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的人物描寫,筆法出神入化,精妙絕倫。有的人,一出場就是濃墨重彩工筆細描,比如王熙鳳,在第三回,通過黛玉的眼,把這位賈府當紅主子一次性推向觀衆,足見她在寶黛關系鍊上的舉足輕重。有的人,出場了,但沒有馬上介紹,需要等待對應關系出現,比如林黛玉和賈寶玉。寶玉是返身二次出場時,才在黛玉的眼裡描摹出其相貌性情來,也就在此時,把初進賈府,且已經把大舅賈赦、二舅家政等各房,及賈府上下做了全景觀賞的黛玉——《紅樓夢》的女一号,放進寶玉眼裡來精描細畫,惟其如此,方足以昭示:寶黛前緣已定!這三人,都是在第三回用大特寫的手法推向觀衆的,一點不拖沓,算得上一氣呵成,也是人物關系清晰明确的反映。
寶钗的出場卻不走尋常路,簡直是詭異!乾隆娣用“詭異”來形容,絕非虛張聲勢。薛寶钗長什麼樣?進京的最初目的是什麼?又發生了怎樣的變故?想想這些問題,你就明白了為何要做分步完成,而且其間跨度之長,真是深不可測,詭異至極!
寶钗進京後也住進了賈府(梨香院)。但是,她在賈府的首現,竟然寫得如此的簡:“寶钗日與黛玉、迎春姊妹等一處,或看書下棋,或做針黹,倒也十分樂意。”(第四回末尾)簡到一筆帶過,連寶钗長什麼樣都沒露出,更别說與寶玉有什麼交集了。
《紅樓夢》對薛寶钗的形象描寫是分三步完成的,從第四回到第八回,跨越五回。
寶钗的第一次描寫出現在第四回“薄命女偏逢薄命郎,葫蘆僧判斷葫蘆案”的後半部,采用作者客觀介紹的方式,隻有八個字:
肌骨瑩潤,舉止娴雅。
寶钗,人未出鏡,相貌描寫卻出來了,與王熙鳳的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的出場有一拼。但曹雪芹對薛寶钗的描寫更有深意。因為,寶钗的這一相貌,雖然隻有八個字,卻是為下文的宮中“待選”而來,且應該是報了名的:“近因崇尚詩禮,征采才能,降不世之隆恩,除聘選妃嫔外,在仕宦名家之女,皆得報名達部,以備選擇,為公主、郡主入學陪侍,充為才人、贊善之職。”寶钗報名,是為公主、郡主入學陪侍,充選才人、贊善。以寶钗之學識修養,陪侍公主、郡主讀書,綽綽有餘。以其入賈府不提寶玉的情形,更像是今生有定!才人也好,贊善也罷,都在皇宮嘛,隻不會是聘選妃嫔。
寶钗的第二次描寫出現在第七回“送宮花賈琏戲熙鳳”,是從來彙報工作的周瑞家的眼裡呈現的:
隻見寶钗家常打扮,頭上隻挽着纂兒,坐在炕裡邊,伏在小炕兒上,同丫鬟莺兒正描花樣子呢。
又是一個簡寫!但是更有深意,“頭上挽着纂兒”的家常打扮,雖未言“娴雅”,勝似說“娴雅”,非常安分守己的、不越雷池之态——大道修行!但是,果真如此嗎?
寶钗的第三次描寫寶玉掀簾,一步進去,先就看見寶钗坐在炕上作針線,頭上挽着黑漆油光的籫兒,蜜合色綿襖,玫瑰紫二色金銀鼠比肩襯褂,蔥黃绫綿裙,一色半新不舊,看去不覺奢華。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臉若銀盆,眼如水杏。罕言寡語,人謂裝愚;安分随時,自雲守拙。
這段描寫在第八回“賈寶玉奇緣識金鎖,薛寶钗巧合認通靈”。
寶钗的相貌描寫,看上去是經過三次、跨越五回,才清晰呈現,終于完成了。但是,細思量:一次客觀介紹,一次在賈府家奴眼裡,都極簡,因為于他們無緣;這第三次描寫,終于是精準描摹了,卻是借了寶玉的眼睛,豈不更加詭異!
寶玉看黛玉,那是“木石前盟”,心有靈犀!而且,見寶玉的第一感覺:“好生奇怪,倒像是在哪裡見過的,何等眼熟!”以黛玉的矜持,雖然“吃一大驚”,這話卻也隻是“心中想到”,絕沒有随意出口。詭異的是,“罕言寡語”、“安分随時”的寶钗,此時,不隻是仔仔細細審視了寶玉的裝束配飾,還直接要了寶玉“落草時銜下來的寶玉”,“托在掌上”。更有甚者,寶钗不僅仔仔細細審視了通靈寶玉的樣貌文字,還讀出了聲,并且是“念了兩遍”!真的是“自雲守拙”,還是“人謂裝愚”?恐怕都是,又恐怕都不是。但“金玉良緣”之牽強強勢,足見!足見!薛家送寶钗進京“待選”的美夢破滅無疑!從上一回的送宮花便可預知。這一次,偏又從寶玉眼中看寶钗,趁勢讓寶玉自認:“姐姐這八個字,倒與我的是一對兒。”寶玉的前世姻緣,又遇上今生鎖定,一部悲喜交集、錯綜複雜的《紅樓夢》就此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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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乾隆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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