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禾
《論語》第一句——學而時習之,不亦樂乎,解釋為:學習知識,經常複習是件很快樂的事。這解釋從小學到大學伴随我們。多年前,我曾撰文發表新的釋義,意在普及更合理的解釋,但效果不好,回應很少。2016年,在一個高端人才班的國學講座中,論語首句的解釋依然是小學教材的解釋,對此深感遺憾。我們對國學認識如此膚淺,正如講座教授的話:對國學,我們大多都是八成。從那以後,我要求自己,每年逢孔子誕辰日,都要将此文發一次。
學而時習之,不亦樂乎。說的可不是學習,而是開宗明義,講儒家學說。翻譯出來就是:孔子的治國學說被時代認可和習用,真是快樂啊。對此釋意我深以為是,理由也非常充分。
首先,從孔子畢生的追求理解論語第一句。孔子20歲任委吏,27歲辦私學研究古代官制,30而立為齊國制定政策,35歲來到齊國,48歲孔子辭而不仕,退而修《詩》、《書》、《禮》、《樂》。51歲在魯國任中都宰,小司空,大司寇,攝相事,儒家學說得到驗證,54歲堕三都的行動失敗,孔子離開魯國周遊列國,遊說各國國王,推廣他的禮教治國和君子精神,就是今天我們說的儒家學說(儒家學說是後世給孔子學說的名稱,當時并無此說法,為了叙述方便,此文統一用儒家學說)。
孔子笃信禮教治國理念,帶着自己的學生,來到各個諸侯國,給國君講解儒家學說。通俗地理解,就是今天你去美國、俄羅斯、日本等國家,向奧巴馬、普京、安培等推廣儒家學說,勸說他們以仁義治理國家,這是一件多難的事,需要多大的勇氣啊,孔子當年就是這樣做的。而且一做就是十幾年,結果并不好,可謂處處碰壁,國國受難,屢敗屢戰。各國諸侯國王都禮遇當時的大學問家孔子,聽他講,給他官職,但不願恢複禮樂,或者應付敷衍。孔子發覺後,就往下一國家去,再去遊說。55歲的孔子離家抛舍,周遊列國14年,在67歲時妻子去世了,依舊在宣傳儒家學說,孔子畢生都在為儒家學說治世而努力實踐,希望被諸候國認可和沿用,并為此奮鬥了一生。不管為政、遊說,還是講學,都是圍繞禮樂仁義和治國為君子之道,作為孔子的言論記錄的《論語》,開頭第一句一定記錄孔子最重要的話,最看重的事,那一定就是儒家學說,而非學習。
其次,孔子所在軸心時代,東西方出現的聖人都是實踐派,沒有強調著書學習的,比如西方的古希臘三聖、釋迦牟尼、老子都是信仰實踐者或布道者,鮮有講學習的。那時,沒有紙張,竹書是極少數人能用到,那時學習沒有被多數人認識,開學堂一般為國家的事,是極少數人專利。即便到後來私學興起,一般都是師傅帶徒弟,學習遠沒有今天普及。再者孔子是入世的,長期周遊列國,具有豐富的社會生活經驗,不會死守知識,不會把學習放到這麼重要的位置,所以這裡的學是學問而非學習。
第三,從古漢語角度,古代都用單體詞,學是學,習是習。“學”表示對孩子進行啟蒙教育使之覺悟,更多含義是使獲得學問,而不是學習,引申為學到的知識或分門别類的有系統的知識,如學問、學說、哲學等。論語首句中的學,我們認為是古意,即啟蒙使獲得學問,或引申為學問學說的意思。習也不是複習,古漢語中複習用溫字,如溫故而知新。這裡的習是照樣子練習的意思,他和我們今天仍在用“習武”中的習是一個意思。說文解字中習是這樣說的:習,數飛也。從羽從白。凡習之屬皆從習。從會意字角度講,習,就是鳥兒在太陽下多次飛翔,是練習飛翔,實踐練習的意思。比如習習,就是飛來飛去的意思。我們認為,論語第一句中的習,不是溫習複習,而是古義,為實踐演練,和我們今天踐行意義差不多。學和習古義綜合起來,意思就是孔子學問被采用,學說被踐行。
第四,從《論語》首句所在的段落整體看,解釋為學問被采用學說被踐行,不但意思清楚,邏輯上也自洽。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按傳統翻譯序列:學習、交友、修身,這一序列顯然不合适。如果把“學”解釋為“治國學說”,這一序列就順理成章了:學說、同門、君子。對應治國平天下、齊家、修身。做為聖人的孔子,自然将治國平天下放在首位。這樣解釋意思就非常順暢:孔子說,我的學說能得到時代的認可和踐行,不是很愉快嗎?有志同道合的人從遠方來讨論儒家常說,不是很令人高興的嗎?人家不了解我和我的學說,我也不怨恨、惱怒,不也是一個有德的君子嗎。這序列還有退一步的意思:我畢生的追求的儒家學說能用于治世平天下,我是打心裡高興,如果做不到,有同門的朋友從遠方來和我讨論我的學說,也是很高興的。再不濟,諸侯和世人都不理解我,沒有人認可我的學說,我也不怨恨,我就做個有修養的君子。而這,正是他一生的寫照,孔子一生追求治國平天下,屢敗屢戰,隻能做一君子,卻成了後人公認的聖人。
第五,半部論語治天下,做為一部治世經典,首句講學習顯然說不過去。開宗明義,第一句應該講核心價值,而核心就是儒家學說,就是禮樂仁義和君子之道,這也正是這裡的學的真正含義。
論語是後人記錄孔子的言行而成書的,語錄體著作簡潔,說話時社會背景、環境和語境随時代變遷而變化,今天我們要正确理解論語,必須考慮當時的社會狀況、說話的情境。今天我們尊孔子為聖人,但當時孔子是很不得志的,帶着衆弟子遊說列國,說服國君施仁政,在魯國試驗失敗後,先後到衛國、齊國、陳國、蔡國等,貧困潦倒,郁郁不得志。他是一群追随者的師長,又是這群人的首腦和隊長,面對處處遭到挫敗的局面,他應該經常要講價值觀,講目标,來鼓舞士氣。那麼這句就很得當:學問得到時代認可和踐行,那是真快樂啊,有同志從遠方來切磋,也很高興啊,人家不了解我,我也不怨恨、惱怒,不也是一個有德的君子嗎?大膽猜想,這一句就是孔子經常對弟子講的話,可能也是最多的話,是自嘲、是解釋,也是鼓舞士氣。後人在記錄時統攬全書,放在書首,自有深意。用這一句概括孔子的一生,同時亦是評價,放在首要位置合情合理,也符合古文的章法。
綜上,論語的首句的意義就很清楚了。讓我們再次重溫這一段的真實含義:孔子說,我的學說能得到時代的認可和踐行,不是很愉快嗎?有志同道合的人從遠方來讨論它,不是很令人高興的嗎?人家不理解它,我也不怨恨不惱怒,不也是一個有德的君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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