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武王究竟活了多少歲?
這似乎不是一個問題。
或者說,很多人從未想過這原來是一個困擾學界無數年的謎題。
最近讀文人筆記,北宋魏泰在私人筆記《東軒筆錄》中記載的一件事,勾起我對周武王年紀的莫大興趣;
故事如下:
錢公輔與王荊公(王安石)坐,忽語荊公曰:“周武王真聖人也。”
荊公曰:“何以言之?”
公輔曰:“武王年八十,猶為太子,非聖人誰能如是?”
荊公曰:“是時文王尚在,安得不為太子也。”
故事中說,周武王八十歲時還是太子,真是聖人呀。
周武王
按這個說法,周武王九十多歲才去世。
而我們現在一般是認為周武王是早逝的,因為他在克商兩年後就去世了,繼承人周成王年紀很小。
周武王到底活了多大歲數?真的是活了了九十多歲嗎?
這個問題,讓我久久難以釋懷。于是查閱了一些資料,這才發現曆史上關于周武王年齡的記載,自古就是說法不一,觀點各異。
說法一:漢代儒家認為周武王九十三歲自從漢代以來,周武王壽享九十三歲的說法流傳很廣,成為經典。
戴聖
成書于西漢,由禮學家戴聖編纂的《禮記》在其中一篇說道:
“文王九十七乃終,武王九十三而終。”
這個說法為此後的很多著作所沿用。
東漢時,王充在《論衡》中也說:
“文王九十七而薨,武王九十三而崩。”
此後,很多人信從武王九十三去世之說。
王充
為什麼大家都如此相信呢?
因為周文王、周武王都是聖人,“聖人禀和氣,故年命得正數”,所以高壽便成了聖人的一個基本标準了。
這是儒家塑造曆史的一種需要。
所以在儒家的正統觀點中,周武王活了九十三歲,其父周文王則是九十七歲。
而上古的那些明君,黃帝、炎帝、堯、舜都是春秋長久,長命百歲。
不過,對此說懷疑的人也是有的,畢竟動不動九十歲一百歲太離譜,《東軒筆記》故事中錢公輔的問其實也反映他的懷疑。
事實上,到了宋代,對此說的批評懷疑逐漸增多。
他們質疑的最重要理由是,周武王去世後,繼承人周成王尚年幼,不得以由其弟周公攝政。
這與周武王高齡相矛盾,或者太不合常理。
周武王去世,成王年幼,由周公旦攝政這是是所有人的共識。
《史記》記載:“武王既崩,成王少,在襁褓之中。”
比《史記》年代還要略早一點的《淮南子》也記載道:“武王立三年而崩,成王在襁褓之中。”
周公輔成王
周武王如果活了九十三歲,繼承人為何是還在襁褓之中的周成王呢?而且周成王是武王的長子。
漢代的儒家學者也意識到這個問題,解釋說周武王去世時周成王并非是“襁褓之中”,而是十歲或十三歲左右。
但是這個解釋仍舊受到懷疑。
因為那就意味着周武王是在八十多歲生了第一個兒子周成王,而後還要生成王的弟弟唐叔虞等人,“此豈近于情理哉?”
周武王是在八十高齡才開始生育産子,這太違背了常理。
由此,很多人對周武王壽享九十三歲一說嚴重懷疑,也由此抨擊漢代儒家肆意編造曆史。
說法二:五十四歲宋代以來,人們越發質疑周武王九十三歲一說,經過考證便産生了其他的說法。
南宋學者羅泌在《路史》中引用《竹書紀年》的說法:“武王年五十四。”
于是一些人認為周武王是五十四歲去世的。
《竹書紀年》是西晉時因盜墓賊盜掘戰國時魏安釐王的墓葬而發現的史料,它沒有經過漢代儒家想修改,這對于研究先秦史具有很大的價值。
《竹書紀年》
此後元代、清代很多人都以《竹書紀年》為依據,認為周武王活了五十四歲。
從九十三歲到五十四歲,周武王的年紀一下子被砍去了近半,這大大便利了對武王去世後周成王年紀尚小問題的解釋。
所以此說被認為是可靠的,後世堅持此說的人很多。
但是這種解釋還是比較牽強的,因為按周武王五十四歲去世,他在生成王時也應該是四十歲左右,這個在古代,仍舊是屬于高齡生育了。
而且這個也同樣不好解釋周武王弟弟們的年紀。
《史記》記載:周武王“武王同母兄弟十人”。
“其長子曰伯邑考,次曰武王發,次曰管叔鮮,次曰周公旦,次曰蔡叔度,次曰曹叔振铎,次曰成叔武,次曰霍叔處,次曰康叔封,次曰厓季載。”
司馬遷
周武王“已克殷纣,平天下,封功臣昆弟”,隻有最小的兩個同母弟弟“康叔封、厓季載皆少,未得封。”
康叔封、厓季因為年紀小,沒有受封。我們就保守估計兩人不滿二十歲,那他們和周武王至少相差三十歲。
在加上早去世的長子伯邑考,周文王的生育年齡跨度也太大了。
這裡還不包括武王的一些異母弟。
說法三:四十五歲這個說法早在南北朝時期便有了。
陶弘景在《真诰》中提到“武王發”,有人作注解說:“文王之子周武王也。”
更重要的是注解還引用《竹書紀年》說:“年四十五。”
也就是說,此說也是出自《竹書紀年》。
同樣是出自《竹書紀年》,一說四十五歲,一說五十四歲。究竟哪種說法更可靠呢?
周公與周成王
因為此說年代上更靠近《竹書紀年》出土的西晉,因此比南宋人引用的《竹書紀年》更可靠些。
而這個年紀也更好解釋周成王年幼以及武王和幼弟年齡差的問題。
所以近代以來,很多學者更傾向于第三說。
商周曆史,因為太過于久遠,史料缺損,以緻很多曆史無法得知真相。
而且就現存的資料,也存在相互抵牾的地方,更使得很多曆史撲朔迷離。
很多史書對周文王的高齡都言之鑿鑿。
如《尚書》道:“文王受命惟中身,厥享國五十年。”
若是我們懷疑周武王九十三歲的年紀,那周文王九十七的年齡同樣也應該受到質疑。
周武王
漢代儒家對儒學進行重新構建,甚至是僞造曆史,也是曆史上客觀存在的事情。在儒家思想被西漢确立為正統思想後,儒者按儒家價值觀對曆史進行精心構建,不乏虛構美化,甚至捏造的成分。
所以漢儒說周武王說了九十三歲,備受後人的質疑。
周武王到底活了多少歲,今天已經很難研究清楚,學者也隻是在“合理與否”之間做一個更合理的選擇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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