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美靈伏在他的背上，臉上是撲面而來的寒風，身下卻是暖暖的背部。

她看着這漫山的雪，卻唯獨不見那獨傲于風雪的梅。

“季明碩，我給你講個故事好不好？”

神智有些不大好了，許美靈怕自己忘了太多的事，她伏在他的耳邊，也不等他同意，她慢慢的說，“……許家有一對姐妹花，姐姐比妹妹大兩歲。姐姐叫亞亞，妹妹叫靈靈……她們在十九歲的那年，同時愛上了一個很漂亮的男子。那男子不溫柔，甚至還有些兇，但她們一點都不怕……”

“姐姐跟妹妹說，我一定要嫁給他……于是，妹妹便将心裡的愛意壓下了。”

“後來，他們也終于如願要在一起了，他們訂婚了……可誰知道，姐姐卻意外死了。而這時候，那男子發現了妹妹原本也一直喜歡着他。又以為是妹妹為了奪姐姐心頭所愛，所以害死了姐姐……那男子瘋了，将妹妹抓走，日夜的折磨。”

“可是，那妹妹就是命大啊……無論怎麼折騰都不死呢。”

她豈止是不死？

事到如今，她都有些驚于自己的生命力……是那樣的旺盛。

“……好了，别再說了。”

季明碩聽到這裡，已經心痛的恨不得拿刀殺了自己。

如果不是他，靈靈一定會活得好好的?

那樣恣意活潑的她，一定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子。

“不，我要說。”

許美靈深吸一口氣，她眼睛已經看不到雪了……她疼得眼睛都發黑。

但是，她不想讓季明碩知道，她說，“……那時候，我的确恨你，也真的不想活了。可那時候，我發現自己有了身孕，為了孩子，我又努力的逃了出去……”

“季明碩，你說，我們之間，是不是孽緣？我曾恨你入骨，也曾愛你至深。”

“直到現在，我每每想起往事都恨……每一次恨到極緻，我都想殺了你，想要跟你一刀兩斷。甚至，我都想着要答應程海豐，跟他在一起算了。”

“然而，我又是個沒出息的……我很慫。我所有的恨與狠，都在見到你那樣狼狽的去求死時，我又舍不得了……”

“唔，對了，這事别跟程海豐說，他一定會笑話我的。”

許美靈吸了吸鼻子，胃裡的疼痛，讓她将牙根都要咬碎了。

她忍着，不讓季明碩發現。

她說，“季明碩，你知道嗎？我馬上要死了……可這死前的最後幾天，卻是我一輩子過得最快樂的日子。”

“你看，你帶我來香山看雪梅……我已經聞到了花香。”

“你背着我，一步一步爬上山，像是背着全世界一樣……這是我從前根本想都不敢想的事。”

她又吸了吸鼻子，擡手将鼻間的血掩了去。

不過，她說的話題，明顯有些偏了……還很唠叨。

“季明碩，聽說我上次假死的時候，你把我的名字，加在了你的戶口本上呢，我很好奇，我的名字，在你的戶口本上，到底長什麼樣。還有我的照片，到底是我的，還是姐姐的？”

“唔，對了。我其實一點都不恨姐姐……她到底是我姐姐啊！她是我的親人呢。”

“還有一件事，我突然覺得安排得并不好。季明碩，我要真的死了，你就将我的骨灰，一半撒入大海，一邊陪着姐姐吧……她在地下那麼孤單，我也好去找她說說話。”

“還有我們的孩子……他還沒出世就死了，也讓我們放在一起，好歹也是個念想。”

“還有，最最重要的一件事情……你千萬要記住。我說過的話，從來就算數。我恨你，至死方休……你一定要答應我，等我死了之後，你要年年都來看我。要不然，别人都有掃墓的時候，就我沒有，我多沒面子？”

“季明碩，季明碩……你聽到了嗎？你答應我，一定要答應我……你不給我掃墓，我變鬼都不會放過你。”

聽到了嗎？

聽到了嗎？

她一聲聲的問，他一聲聲的答。

他聽到了，可是她沒聽到。

季明碩背着她，以平時最快的速度沖向了香山上的廟宇，進門就放下她，安頓好了之後，他給程海豐給打電話，給許家父母打電話。

給他所有的親朋好友打電話，“香山，舉行我與許美靈的婚禮。”

