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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子齊物論之二

圖文 更新时间:2024-09-14 09:46:59

瞿鵲子問乎長梧子曰:“吾聞諸夫子,聖人不從事于務,不就利,不違害,不喜求,不緣道,無謂有謂,有謂無謂,而遊乎塵垢之外。夫子以為孟浪之言,而我以為妙道之行也。吾子以為奚若?”

長梧子曰:“是黃帝之所聽熒也,而丘也何足以知之!且女亦大早計,見卵而求時夜,見彈而求鸮炙。予嘗為女妄言之,女以妄聽之。奚旁日月,挾宇宙,為其吻合,置其滑涽,以隸相尊?衆人役役,聖人愚芚,參萬歲而一成純。萬物盡然,而以是相蘊。

予惡乎知說生之非惑邪!予惡乎知惡死之非弱喪而不知歸者邪!麗之姬,艾封人之子也。晉國之始得之也,涕泣沾襟。及其至于王所,與王同筐床,食刍豢,而後悔其泣也。予惡乎知夫死者不悔其始之蕲生乎?

夢飲酒者,旦而哭泣;夢哭泣者,旦而田獵。方其夢也,不知其夢也。夢之中又占其夢焉,覺而後知其夢也。且有大覺而後知此其大夢也。而愚者自以為覺,竊竊然知之。君乎!牧乎!固哉丘也,與女皆夢也!予謂女夢,亦夢也。

是其言也,其名為吊詭。萬世之後,而一遇大聖,知其解者,是旦暮遇之也。”

瞿鵲子問長梧子:“孔夫子說,‘聖人能遊乎塵埃之外,對她而言,以無限面對有限,一切變幻終為泡影,稍瞬即逝,一切都在時間裡變化消融。所以她不執着于‘不常’。她不問世事,她不趨利,她不避害,她不喜求,她遊離于人道之外。人世有多少的言語,有多少的觀念,有多少的價值,能經得起人世的搶奪與殺戮!能經得起時間的考驗!能經得起世事的無常!它們也如同生命一樣,起起滅滅。前後之間,也許有傳承,也許有相似,但所有的共同不過是因為人性的不變。‘無謂有謂,有謂無謂’。既然如此,即便我告訴你真理,它也會消失;即便我不告訴你,你也會找到。它如同人一樣,在經曆着生生死死;也如同人一樣生生不息。’孔夫子認為這是無稽之言,我卻認為這是道之奧妙。你認為呢?”

長梧子說:“這些話即便是黃帝聽了都茫然,孔丘又怎會明白呢!不過你的想象力是真的驚人,見到雞蛋就想到了雞鳴報曉,見到彈丸就想到了烤得香噴噴的鳥肉。好吧,我姑且說說自己的見解,你姑且聽聽吧。聖人的世界不止在人間,更在日月星辰。她對宇宙萬物的變幻感同身受,她明辨萬事萬物的無常。世人執着的是非尊卑不過是一種無常。聖人有至大的視野,她無私無情,她不偏不倚地看待世間的一切。她在萬古的時間長河中,她看着一切起起落落、生生滅滅又生生不息。她不為物喜,不為物悲,她參透了無常,亦參透無常背後的常,她體悟了這世界的本源。有限是建立在無限之上的,正因為如此,有限才能衍生出無窮的變化。萬物既常又無常,萬物如此。世人隻為無常熙熙攘攘,而聖人視無常如平常,無波無瀾。

人隻知生前,從不知死後。那我問你,你怎麼知道貪生不是自己被迷惑着呢?你怎麼知道怕死就不像迷途羔羊般不知歸途呢!守疆人之女麗姬是一個大美人,她剛成為晉王的女人時,哭得衣衫濕透。但等到晉王帶着她離開邊疆,來到輝煌的宮殿,和王同眠,與王同吃人間美味之後,她才知道當初不該哭泣。同理,你又怎麼知道自己死後不會後悔當初的戀生呢?

