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具有強大支付能力的家長群體中,他們的支付能力和教育理念并不匹配,這種不匹配也導緻了教育方式的單一化和粗暴化。
冰川思想庫特約撰稿 | 尼德羅
“廣州最貴的夜總會關門了,改成了輔導班!”幾天前,一張照片在社交網絡瘋傳,網友爆料位于廣州林和東路附近的廣州國會夜總會關門了,随之換來的是“學而思”。
經過廣州本地媒體确認:号稱廣州最貴之一的國會夜總會的确關門了,教輔培訓領域的領頭羊學而思的确進駐了。
有網友打趣道:“原來人均消費1萬左右,改成輔導班,依舊是人均消費1萬多……”
從國會夜總會官網的價格來看,總裁房的最低消費是8888元,豪華小房的最低消費也要2888元。雖然未必達到人均過萬的消費水準,但這個價格确實不是工薪階層乃至小中産人士可以承受的。
改成學而思之後,消費水準沒有變化,但消費者畫像卻有了大變化。過去消費不起夜總會的小中産,如今成了輔導機構的消費主力軍。一個孩子一個學期花一萬上培訓班,這個太常見了。
在奢侈性消費普遍降級的大背景下,教育消費的堅挺程度令人着迷。
而在可預見的未來,輔導班取代豪華夜總會的門店,将會成為一種稀松平常的現象。因為普通中國家庭對教育的重視程度孩子繼續提升,到目前為止,我也還沒發現這一趨勢有任何減弱的痕迹。
孩子是他們的希望
前些天,莆田旅遊發展委員會的一位副科級媽媽,向我們展示了四線城市政治世家在一個小學老師面前的尴尬地位。這位将自己家族直系旁系和朋友官職一舉托出的母親,試圖用一幅政治權力譜系圖,來赢得老師對自己孩子的特殊關照。由此可見,孩子的教育在一個地方政治世家中,也居于核心地位。
▲ 老師與家長之間的微信聊天記錄截屏(圖/網絡)
類似的,學校老師之所以敢動辄要求家長輔導孩子數一億粒米和寫一萬字綜藝節目觀後感,也在于他們掐住了家長的命門——孩子是他們的希望。
在美國,傑出的經濟社會學教授維維安娜·澤利澤認為,到了20世紀末,美國家庭中的孩子已經沒有明顯的“經濟價值”——父母并不依靠子女養老送終,而僅僅具有豐沛的情感價值。所以,美國的父母可以喊出“我不期待你的任何回報,我希望你開心快樂”。
但在中國,許多家長依舊把孩子作為家庭地位躍升的重要機遇。将孩子作為一個“迷你版的自己”,然後給TA充足的教育資源,希望TA可以出人頭地。這個邏輯曾經發生在50後對80後的獨生子女身上,而今天則繼續複制在80後對00後、10後的孩子身上。
從這個意義上來看,學而思這樣的輔導機構應該得公益慈善獎。因為它令那些無法獲得優質學區房的家庭,也可以另辟蹊徑,用市場零售的方式獲得優質的培訓課程,從而力争在高考這一标準化的考試中獲得成功。
▲ 老師要求家長輔導孩子數一億粒米(圖/網絡)
至于家校關系的極度扭曲,即老師對家長超出限度的要求甚至可以說是使喚,根本上也是家長群體的自虐之舉。
因為大部分家長都相信,忍一時風平浪靜,待我兒被名牌大學錄取,昔日受的白眼和輕視都會值得。所以,為了發洩暫時的情緒,有些家長選擇一邊配合老師數大米和寫感言,一邊在私下裡、網絡上謾罵學校和老師。
從“寒門出貴子”到“投入出貴子”
僅僅20年或者更短的時間,普通中國人對教育的看法發生了很大的變化。過去,我們一直誤認為“寒門出貴子”,家境差的孩子學習更努力,成績也更好。
這種誤解之所以發生,一方面在于普通家庭的父母願意放大寒門出貴子的案例,以便打造一個完美的“别人家的孩子”的形象;另一方面,相對于窮人家庭,富人家庭更有能力通過多種渠道幫助孩子就讀更好的學校。
比如,很多重點高中在招生時,都對低分學生開了一個小口子,一個家庭隻要付得起幾萬到幾十萬的費用,就可以讓孩子進來就讀。說是小口子,其實這部分孩子常常占據學生總數的15%-25%。這樣一來,就會導緻大量家庭富裕但成績一般的孩子進入了好學校,對比之下,人們就會形成窮人家的孩子學習更刻苦的印象。
但在今天,伴随着清華北大對農村學生錄取比例的逐年下降,新一代的家長已經不再相信“寒門出貴子”,他們更相信“投入出貴子”。不但要金錢投入,還要父母全程協同學校,并且給孩子提供額外的補習機會。隻有付出駭人聽聞的金錢、時間和精力之後,自己的孩子才有機會變成“貴子”。
有意思的是,由于教育資源分配機制的部分市場化,使得許多家長也抛棄了“孩子天生不适合讀書”的論斷,也抛棄了“智商決定一切”的觀點。
在過去,很多家長會認為自己的孩子真的不适合讀書,會采取放任的态度讓他學門手藝。同時,也有部分家長認為自己孩子聰明,跟老師、學校沒什麼大關系,上輔導班更是聞所未聞。
但在今天,不管你是什麼狀況,聰明也好,愚笨也罷,你都需要來輔導班學習。那些天資較差的孩子,在很多家長看來,隻要加大投入,也可以“笨鳥先飛”、“笨鳥多飛”,最終跻身成功者之列。
囚徒困境式的競争
過去40年,教育彙同市場化改革一同催生了數億從農村進入城市的中産人士。不管基于什麼口徑,中國的中産階級規模都被認為超過了數億。
這些率先實現階層上升的家庭,他們懂得過去除了教育之外的其他階層流動渠道,都已經越來越狹窄了。而剩下的未能實現階層上升的家庭,也發現了這一點。
所以,許多農村居民才會為了孩子教育拼命在縣城買房,老師才會在公務員家長面前昂首挺胸,學而思這樣的輔導機構才會取代豪華夜總會。
不過,在具有強大支付能力的家長群體中,他們的支付能力和教育理念卻并不匹配。這種不匹配也導緻了教育方式的單一化和粗暴化。當然,這是另一個需要深入探讨的問題,也是中國家長繼“寒門出學子”這一認識誤區之後,進入的又一個認知誤區。
▲ 暑假少兒班報名火爆,收銀人員用水桶裝錢(圖/圖蟲創意)
日益增長的金錢投入風潮,讓很多家長相信教育的本質就是購買優質的培訓課程。殊不知,這中間存在重大的錯謬。教育投資雖然很重要,但根本上無法代替教育本身。
真正的教育在家庭,在學校,在社區。而家庭、學校和社區之間并不是彼此隔離的,家長、老師、同學、鄰裡,所有人都處在一張互相交織的社會關系網絡中,整個社會關系是去中心化的。在這個網絡中,信任、規範得以産生,整個教育氛圍是合作式的競争,而不是今天所流行的“囚徒困境”式的競争。
遺憾的是,絕大部分中國的家長和孩子都沒有這樣一張網絡。更可怕的是,當事人并沒有意識到這張網絡的重要性,反而沉迷于排他性的教育高投入,認為這才是不言自明的成功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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