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23日,在烏克蘭生活了快三年的李先生和女友納斯佳在哈爾科夫街頭采訪,請路人們談一談緊張的俄烏局勢。那時,他們做夢都沒有想到,一天之後生活會發生的劇變。他們做夢都沒想到,會經曆7天的防空洞生活,會經曆近一個月的逃難……
原本,今年六月,納斯佳就會研究生畢業,找一份安穩的工作,和李先生結婚,疫情結束後回中國生活。如今卻是兩人天各一方,納斯佳和媽媽還在烏克蘭波爾瓦塔的鄉下等待護照,李先生已經回國,兩人的牽絆僅靠電話和語音道平安……
兩個月的時間,他們經曆了太多,以下為李先生自述。
2月24日以前,歲月曾靜好
我之前是國内公司的外派員工,三年前,也就是2019年6月份去的烏克蘭。
我女朋友現在還在上學,研究生二年級,今年暑假畢業,她的名字叫納斯佳。
納斯佳是個熱愛生活的姑娘
2020年7月份的時候我們在一起的,那時她還在哈爾科夫國立經濟大學讀大四。我跟她認識也是一個偶然的機會。我有一個朋友在哈爾科夫孔子學院當中文老師,有一次我跟我朋友出去燒烤,我朋友就帶了他的學生過去,然後我朋友的學生又帶了她的高中同學,也就是納斯佳。後面我們就慢慢熟悉了,然後走到了一起。
她很喜歡跳舞,認識我之後她也在慢慢學習中文。我們原本計劃得很好,等她畢業之後,我烏克蘭的工作結束之後,我們打算結婚然後一起回中國的。我們甚至都計劃了今年六月份她畢業的時候我去參加她的畢業典禮,然後一起去旅行。
但是這一切美好的計劃都被戰争打破了。
戰争開始得很突然,甚至是猝不及防。2月23号,也就是戰争前的頭一天,我們還應邀國内的媒體去做街頭采訪。當地的所有人都說不可能會打仗。老百姓也不相信俄羅斯會用炮火去打擊自己的民族(因為很多烏克蘭當地人是俄羅斯族)。所以我們當時的想法是,這次沖突還是和往常一樣,隻是在烏東地區更激烈一些,完全不會影響到我們。
但是2月24号早上淩晨,直到我被炮彈聲驚醒我才意識到戰争真的來了。
防空洞避難七天,靠烏克蘭大媽土豆充饑
那邊的所有中國人剛開始都很蒙,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直到我們從樓上看到遠處一公裡的地方火光沖天,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炮彈落下去,我們才明白戰争真的開始了。
我們第一時間聯系大使館,使館要求所有中國人躲到安全的地方。從3月24号開始我和朋友就開始在防空洞裡面躲着。外面一直都是各種炮擊聲。我去了防空洞之後聯系了納斯佳,她說她和爸爸媽媽在她們家附近的防空洞裡面躲着。
似乎一切都在慢慢變得很糟糕。我們相互讓對方保護好自己。那個時候,我想讓她來我這邊的防空洞裡跟我待在一起,但從她那邊到我這裡開車需要十幾分鐘。而且路上很危險,街上到處都是坦克,我們所有人都不敢出去。
我躲避的那個防空洞是個地鐵站,蘇聯時期修的地鐵站都很深,有防空洞的作用。那時候的烏克蘭氣溫很低,室外零下六七度,防空洞裡面大概兩三度的樣子,大家都沒有足夠的保暖的東西,隻能裹一個薄毯子。防空洞裡面的人情緒很沉悶,可以聽到外面的炮火聲,沒有飲用水喝,隻能喝自來水,烏克蘭的自來水原本是不能直接喝的。上廁所的話要到地鐵口(防空洞外)有個小商店,裡面有衛生間。
當時情況很困難,第三天的時候我們基本上就沒有吃的了。然後有一個當地的阿姨家裡存了很多土豆。每次她回去蒸土豆的時候都會給我們幾個同事帶幾個,就靠當地人的救濟又撐了幾天。
撤僑回國,和納斯佳一家分别
24号晚上,大使館發了一個通知,統計所有有意向回國的中國人名單,那時我意識到可能使館要撤僑了。于是我聯系了納斯佳,把使館撤僑的事情跟她講了一下。希望她快點來我這邊,這樣如果走的話,我還可以帶她一起走。但是她爸爸一直認為路上太危險了,根本不能出去,而且她也沒有護照。所以那幾天就一直拖着。其實原本第二天,已經有中國人開始陸陸續續撤離到其他國家了,因為納斯佳一直沒有來我這邊,他父母也不同意她出門,擔心走在街上會有危險。所以我也一直不想走。想着再堅持一下,也許很快就結束了。
後面第三天,第四天又傳來了俄烏談判的消息。一直到第七天,我們國内公司發了通知,告訴我們這是最後的撤離窗口期。第七天之後可能會有大規模轟炸。根據外交部透露,第七天上午為短暫停火期,所有人可以自行撤離,已經撤離到其他國家的朋友都開始勸我快點走。後面我反複跟納斯佳溝通,希望她可以跟我一起走,但是她父母還是想留在烏克蘭。