夢裡飲酒歡慶,你醒來卻面對一堆悲傷的事,你知道昨夜的夢隻是夢。夢裡悲傷不已、痛哭流涕,你醒來要進行的卻是一場狩獵快事,你知道昨夜的夢隻是夢。但你身在夢中之時,卻不知其為夢也,醒來方知是夢。如果夢中還有夢,那你怎麼知道是夢還是醒呢。隻有大知大覺之人,才會發現生命亦如同夢一場,方生方死,無不以待盡。生命存在了又消逝了。覺也好,夢也好,未來都有一個結束的必然。你覺了,你是在夢裡;你夢着,你也在夢裡。統治者在夢中,被統治者在夢中。孔夫子在夢中,你在夢中。即便是我現在能告訴你生命如夢的真相,但我亦是在夢中,在生命的夢裡。

這些話超乎一般人的常識,因為他們的認知僅限于自己生活的所知所及,而這以外的内容是蒙昧與黑暗的,他們看不到聽不懂。當我告知他們認知空白領域的内容時,他們肯定覺得吊詭荒誕。萬世以後,若有人了悟到這些内容,我們一樣能穿越時空的限制成為知己!”

莊子齊物論之二(莊子齊物論十三)1

随記

“萬世之後,而一遇大聖,知其解者,是旦暮遇之也”

跨越時空的知己。

圓覺經說,“一切菩薩及末世衆生,應當遠離一切幻化虛妄境界。由堅執持遠離心故,心如幻者,亦複遠離。遠離為幻,亦複遠離。離遠離幻,亦複遠離。得無所離,即除諸幻。”

圓覺經的這段話跟莊子對夢的表述是不是極為類似。

圓覺經說,“一切衆生種種幻化,皆生如來圓覺妙心,猶如空華,從空而有,幻華雖滅,空性不壞。衆生幻心,還依幻滅,諸幻盡滅,覺心不動。依幻說覺,亦名為幻。若說有覺,猶未離幻。說無覺者,亦複如是。是故幻滅,名為不動。”

莊子《外物》篇說,“莊子送葬,過惠子之墓,顧謂從者曰:‘郢人垩慢其鼻端若蠅翼,使匠人斫之。匠石運斤成風,聽而斫之,盡垩而鼻不傷,郢人立不失容。宋元君聞之,召匠石曰:‘嘗試為寡人為之。’匠石曰:‘臣則嘗能斫之。雖然,臣之質死久矣!’自夫子之死也,吾無以為質矣,吾無與言之矣!’”

“旁日月,挾宇宙,為其吻合”、“參萬歲而一成純”與“天地與我并生,而萬物與我為一”一意各表。

《周易·乾卦·文言》說,“‘大人’者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與四時合其序,與鬼神合吉兇,先天而天弗違,後天而奉天時。”

聖人不從事于務,不就利,不違害,不喜求,不緣道,無謂有謂,有謂無謂,而遊乎塵垢之外。

是聖人能遊乎塵埃之外,所以能“不從事于務,不就利,不違害,不喜求,不緣道,無謂有謂,有謂無謂”。“不從事于務,不就利,不違害,不喜求,不緣道,無謂有謂,有謂無謂”是結果,而非原因。

