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玉芹
父親的同事張叔是上世紀六十年代的大學生,退休前他們同在教育局教研室工作。張嬸和四個孩子在老家務農,在那個老師被稱為“臭老九”的年代,張叔那點綿薄的工資養活全家經常捉襟見肘,張叔有心把張嬸搬到縣城共同居住,可困難就擺在那裡!張叔那微薄的工資,一家人連飯都吃不飽,在鄉下還能種點糧食和蔬菜,揀點柴禾,去水井挑水……這些就能省去一大筆開銷,這樣勉強得以度日。
七十年代末,他的長子該升初中了,張叔非常重視孩子的學習,哪怕自己省吃儉用也要給孩子一個好的學習環境。于是,他經過再三考慮,決定讓兒子到縣城的一中就讀。眼看明天就要考試了,張叔正準備騎車回老家接兒子,忽然兒子和幾個小夥伴兒卻出現在了他的辦公室。這讓張叔大吃一驚,原來這幾個孩子是搭乘村裡的地排車來的,隻有他兒子是來考試的,其餘的都是來看火車的。
張叔的家離縣城大約五十華裡,那時交通非常不方便,沒有公交車,遠離火車站,人們外出經濟條件好的有輛自行車。張嬸一生務農,不會騎自行車,眼看孩子到了考試時間,沒有通訊工具,又聯系不上張叔,急得張嬸坐卧不安,正巧鄰居家蓋房,要到縣城購買材料,于是便讓兒子搭乘人家鄰居的地排車。平時如漆似膠地幾個小夥伴聽說要去縣城,藏在心底看火車的欲望早已頓時迸發,便紛紛擠上地排車踏上了去縣城的路……慢慢的牛車行走在崎岖不平的小路上,伴随着車軸與車身“吱吱”的摩擦聲,他們一路嬉笑、打鬧,時而躺在車上看天上的流雲,時而揮起小手玩起了剪子包袱錘,喜悅的心情溢于言表。
白天,張叔的兒子去應試,其餘的小夥伴便在附近遊玩,個個像劉姥姥進了大觀園,純磚結構的二層辦公樓,是他們見過的最高的房子。在樓梯上他們不知跑了多少來回。樓前的柏油馬路平整而結實,全然沒有了鄉村小路的塵土飛揚。他們坐在地上盡享着無窮的歡樂。高大筆直的電線杆,渾身光滑如鏡,在沒有通電的偏僻農村,這龐然大物讓小夥伴們大開了眼界……夜晚,張叔給孩子們安排好了食宿,準備第二天看完火車就送他們回家,可他們哪裡等得了明天。個個強烈要求去票房子(候車室)看火車!就這樣,張叔執拗不過,隻好順從。走在夜晚的大街上,雖然沒有如今的華燈閃爍,有的隻是稀稀疏疏的路燈泛着微光。在微風柔和清爽地輕拂下,孩子們追逐着自己拉長的影子,歡樂的笑聲響徹小城。偶有小夥伴兒由衷地感歎:“到處亮着燈,多費電啊!”。
火車站是全城夜晚最亮的地方。兒時在老家三十裡開外,遠目眺望,那大大的亮點就是火車站。不經意間,孩子們便來到了仰慕已久的火車站。它“華麗”的燈光使大家興奮不已。昔日的候車室裡進出自由,那是乞丐和流浪者經常光顧的聖地。室内用木條制成的簡易連椅既是休息的座椅又是小憩的“暖床”。工作人員手中的檢票鉗和手電筒足以讓他們看上半天,孩子們擠在上車的旅客隊伍中悄悄地走進站台。
忽然,“嗚--嗚--嗚”——随着一聲長長的汽笛聲,一列綠色的客車像一條巨蟒卧在鐵軌上緩緩地駛入。隻見火車頭的燈光格外耀眼,巨大的車頭裹挾着風,從旅客身旁一閃而過,随着“哧”的刹車聲響起,伴随着一團白霧的噴出,火車開始刹車減速,火車頭巨大的紅色車輪在慢慢地轉動,發出“哐當、哐當”的摩擦聲,列車的速度越來越慢。不久,便穩穩當當地停在站台上。孩子們歡呼雀躍,停留片刻,“嗚~”一聲長鳴,火車頭冒着黑煙,挂着一節節綠色的車廂,漸漸地開始行進,孩子們興奮地數着車廂的數量,心也随列車飛向了遠方。
列車出了站,像一條飛快的鐵龍,一邊叫一邊吐着黑煙,迎着大風直朝前頭沖去。孩子們興奮地席地而坐靜等下一列火車……
一會兒,一輛黑色的貨車車頭冒着濃煙由遠而近奔馳而來。隻見諾大的車輪滾滾轉動,風馳電掣般地飛馳向前,車廂内載着整齊的紅松木材、有角有楞的方形礦石、擺放整齊的拖拉機、碩大的弧形油罐、封閉嚴密的箱體……這一切,無一不讓孩子們興奮不已。他們精力高度集中,細數着每列車箱的數量,觀察着每節車廂裝載的貨物。不時發出爽朗的笑聲……
談起當年他們的舉動,實在讓我匪夷所思,總是覺得不可思議。我兒時經常在姥姥家小住,津浦鐵路就在距姥姥家不足二百米的地方。鐵路與101省道像兩條巨龍平行着伸向無盡的遠方。夜深人靜的時候,每當列車經過,房屋和土炕伴随着火車“隆隆”的叫聲而微微顫動。這倒成了常年生活在這裡人們的“催眠曲”!更神奇地是火車有序的規律,早已變成了當地村民的鐘表,哪怕是貨車經過,也能估計出當時的時間。
如今,我們的生活已今非昔比,千裡之外的大海、高山、草原都是我們魂牽夢繞的旅遊勝地。火車也早已深入到青藏高原。想起當年鄉下孩子們看火車的場景,真是感慨頗深。
此情此景,它早已深深地镌刻在我的記憶裡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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