挂了電話，他便抱着她，一直一直的抱着，再也不肯放開。

許美靈狀态已經非常不好了。

巨大的痛楚肆虐着她的身體，她疼得眼睛看不清人，耳朵聽不清話。

她用力的抓着他的手，完全是無意識的動作。

而他，就讓她用力的抓着。

他一直在不停的哄着她。

季明碩說，“靈靈，你行的，你一定可以的……你看，我們還有大好的年華要走，我們還有可愛的孩子要生……靈靈，你今年才二十三歲呢！你還正年輕。”

二十二歲的時候，他氣急敗壞的将她抓了起來，無休止的對她進行折磨，恨不得讓她去死。

二十三歲的時候，她奄奄一息的躺在他的懷裡，他卻拼命的祈求着老天，讓她活着，讓她活着……

……

一日一夜的時間過去了，許美靈滴水未進。

季明碩一次又一次以唇渡過去的食物，全被她吐了出來。

醫生來了，要幫她挂水……季明碩卻絕望的阻止了。

他說，“靈靈不喜歡進醫院，也不喜歡變得不漂亮……”

唔！

對了。

這不是她的臉，這不是她喜歡的那張臉啊……

季明碩又請了整容醫生過來，“麻煩以最快的速度，幫她恢複她自己。”

可這樣的手術，即便是再快，也需要時間……

季明碩改變了主意，“先不必整容了，幫她化妝吧。”

哪怕要死，她也要漂漂亮亮的做回自己。

程海豐來，她的父母并沒有來。

“他們年紀大了，聽聞靈靈出事的消息，雙雙病倒了。”

程海豐忍着悲痛說，眼睛都已經紅了。

季明碩點點頭，“也好。”

靈靈喜歡香山，喜歡看梅，那他就在這裡陪着她好了。

陪着她，走完這生命的最後一程。

“對了，婚禮殿堂已經布置妥當，什麼時候開始？”程海豐擦了一把眼淚，将準備好的戒指遞給了他。

“現在吧！化好妝就開始。”

請來的化妝師，是一個很漂亮的女子。

但她再漂亮，季明碩也不會多看她一眼。

上妝的過程很漫長，季明碩一直耐心的等。

許美靈身上的婚紗，由他親自來穿……一點一點，幫她擦幹淨身體。

又一件一件，幫她将衣服，小心翼翼的穿了回去……

婚禮開始了。

樂聲奏了起來。

有伴娘，有伴郎，還有漂亮的小花童。

她喜歡雪梅花，季明碩就讓人采了好多的花朵，在這時候一捧一捧的撒了出去。

将整個婚禮殿堂都變得清香撲鼻，清冽醉人。

“靈靈，你看，你不是要看我們的戶口本嗎？今天，我帶着戶口本， 帶着我們的結婚證……你看，是不是很漂亮？”

照片上的兩人，臉上都帶着甜甜的笑意，象征着一生一世都要在一起。

季明碩将結婚證塞了一個在她手中，又幫她輕輕握住，便彎腰抱起了她。

如同抱着全世界最珍貴的珠寶，他慢慢的邁步進去。

伴娘是漂亮的化妝師。

伴郎是程海豐。

他們曾經的所有親朋好友，都來齊了。

上次的時候，他們參加的婚禮，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死亡之婚。

眼下，他們再參加的婚禮，是同一對新人的……縱然有了五顔六色的彩，但莫名的更加壓抑，更加想哭。

“新郎，你願意娶新娘為妻嗎？”

隆重的婚禮，簡約的程序，婚禮主持人幾乎是省去了所有的開場白，用一種幹巴無力的音調問着季明碩。

季明碩，“我願意。”

“那麼新娘，你願意嫁郎為妻嗎？”

主持人再轉向了許美靈問……許美靈雙眼微微閉合，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一樣。

可她的臉，卻是栩栩如生的漂亮着。

伴娘低聲代答，“我願意……”

“祝一對新人百年好合，請交換戒指！”

季明碩将手中的戒指，給自己戴上。

又拿出另一隻戒指，小心的幫許美靈慢慢的套上了手指。

這一刻，禮成。

送 入洞房。

然，這是一場前所未有的婚禮……既讓人感動不已，又讓人心酸萬分。

在季明碩懷抱着自己這輩子最愛的女人，也是最最對不起的那個女人，慢慢走出去時，身後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