逍遙遊“天地之正”那段是從正面描述,這裡則從側面描述。不從事于務,不就利,不違害,不喜求,不緣道。

以人的角度來看,世事難有一帆風順。順逆時有,利害時有。但這些都是外在的因素,若一切都以外在參照,順時順,逆時逆,最後如池水中飄葉,随風飄零打轉。

以人事的目的來看,所有讓目的偏離的路口都别選擇。通往目的的路時上坡路,偏離目的的路是下坡路;或者通往目的路是下坡路,偏離目的路是上坡路。

以世事的變化來看,利害得失都是有生命周期的。所有的價值,所有的觀念,所有的信仰都是有生命周期的。處在其中不代表永恒,人的生命實在短暫。

若人的生命長一百倍或短一百倍,人所有的東西都會被重構。其實不用一百倍,即便兩倍,現有的一切也都會被颠覆重構。

不從事于務,不就利,不違害,不喜求,不緣道

不癡迷于一“不常”。人之道亦無常。

緣常,不緣不常;緣一,不緣分;緣本質,不緣表象

人之道無常,每個時代、每個國家都會為自己的道注入屬于自己的内涵。人之道常新。

生産力決定生産關系,生産關系适應生産力。但能适應生産力的生産關系不止一種。人之道為生産關系做現世的注解與支撐。故常新。

天之道隻能知,不能達。可望不可及。退而求其次,才有人之道。人之道,承于天而及于人。天道無限,人道有限。人之道如同生命一樣,起起滅滅。

所有人能适應的内容都無法擺脫人的極限。人能踐行的道,最适合的就是人之道,是人經過曆史的篩選而沉澱下來的。

人會參考天道,但隻能踐行有限度的天道。這些被踐行的内容最終演變成人道。

無謂有謂,有謂無謂。

以無限面對有限,無限中有無限變化,但一切變幻終為泡影,稍瞬即逝,一切對立都在時間裡變化消融。有多少的言語,有多少的觀念,有多少的價值,能經得起時間的考驗,能經得起世事的無常,能經得起人世的搶奪與殺戮。它們也如同生命一樣,起起滅滅。前後之間,也許有傳承,也許有相似,但所有的共同不過是因為人性的不變。既然如此,即便我告訴你真理,它也會消失;即便我不告訴你,你也會找到。它如同人一樣,在經曆着生生死死;也如同人一樣生生不息。它在,它也不在。它不再是曾經的樣子,但又有曾經的影子。

有限如何趨向無限,莊子的話很傳神:“指窮于為薪,火傳也,不知其盡也。”

價值,是非,利害,人之道等等都是有其生命周期的。因為它們都是實在。

張岱說,“昭慶寺,自獅子峰、屯霞石發脈,堪輿家謂之火龍。石晉元年始創,毀于錢氏乾德五年。宋太平興國元年重建,立戒壇。天禧初,改名昭慶。是歲又火。迨明洪武至成化,凡修而火者再。四年奉敕再建,廉訪楊繼宗監修。有湖州富民應募,摯萬金來。殿宇室廬,頗極壯麗。嘉靖三十四年以倭亂,恐賊據為巢,遽火之。事平再造,遂用堪輿家說,辟除民舍,使寺門見水,以厭火災。隆慶三年複毀。萬曆十七年,司禮監太監孫隆以織造助建,懸幢列鼎,絕盛一時。而兩庑栉比,皆市廛精肆,奇貨可居。春時有香市,與南海、天竺、山東香客及鄉村婦女兒童,往來交易,人聲嘈雜,舌敝耳聾,抵夏方止。崇祯十三年又火,煙焰障天,湖水為赤。及至清初,踵事增華,戒壇整肅,較之前代,尤更莊嚴。”

你從張岱的這段文看到了什麼,原來昭慶寺一直在重生,但一直在重生的其實不止昭慶寺。那些我們耳熟的文化标記其實也都是毀了再建,毀了再建。每個時代的重建都有每個時代的特色,但那個标記一直在。它既在,又不在了。這文化現象其實很有意思。

人之道是從天之道中抽取變形為人需要的。或者直接從人的一切抽象得到人之道,自得的人之道與天之道有某些相似。這種相似有人認為是傳承。我認為相似是必然的,無論你如何得到它,因為它源自現實世界。