那時我也是沒有辦法了,就把當時身上所有的錢都給她們了,大概有10萬格裡夫納,讓她爸爸帶着她們快點去鄉下。
逃難前發的面包和飲料
150公裡戰火中自駕 鄉下物價暴漲
納斯佳的爸爸今年50歲,身體很好沒有基礎病,他是一個司機。納斯佳媽媽是服務員,納斯佳是獨女,雖然是普通家庭,但戰前他們家生活其實還可以。沒有多少積蓄,但父母工作很努力,感情也好,生活很幸福。烏克蘭的離婚率其實挺高的,大概百分之四十,我認識的好多當地人基本上都是父母離異的。
納斯佳爸爸開車送她們母女去了姨媽家,姨媽住在波爾瓦塔鄉下,離哈爾科夫市區大概150公裡,平時開車的話大概兩個小時,但那天他們開了一上午的車。很多路都被炸了,要繞着走,而且路上也有層層關卡,到處都是士兵拿着槍要查車。送她們到鄉下後,納斯佳爸爸又回到了哈爾科夫,烏克蘭戰時規定18到60歲男人不能離境,他爸爸現在是預備役,同時也是志願者,幫忙運救援物資。
去鄉下以後生活确實平靜了許多,後面我也放心了。納斯佳給我看了視頻,他們在哈爾科夫家小區的樓已經炸塌了一半。鄉下雖然影響小,吃的喝的有,不至于挨餓,但物價漲得很快,日用品漲價很嚴重,之前面粉一公斤30格裡夫納,現在要70、甚至100格裡夫納。我給他們的錢也用得差不多了。前幾天納斯佳牙疼,臉都腫了可能是上火,也去不了醫院。昨天她媽媽給我打電話,說着說着就哭了,她媽媽說不能一直用我的錢,所以他們要到其他國家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工作。想辦法讓自己的生活穩定下來。
昨天我找朋友兌換了一些烏克蘭的錢,又給她們轉過去了。
納斯佳母女和李先生每天視頻
從未想過會逃難 會在夜裡驚醒
經曆過這一次戰争,真的體會到了國家和平強大是多麼珍貴和幸福。我是97年生的,納斯佳99年生的,之前我做夢都沒想到,自己會經曆戰争、會經曆逃難,防空洞裡挺難的,從哈爾科夫去利沃夫一路也很難。
中國大使館經過溝通,臨時加了兩節火車,30多個小時裡面我基本上是挂在火車上的。火車上原本睡四個人的小隔間,裡面擠了十多個人,在火車上基本上沒有怎麼吃東西,逃難确實很難。後面從利沃夫入境去了斯洛伐克,在斯洛伐克待了十天之後,也就是3月11号,我乘坐包機回到了沈陽。
從來沒有想到過有一天會當難民,會經曆戰争,當時的炮火離我們隻有幾公裡,現在想想太可怕了,晚上經常可以看到天上的防空導彈冒着紅光一閃一閃地劃過夜空。這段時間還好,我剛逃到斯洛伐克的時候,外面偶爾會有火車經過,我經常突然被驚醒,然後第一反應就是外面是不是又開始打炮了。回國之後在賓館隔離了差不多一個月了,現在好多了,還是祖國好。
未知的結婚和畢業證 期待九月份能見面
戰前的烏克蘭很漂亮,城市裡面到處都是公園,每個城市都很有自己的風格,哈爾科夫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就有了地鐵,但人均收入差不多是3000多美金,相當于俄羅斯的一半,所以不好說烏克蘭落後,但肯定是不發達,整體感覺像十幾二十年前的中國。
烏克蘭人的素質整體比較高,我見過很多七八十歲的老奶奶老爺爺都會英語。年輕人受美國文化還有日韓文化影響比較重。高等教育普及率百分之90,所以很多國家還是願意接受烏克蘭難民的,并且願意提供工作。
不過,我在斯洛伐克遇到好多烏克蘭難民,有的在街上乞讨。去得早的難民有統一安排,就是類似方艙醫院小隔間,但現在基本上都滿了。
這兩天,納斯佳說她要和她媽媽一起去波蘭,但她們也許要下個星期才可能拿到簽證,然後納斯佳想從波蘭來中國。現在回國的機票很貴,我一個朋友在德國買的機票,14萬人民币。再加上防疫政策,外國人來中國的簽證基本上很難辦理成功。現在我打算過一段時間,九月份左右吧,我打算去波蘭找她們。
納斯佳畢不了業,拿不了畢業證,學校也停課了,至于結婚,現在也不知道了,隻有等國内疫情過去了,我們再回國生活,現在回國确實太難了。期待疫情早日結束,也期待烏克蘭的戰争早日結束,我們都需要一個和平穩定的世界。戰争帶給太多人流離失所了。
來源:封面新聞
,更多精彩资讯请关注tft每日頭條,我们将持续为您更新最新资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