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媒體報道了一則令人振奮的消息，”7月24日，俄羅斯一家汽車行業新聞《汽車評論》這樣寫道：“300台當地二手車中的第一批已經準備好出口！”

雖然這批二手車要五天後才會從廣東東莞啟程，還要一個月才會搭乘中歐班列抵達俄羅斯境内，但消息已經在俄羅斯傳開，包括“消息報”在内的多家俄羅斯主流媒體紛紛轉載了這一新聞。這是中國商務部今年五月批準了二手車出口以後，第一批啟程走向海外的中國二手車的一部分。

消息報：“來自中國的二手車即将出現在俄羅斯”/ 網頁截圖

除了俄羅斯，出現在第一批出口目的國名單中的國家還有柬埔寨、尼日利亞和緬甸。

跻身其間的俄羅斯看起來多少有些令人意外：柬埔寨和緬甸幾乎沒有本土汽車工業，尼日利亞也僅有幾家小型裝配廠，而俄羅斯，作為地區傳統強國和東歐地區最大汽車消費國，起步較晚的中國企業在這裡并沒有獲得過太好的機會，更不要說這一次出口的是被俄羅斯人戲稱為“二手廢物”的二手車。

但與想象截然相反，今天的俄羅斯市場更在意的是中國二手車的姗姗來遲以及數量有限——《汽車評論》提出：“300輛車——這隻是大海中的一滴水。”

而與此同時，請注意這批二手車的出口地廣東省——這個中國讀者留意不到的小小細節，給俄羅斯網友造成了一萬點暴擊。

一年前我遇到過一位俄羅斯士兵，那是2018年5月，他正在為買車的事情苦惱萬分。

“五年前我答應她要攢錢，攢錢買一輛車，她想要。”他說，指的是他的妻子，“結果五年過去了，存款越攢越少……東西越來越貴，錢也發的越來越少，我不能買車了，她就跟我吵，要跟我分開。誰知道怎麼能掙到更多錢……“

過去這五年，在俄羅斯掙錢和買車變得越來越難，無論是對整體經濟、還是汽車市場來說，這五年都是一段艱難時期。

由于經濟增速放緩，汽車市場的總體數據自2012年以後就陷入不斷下滑的窘境，特别是中低端市場受挫明顯。

莫斯科的一家汽車裝配廠 / 視覺中國

但真正緻命的打擊還在後面：2014年油價跳水、盧布崩盤和國外制裁的三重打擊在2015年開始顯現其效力。

如果說此前的兩年中市場還僅僅是“不景氣”，那麼2015年隻能用崩潰來形容：那一年10月，在傳統上汽車銷售的旺季，總銷售額比起2014年下降了38.5%，比起2012年波峰時期則下跌了超過50%。

接下來的三年，車市的複蘇之路舉步維艱。

2017-2018年的小幅增長被指出僅僅是政府補貼 直接“買單”的結果，增長也主要集中在高端品牌與輕型商務車領域。

而在政府支持力度大大下降的2019年，這種增長預期已經化為泡影：今年政府的“買單”規模僅為2018年的三分之一，2019年已經過去的幾個月裡，車市銷售額的同比數據正在迅速下滑，其中五月甚至錄得了18%的跌幅。

造成這一切的原因顯而易見：俄羅斯人的年平均家庭真實收入在這五年中下降了40%，而受制于盧布彙率，汽車平均價格則在同一時段上漲了66%。

2014-2018年俄羅斯新車價格變化示意圖，漲幅已經追平盧布跌幅 / 來源：Autostat.ru

這意味着，即使不考慮通脹、制裁和具體品牌的價格波動幅度，在2013年時預期能夠用四年儲蓄買到一輛普通水平家用車（以10000美元為例）的俄羅斯家庭，要在2018年實現同樣的目标，至少需要八年時間。

如果再計入迅速上漲的生活成本和可能降低的收入，一輛車很有可能已經意味着一個家庭十餘年的積蓄。

能及時掙到更多錢的人少而又少，當越來越多的人意識到“有車夢”正在随着這場危機化為泡影，二手車就成了共同的選擇。

盡管同樣受到危機波及，俄羅斯二手車市場依然頑強地出現了“逆向繁榮”——2015年的普遍危機在二手車市場隻反映出了20%的銷量下跌，遠低于新車，并且在2016年迅速恢複了活力。

