒性,用其制成的紙可防蟲蛀,千年不壞。

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2014年深秋,黃宏健寫下一首詩:“世聞後主名,未谙南唐箋。紙裡見真義,欲辯已無言。”

有人跑去深山裡看他。在那幢深居山中的土房前,黃宏健眼裡的期盼,令人過目難忘。

終于,獨行者不再孤獨。2013年11月,由黃宏健、孫紅旗等人發起成立的開化紙傳統技藝研究中心,獲批成為開化縣民辦非企業單位,獲得了縣委、縣政府的支持。

2015年7月,心系中華古籍保護事業的中國科學院院士、複旦大學原校長楊玉良,出任開化紙傳統技藝研究中心高級顧問,着手組建院士工作站。

在開化山城行走,我有時不免會驚訝,覺得這座小小的山城,為何藏了許許多多的傳奇。

在鄉野,在市井,一張迎面而來、神情淡然的面孔背後,說不定就有着非凡的經曆與故事。

有一次,黃宏健終于進入國家圖書館專藏室,與文津閣版《四庫全書》相見。戴上手套,他摩挲着用開化紙印成的古籍,一時之間,百味雜陳。

這是黃宏健沒有想過的事。他也沒有想過,院士楊玉良也會來幫他。楊玉良,當選中國科學院院士十四年,從不在社會上兼職。但為了恢複“開化紙”,這位複旦大學老校長破了例。

多年前,楊院士去歐洲著名的圖書館參觀,發現其使用的古籍修複用紙,都為日本制造。而中國作為發明造紙術的國度,卻拿不出國際上公認的古籍修複紙。

古籍的修複,已是一件刻不容緩的事。

國家圖書館副館長、國家古籍保護中心副主任張志清表示,目前普查發現,我國現存的古籍約五千萬冊,其中有一千五百萬冊古籍在加速氧化、酸化,出現損壞,亟待修複,古籍保護事業時不我待。

要修複中華古籍,就要用中國最好的傳統手工紙。這樣的手工紙到哪裡去尋?

“開化紙”!

我時常會記起,去年夏天我推開小院木門的情景。

吱呀一聲,木門開處,一地陽光。原來,是一頁頁的紙,盛滿了明媚的陽光。

小院内,有一座不大的展廳,展廳裡陳列着幾件寶貝。黃宏健領着我一邊觀看,一邊解說。

“院士工作站”啟動之後,開化紙的複興,有了重大進展。

科技的力量,為“開化紙”的複興插上翅膀。皮料打漿工藝、漂白工藝得到創新、改良,設備也得以提升,工作效率也更高了。終于,黃宏健他們研制出來的紙張成品,越來越接近“開化紙”的古紙。

此外,紙漿除雜、簾紋攻克——這兩道造紙過程中最複雜的技術難題,在楊院士的指導下也迎刃而解。

2017年,在“開化紙”國際研讨會上,專家依據最新檢測的紙樣認為,複原的純荛花“開化紙”,壽命可達兩千八百二十五年!

紙壽千年,這是一頁紙,所能盛載的所有榮光。

随後,國家圖書館、浙江省圖書館紛紛伸出援手——有意采用“開化紙”用于古籍修複。

專家說,這才是“開化紙”應該有的樣子。

紙是什麼?

紙是用來寫字的嗎?是用來傳承文化的?還是用來接續文明的?

而如果沒有與一頁紙相遇,青年農民黃宏健應該還會繼續開飯店,或者打井。

他時常會記起自己隐居在山中的那幾年。他覺得那幾年,自己的一生也像一頁白紙,那麼幹淨,那麼純粹。

盡管,那幾年是他一生中最孤獨的時刻。

我想,每個人的一生中,都有一個或幾個這樣的“孤獨時刻”。怎麼度過它,則成就了不同的人生。

因此,關于黃宏健的那幾年,或者我們也可以這樣說——

有時候,是一個人造出一頁紙;

有時候,是一頁紙照亮一個人。

《 人民日報 》( 2019年06月08日 08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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