如果從“物為道之形”來理解,人之道其實也是物的一種。

以道觀之,物無分别,物無貴賤。

以物觀之,物有分别,物無貴賤。

以人觀之,物有分别,物有貴賤。

人之道其實已經坍塌為規則,精神,價值,觀念。與天之道能衍生萬物是區别極大的。一着有限,一者無限。人道有限,天道無限

無限才是真正的全,但生命永遠達不到無限。因此人永遠達不到真正的全。

人最長久的生命是人自己的曆史,人失去了曆史,人将失去最寶貴的财富。曆史裡有人最大的時間尺度,有人最多的變化累積。

人依附于地球,而地球在宇宙中是極小極脆弱的存在。宇宙的時間尺度相對人來說是極大的。若将宇宙的生命濃縮為一年,宇宙尺度的一秒,相當于人尺度的千萬年。

吻合,體驗全部變化曆程。我經曆了你的一切。

相蘊,常與不常相蘊。

連續的世界。

你夢裡飲酒歡慶,你醒來卻面對一堆悲傷的事,你知道昨夜的夢隻是夢。你夢裡悲傷不已、痛哭流涕,你醒來要進行的是一場狩獵快事,你知道昨夜的夢隻是夢。但你身在夢中之時,卻不知其為夢也,醒來方知是夢。如果夢中還有夢,那你怎麼知道是夢還是醒呢。隻有大知大覺之人,才會發現方生方死,無不以待盡,生命亦如同夢一場。來了然後走了。覺也好,夢也好,未來都有一個結束的必然。你覺了是在夢裡,你夢着也在夢裡。統治者在夢中,被剝削者在夢中。孔夫子在夢中,你在夢中。即便是我能告訴你生命如夢的真相,但我亦是在夢中。在生命的夢裡。

有人說這夢就是天之牢,誰也逃不脫。

你知道人會做夢,但你又知不知道生命本身就如同夢一場。

羅貫中說,“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遲遲。”

村上春樹說,“你睡了,一覺醒來時,你将成為新世界的一部分。”

梭羅說,“當我們清醒時,曙光才會破曉。”

杜卡爾說,“宇宙萬物亦真亦幻,即像一個夢境,又似一場電影——眼前的景象猶如霧裡觀花,水中望月,須臾變換,捉摸不定,其浩瀚無邊的整體展示讓人不可思議,但對當下的生命而言,它卻似乎又是真實的。”

方生方死,無不以待盡,生命就如夢一場。來了然後走了。覺也好,夢也好,未來都有一個結束的必然。你覺了是在夢裡,你夢着也在夢裡。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夢裡,還重要嗎。

有人說這夢就是天之牢。

普裡高津說,“古人是完全知道世界是流動性的,是變動不居的……但他們雖然認識到這個事實,卻又懼怕這個事實,而設法逃避它,設法建造永久不變的東西,希望可以在他們所懼怕的宇宙之流中立定。他們得了這個病,這種追求永恒不朽的激情。他們希望建造一些東西,好讓他們大言不慚地說,他們,人,是不朽的。這種病的形式不下千種,有物可見的如金字塔,精神性的如宗教教條和柏拉圖的理念本體論。”

馬拉美說,“所有的語言都是殘缺不全的。……當我想到語言無法通過某些鑰匙重現事物的光輝與靈氣時,我是何等沮喪!”

鄭開說,“譬如海德格爾分析‘自然’這個詞,他覺得這個詞本身就是綻放、湧現,‘事物的湧現’,‘自身開放(如花的開放)的湧現’。又比如說‘真理’,按照海德格爾的解釋,真理就是去掉一種遮蔽,進入澄明之境。真理是一種敞開,這是他反複強調的一點。”

鄭開說,“《莊子》中的神明,也是一種光亮,不僅驅散了黑暗也同時呈現了自己。其實,我們對‘道’的解釋,也是從這個方面理解的。這就是我們今天的主要内容。”

鄭開說,“陀思妥耶夫斯基說過一句讓我記憶猶新的話,他說,你要想毀滅一切,什麼都不需要去做,你隻需要取締人類關于上帝的觀念就可以了。這是最核心的一點,因為上帝代表了人類正面的價值。人之所以能得到拯救,人之所以能生活、能有希望,都是因為上帝,整個西方文明就建築在上帝的觀念之上。你把它去掉,舊的世界觀自然轟然倒塌,其中的一些舊的道德也将全面覆滅。這樣一來,新的東西才會出現。我們說,陀思妥耶夫斯基講的這一點在氣質上和道家的思想,尤其是莊子的思想比較接近。莊子直接去除聖人的觀念,包括堯、舜、禹、湯,甚至也包括黃帝。我們知道,戰國中期的時候,黃帝的地位正在形成,正在發生一個巨大的變化,他被确立為一個聖人,确立為中國文化的一個象征。但奇怪的是,在《莊子》這部書裡面,黃帝的形象有點遊移不定,他有時以正面的形象示人,有時卻又是一個禍亂天下的罪人,甚至連小孩都不如,是一個對道的真理非常隔膜的人。那麼,這其中透露出什麼消息呢?其實,答案已經給出了:對于這些偶像,莊子要全面地推倒。”