截至2018年底，俄羅斯二手車年銷售量已經達到540萬台，是同期新車銷售額的三倍有餘。

然而，就連二手車市場的春天看起來也正在接近尾聲：2019年上半年，此前連續三年快速增長的二手車市場的總銷售額發生了0.7%的下滑。

目前尚無法斷言究竟是什麼造成了這種波動，但另一個問題的确正在浮出水面：随着新車定價水漲船高，即使是在二手車市場，此前最受歡迎的歐洲和日韓車也在顯得越來越貴。

在俄羅斯二手車買賣網站Avito.ru上，車齡八年的現代Solaris（國内瑞納的對應車系）标價基本都在40萬盧布以上，幾乎與俄國産品牌“拉達”的類似定位新車持平，如果車況過得去，就連2001年出廠（車齡18年）的現代汽車也能标價超過20萬盧布，而與此同時，統計數據顯示2018年俄羅斯國産二手車的平均價格僅為15萬盧布。

2018年莫斯科國際汽車沙龍上展出的一輛拉達越野車 / 視覺中國

如此之大的價格差異并未真正将消費者推向國産車，2018年在俄羅斯售出的540萬台二手車當中，72%屬于外國品牌，較2017年再次上漲了4.8%。

市場的逐級蕭條意味着需求仍在不斷積壓。在其中一條中國二手車即将抵達俄羅斯的新聞下，一條高票留言問出了一個關鍵問題：“看起來，在經過了十年以後我們的錢包已經負擔不起來自歐洲和日本的‘二手廢物’了，問題在于，中國的‘二手廢物’會不會像歐洲的一樣，比‘俄羅斯制造’的新車更舒适、更可靠、更耐用？”

數據顯示出了一些樂觀迹象：2019年第一季度，俄羅斯二手車市場上中國品牌的銷售額上漲了4%，其中奇瑞瑞虎售出了1.9萬輛，同比增長3.5%，同一份榜單上排名第三的中國車力帆X60在三個月内的銷售增長幅度則達到了13.5%。

第三方行業調查也相信俄羅斯車市仍有巨大潛力，這既源自于當前俄羅斯人依然相對較低的車輛占有率和遠高于平均水平的車輛使用年限，也來自對于市場複蘇的信心和“國際投資商在俄的業務進展”。相比歐美日韓，中國車在市場定位方面相對更低，加上二手車存量龐大，對于近年連遭重挫的中低端車市來說或許是個好消息。

俄羅斯新西伯利亞州的一家奇瑞汽車店 / 網絡

但仍有一部分人對前景抱有疑慮。問題的一方面在于，當前俄羅斯對于二手車進口設置的高比例稅率（包括25%的關稅和20%的增值稅）事實上使得進口二手車沒有太多價格優勢可言，中國車也無法例外。還有一些媒體提出，就規避高額關稅以及成功盈利方面而言，柬埔寨或非洲對于中國來說可能是容易得多的選擇。

問題的另一方面看上去則更為硬核：許多人相信俄羅斯汽車市場在可預見時段内仍将繼續萎縮和下沉。危機第五年，俄羅斯經濟仍未找到算得上出路的出路，在居民購買力難以提振的大背景下，對于更多人來說接受現實——放棄買車——似乎比尋找其他辦法解決買車問題更為實際。

但此時此刻，比起還在中歐班列上以及更遙遠的中國境内的那些二手車本身，更刺激俄羅斯圍觀群衆神經的是這則新聞的弦外之音。

“烏拉，我們現在和那些大國并肩了，比如柬埔寨、尼日利亞和緬甸！”在“汽車評論”新聞下，一位網友嘲諷。

這條留言獲得了23個贊，但更大的争議來自下一條，有人抛出了“這個出口二手車的廣東省就是GDP等于俄羅斯全國的那個中國省份”的發現……

因此誘發的罵戰持續了二百餘條。（文/路塵 責編/朱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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