禮成。

自此之後，她是他的新娘。

無可更改。

而這一睡，許美靈再也沒有醒過來。

一直到三天之後，季明碩懷裡抱着許美靈，幾乎都快要跟着一起去了的時候，程海豐一巴掌将他打醒了。

“季明碩，你還要蠢到什麼時候？”

“靈靈她已經不在了，你還要一直都這麼傻下去嗎？靈靈之前留給你的話呢，你怎麼一句都不記得？”

“她還有父母啊。你都不管了嗎？”

“還有她的身後事，你都真的不去操心了嗎？”

“還有，她的這一張臉……是她心頭永遠的刺，你真的就願意這樣任她離開？”

一字字一句句，無疑是一記又一記的耳光，重重的打在他的臉上。

季明碩慢慢回神，低低的道，“好！”

三天沒有進食，又維持同一個姿勢抱着懷裡的女人不放……他的關節都已經僵硬了。

在他抱着許美靈起身的時候，還差點摔了一跤，程海豐連忙扶住了他。

也幸虧，這是冬天，大雪紛飛的季節，許美靈的身體并沒有腐爛。

反而，臉上的笑容依舊，看上去就跟睡着了一樣。

程海豐看着心酸，連忙扭頭，“山上送來了冰棺，先送靈靈過去吧！”

“好！”

季明碩木然的抱着懷裡的女人，親手将她放進了冰棺中。

請來的整容醫生，這還是第一次為死人整容……他心裡有些怕。

可他沒辦法，怕也得來。

不止是因為季明碩給的價錢就極高，就單單隻因為這女人的愛情這麼悲怆凄慘，他就要讓她去得安祥一點。

人死為大。

所有的遺願，都要盡量的完成。

花了好幾個小時的時間，許美靈的容顔終于恢複如初……因着人已經死亡的原因，臉上并沒有出過多的血。但是季明碩依然要将她的臉，好好的包紮起來。

他要等她……真正的恢複容顔之後，再将她火化，下葬。

冰棺停放在香山，一月之後……許美靈臉上的紗布拆掉。

出現在衆人眼前的，又是那個活潑可愛的小姑娘……從前的時候，總愛口口聲聲的叫他“姐夫，姐夫”，可後來，她不再叫姐夫了……她一直叫他季明碩。

至死都是。

這一月過完，便是元旦新年到了。

站在高高的香山上，向下望去，整個天地，都仿佛沉浸在一片歡樂的海洋中……隻有他，唯有他，像是被整個世界都抛棄了。

這一夜，季明碩守着冰冷的棺材，守着他這輩子無論如何都留不住的女人，整整的喝了一夜的酒。

啪哒！

喝醉的時候，他手機掉了出來，然後，他擡手撿起，胡亂的摁。

然後，不知道按了哪裡……手機裡傳出了歡快的聲音。

“姐夫，你看，要過年了啊，這煙火可真漂亮……”

“姐夫，你要跟我姐結婚了吧？你們結婚之後，我們過年的時候，就會很熱鬧啦！~”

“到時候，你們再生幾個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小小子，我們就是幸福的一大家。”

“唔，對了，姐夫，聽說你最近老是抽煙，這樣不好……”

“姐夫，你喝酒嗎？熬夜也不好……”

“姐夫……”

“姐夫……”

叽叽喳喳的聲音，清清脆脆的入耳。

季明碩聽着聽着，淚流滿面。

“好，靈靈說不喝，那就不喝……”

擡手将酒瓶扔到一邊，季明碩眷戀的拿起手機，一遍又一遍的放着她的聲音。

放到後來，是她哭到不能自抑的哀求，“姐夫，求求你放了我，我真的沒有害姐姐……是姐姐她騙我的，是她想要将我綁走的，我真的不知道怎麼回事啊！”

“姐夫……求求你，求求你。我真的不知道那些人是什麼人，他們為什麼害姐姐……”

“嗚嗚嗚！姐夫我怕……你不能這樣對我的。”