鄭開說,“無論是尼采還是莊子,他們都看到了這樣一個問題:每個個體,每個生存的個體、有生命的個體都面臨着與存在---那個更本質的存在,那個比我們生命更廣闊、更複雜的存在的聯系和交涉,并且其中還包含着一些棘手的困難,難在不易或者說無法謙諸抽象思維、概念語言來表達(那個存在)。”

鄭開說,“倘若從‘物’的角度來看‘化’,從‘道’在物中不離于物的角度來分析,這其中還貫穿了一層‘不化’的意思。”

鄭開說,“如果說湯川秀樹設想了一個最基本粒子,它不像傳統的原子論理論模過下的基本粒子,這樣一種最基本粒子似乎可以稱之為‘無’!”

鄭開說,“蒼茫時分的暮然回首,燈下偶然的驚鴻一瞥,半夢半醒之間的惺惺之悟,遊離于喧嘩與騷動的若有所思,痛苦與狂喜之心潮沉寂後的妙音,凡此生活中閃現思想光輝的瞬間,都會有某種空谷足音、他鄉遇故交的莫名感動,當然還有那種不可解釋的興奮。莊子就是這樣的空谷足音,神交已久的故舊,至少對我來說是如此。”

章太炎說,“‘無謂有謂’者,《寓言》篇雲‘終身不言,未嘗不言’;‘有謂無謂’者,《寓言》篇雲‘終身言,未嘗言也’。”

章太炎說,“知生為夢,故不求長生;知生死皆夢,故亦不求寂滅。”

福永光司說,“一日孔子門下弟子瞿鵲子向得道者長梧子問道:‘我的老師孔子曾說,聖人,也就是絕對者,他們超脫于世俗之外,不沾染任何俗世。将利害視為一物,既不趨利,亦不避害。不因為人所求而歡喜,也不一味拘泥于道而墨守成規。而且,他就算沉默,也是在用不能言物之語訴說着什麼。就算他說話,所說内容也隻是無心之言,與沉默沒有區别。他雖然置身于世俗之中,可他的心卻遠遠逍遙于世俗之外。然而老師本人卻否定了這由他親口描述的絕對者,認為這般境界,到底是現實不需要的,至多不過是虛構的言論、觀念的遊戲罷了。在我看來,這才是真正頓悟大道的絕對者該有的高尚實踐。您又如何認為呢?’

長梧子聽罷答道:‘絕對者的境界, 據說就連被稱為無上智者的黃帝聽了後,都無從判斷其中真僞,更遑論孔子?他無法理解也在情理之中。畢竟他是一個将‘未知生,焉知死”貫徹得很是徹底的現實主義者。

孔子如此便罷了,可你竟然也同樣急于求成,居然以為那點兒膚淺的理解就算是看透了絕對者的偉大了。你看,不是有這樣一個比喻嗎,見到一顆還未孵化的蛋,就想着讓它打鳴叫早;看到一粒用來打鳥的彈丸,便想着要吃烤鳥肉。你且聽好,接下來,我就為你仔細講講,絕對者真正的偉大和他真實的姿态。不過,這真實之态并非是語言能夠描述得清的。所以這至多隻是姑且說明之,我也無法保證能将那真實說出幾分來。你可要記住這一點。