再往後，還有一聲聲狗叫的聲音，以及她凄厲的慘叫聲。

這些，都是他當時親自錄下的音，眼下，卻成了再一次讓他心如刀割的證據！

這樣的證據，足可以證明當時的他到底有多麼的狠！

面對那樣無辜哭泣的小姑娘，他怎麼可能下得了手？

甚至，他到現在都一直在想，他到底還是不是人。

這一夜，他一個大男人，坐在風雪飛舞的香山頂上，又哭又笑……

最後的最後，他抱着冰冷的棺材，就這樣疲累的睡了一夜。

睡醒之後，火葬場來了電話，說是一切都安排好了……

再一次站在炙熱的焚屍爐邊，季明碩整個人削瘦的厲害。

短短時間内，他幾乎已如同變了一個人似的。

沉默，寡言。

雙目無神，手足呆滞。

他帶了許美靈過來，看着她的身體被慢慢的推進了焚屍爐，看着那烈烈的火焰最後如同撲出的火龍一樣，将她最後的容顔席卷一空。

季明碩眼前一黑，直接撲倒在地……

再之後，他醒來了，病房的床頭櫃上已經多了一隻古色古香的陶罐。

他知道，這裡面就裝着她的骨灰……

“季明碩……雖然我真的很看不上你這個人，但是。我希望你還是要遵從靈靈的意思，讓她的一半骨灰撒去大海吧！”

程海豐沉沉說着，如果有可能，他根本一眼都不想看見他。

靈靈走到今天這一步，到底是誰害的？

“可如果你不願意，也别讓我知道，否則，我不會放過你的！”

程海豐道，說完了這最後一句話，他轉身出去。

出去的時候，又回過神來，跟季明碩說，“這一輩子，靈靈最愛的人，是你。最恨的人，也是你……季明碩，她想要自由，已經想要很久了。”

久到，她甯願如一隻折翅的蝴蝶，毫不猶豫的一頭紮進滾滾的烈焰之中，也再也不願意留在這人世間哪怕最後一瞬。

“好。”

季明碩張了張唇，慢慢的坐起身，将床頭的骨頭罐細心的抱在懷裡。

這之後……他忽然就消失不見了。

海邊，有風起。

吹着身上的衣服一直向後飛去。

季明碩披了一件薄薄的大衣，海風吹過來的時候，他的身上透涼刺骨。

這時候的冬季，大海也是冷的。

不過，他懷裡的抱着陶罐卻是暖的。

看着面前的海，看着腳下的海。季明碩慢慢的慢步過去，踏着水花，找到了一處平平的礁石。

他翻身上去，将手中的陶罐打開……抓了一把骨灰揚了出去，“靈靈，我來了……”

再抓了一把骨灰慢慢的灑了出去，“靈靈，你喜歡的地方……”

再抓了一把，“靈靈，你要的自由……”

然後，又是一把，一把，一把……

“靈靈。你就是這麼不聽話呢。你看，我說了不讓你走，你偏走。你怎麼就不聽我的？”

“靈靈，你走了，我怎麼辦啊！”

“我想你呢，好想，好想你……”

“靈靈，你說過，你不在了，就可以原諒我是不是？”

“可是，我卻不想的……你還是一直的恨着我吧！”

“恨着我，你就不會忘了我，等我死了，我就會去找你……”

“靈靈……”

“靈靈……”

“靈靈……”

一聲接一聲，一聲接一聲。

他對着大海喊着，“靈靈，我愛你。”

他又對着大海喊着，“許美靈，我恨你！

你就是個不敢活着的膽小鬼！”

他還說，“靈靈……等着我。”