所謂絕對者,他那偉大的德行仿佛普照萬物的日月光輝;那偉大的包容力甚至能将這浩瀚無垠的宇宙輕松夾于腋下。他與道一實在本身融為一體,摒棄一切區分與安念,将暗淡搖曳的‘不明之明’,當作自己的智慧,将自我置于奴隸般的卑賤地位,從而尊重所有人。世人一味沽名釣譽,一生過得猶如拉車的馬匹,苟延殘喘。絕對者則不同,他舍棄是非區分,将利害得失視為一物,在無心忘我之境中安然享受自我的愉悅。因此,從表面上看,他與一個愚鈍之人并無兩樣。他融入永恒的時間中,與時間本身合而為一。以這渾然一體的境界,來維持自身的純粹性。在他眼中,一切存在的矛盾與對立保持着原本之态,他将萬物納于與道為一體的自我之中。所謂絕對者,便是将此境界作為自身境界的至高至大之人。’

‘之前那些說的主要是絕對者的偉大。接下來就順帶着再多說幾句吧。’

‘其實我吧。’長梧子繼而說道,‘不理解世人為何會因生而喜悅,因死而悲傷。世間之人為生而喜,但這歡喜的感情不正是人們可悲的安執嗎?世俗之人憎惡死亡,但死亡難道不是人類回歸原本自然嗎?自幼背井離鄉的人在漫長的歲月中四海為家,雖然可能會忘記自己本該歸去的故鄉,但失去故鄉之人真正的悲劇,難道不是因為他們憎惡死亡嗎?’

‘古時候有一美人,名為麗姬,本是艾國一守疆人的女兒。最初,晉國俘虜她時,她為自己不得不被掠到他國去的悲慘命運而悲傷,眼淚如雨點一般沾濕了胸前的衣襟。然而當她終于被帶進了晉國的官殿,與晉王同卧一塌, 每日珍饒不斷,她感到了無比的幸福,不禁為之前自己流的眼淚感到後悔。誰又能保證,生與死的變化就一定與此不同?為自己曾哭喊着想要繼續活而感到後悔。死去之人也許同樣會因自己曾哭喊着想要繼續活而感到後悔。’

長梧子仍舊娓娓道來。

‘另外,在夢中飲酒作樂之人,月落日升,便會因悲哀的現實痛哭流涕。相反,那些在悲傷的夢境中涕泗橫流的人,到了白天卻精神抖擻,心情愉快地出門打獵。身處夢境之人,是無法意識到此處便是夢中,甚至還會在夢中再起夢中之夢。隻有在真正醒來之後,才會發現那竟是個夢。人之一生,也是如此。無數人把自己的人生當作夢境活着,又在這夢境般的,生之中追求着無止境的夢。然而,清斷意識到這是夢的人,竟能有幾個呢?

不過,若想要意識到這夢境的真面目,就必須要經過一次偉大的覺醒。隻有偉大的覺醒者,也就是頓悟了絕對真理的人,才能從那巨大的夢境之中解放出來。然而那些愚蠢的世俗之人,自認為已從夢中清醒,自以為是地認為自己很有智慧,将自己看重的人尊為君主,如對待奴隸一般輕賤自己厭惡的人。這都是些愛憎好惡的偏見,他們卻引以為豪。簡直是冥麗不靈、無藥可救。

說到底,孔子把絕對者的存在說成是‘孟浪之言’---荒唐無稽的觀念遊戲,你卻還大贊孔子的這種言論為‘妙道之行’---是解脫者的偉大實踐。你們兩個都做着一場春秋大夢。不,不止是你和孔子。我認為你和孔子都在做夢,但我自已其實也是身處夢境之中。不過,像我這樣把一切都說成是一場夢,這種言論實在是很奇特怪異,從常識來想是很難接受的吧。所以我的這種論調才被稱為‘吊詭’,也就是迥異于世俗常識的至極之言---怪誕之謎。但是,能夠揭開這謎團的絕對者,恐怕幾十萬年也遇不到一個吧。就算幾十萬年中有幸遇到一個,與絕對者的相遇,甚至可以說是如同在每日日出與月落之間相遇一般,皆是十分少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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