等着我去找你。

等着我去愛你……

活着的時候，他沒有來得及将全部的愛都給她……她不在了，他一定會好好的聽她的話，除了，好好活着，他什麼都聽她的。

骨灰撒了一半入海，季明碩重新回到安市。

他利利索索的将自己名下的所有财産，包括整個季氏集團，全部轉給了程海豐。

然後，又去許父許母家中，給他們留了一筆五千萬的資産，再給他們辦了許多的保險，以及日後各種各樣的生活保障後。

季明碩跪在門前，給兩位老人，重重的磕了幾個響頭，便轉身離開。

至此之後，季明碩再出現時，便是在安市的墓園中。

緊挨着許美亞的墓牌旁，不知何時又多了兩座新墳。

一座新墳裡，埋着許美靈的骨灰，墓牌上刻着：愛妻許美靈 ，這幾個大字，并沒有落款。

另一個新墳裡，埋着季明碩的心。

墓牌上并沒有字，卻刻了一顆心，正對着許美靈的墓碑。

……

一如程海豐預料的那樣，沒有了許美靈，季明碩也活不下去了。

他不吃不喝，一直一直的跪坐在許美靈的墓前，手機裡的錄音不停的放着……一直到沒電的時候，季明碩砸了他的手機。

等到程海豐終于找到人的時候，季明碩已經奄奄一息了。

程海豐又急又氣，沖着他狠命的低吼，“季明碩！你就是個懦夫！靈靈她……說好讓你活下去的。”

為什麼？

為什麼好好的人，要将自己作成這副模樣？

眼淚洶湧而出，程海豐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怆，放聲嘶吼。

季明碩卻笑。

笑得那般安祥，那般舒心。

他說，“哭什麼啊……我又沒死，我去找靈靈了。你看，靈靈在那邊等着我呢。”

他伸出手，還很是認真的安慰了程海豐幾句，便指着許美靈的墓碑，一臉深情的叫着，“靈靈，這麼長這麼長時間了……你終于肯原諒我了對不對？對不起啊，我又沒聽你的話，不過，我是太想你了……”

季明碩一臉小心翼翼的小聲說着，生怕許美靈沖他生氣，又不理他。

這樣的季明碩，是程海豐從來不曾見過的懦弱。

他心口一堵，也順着季明碩的視線看過去，可惜，他什麼都沒看到。

而季明碩卻是真的看到了。

他看到許美靈一臉不高興的瞪着他：“不是說好了，你要好好活着嗎？你這是幹什麼？”

季明碩不敢還嘴，隻是乖乖的抿着唇等訓。

他又看到許美靈沖他一臉無奈的撫了額，然後說，“算了算了，既然來了那就來了吧……唔，對了，我們去找姐姐。姐姐說，她死的時候太窩囊，還連累了你跟我。她要跟你說聲對不起。”

許美靈邁步過來，牽了他的手，轉身就走。

季明碩很開心。

他連忙跟上，目光瞬間乍亮，“真的嗎？你真的不怪我了？”

“不怪！”

“那我……以後還能抱抱你，親親你嗎？”

“能！”

“唔，那真是太好了……”

季明碩開開心心的被她牽着手……走出去，走出去。

于是，程海豐就那麼呆呆的看着季明碩将伸出的手放在了空中，然後口中自說自話的跟着走跟着走。

說着說着，他眼裡的光亮忽的暗了下去，伸出的手也筆直的緩緩滑落。

“季明碩，季明碩？”

程海豐傻了，他急忙大叫，可已經晚了。

季明碩去的很安祥。

他至死，臉上都是帶着笑。

而在他死後，他的懷裡掉出了一個小小的筆記本。

本子上全是寫的一句一句。

許美靈，我愛你。

許美靈，等等我。

許美靈，你是個騙子嗎？

許美靈，你回來……

許美靈，許美靈，許美靈……

整個本子上，都是許美靈。

隻在最後的一頁，他的筆迹顯得極其的亂。

那上面，隻寫着最後一句話：我的命，都給你。

許美靈，你死了，你不在了……你的命，都給了我，可我又怎麼可能承得起如此重的生命？

我負不起呢！

于是……我還給你好不好？

你看，你的命給了我，我的命，給了你……我們以後就再也分不開了。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許美靈，等等我。

等等我……

字迹，至此完。

……

很久很久以後，當許父許母過世，當程海豐成家立業，娶妻生子之後，程海豐在有一年，帶了自己的一雙兒女回來掃墓。

程海豐指着面前的一堆墓碑說，“記住，這裡葬的是你的季爸爸，這裡是季媽媽……季爸爸名叫季明碩，季媽媽名叫許美靈……他們之間，有着很長很長的一段凄美的愛情故事。”

這些年，程海豐每一次清明都會來掃墓，每逢忌日也會來掃墓。

因此，他們的墓前，都特别特别的幹淨。

記憶遠飛……程海豐永遠都會記得，那個名叫許美靈的女子。

記得他自己愛過她，刻骨銘心的，深愛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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