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齊魯晚報
新的學期開始了,
當大多數學校熱情地迎接新生報到的時候,
濰坊青州市廟子鎮楊集希望小學
也迎來自己的新學期。
這個新學期,
這所隻有6位老師的學校
隻迎來了1名一年級新生,
算上他,全校隻有9名學生。
随着生源逐年減少,
這所濰坊市老師最少、學生最少的學校仍在堅守,
成為周邊24個村唯一的“希望”。
隻有1個學生的班級
9月3日上午11點半,在驅車兩個半小時後,導航提示“目的地就在附近”,在蜿蜒的盤山公路下面,一所紅頂黃牆的小院在玉米地和野花的掩映下探出頭來,楊樹後面随風擺動的國旗、牆上斑駁的大字标語,讓人确定了一件事:青州市楊集希望小學終于到了。
校門口擺着三角圍欄,設置了專門的學生入校通道,大門上着鎖,隻有一側的小門開着。從大門向裡望去,一棟兩層的教學樓正對着校門口。聽到外面的動靜,校長王明宏迎了出來。
就在記者按照疫情防控規定測溫、登記時,校園裡的喇叭響起了下課的音樂,幾個老師陸續出了校門,卻沒有看見孩子的身影。王校長掀起校門口右側一間小屋的門簾,隻見幾個小孩正坐在馬紮上圍着兩張拼起來的桌子吃飯。
數了數,九個。楊集希望小學所有的學生全在這間不足十平米的小屋裡了。
孩子們的午飯裝在塑料袋裡,有的是饅頭、有的是油餅,都是早上上學時從家裡帶來的,沒有菜,每人面前有一碗老師給熬好的粥,有的孩子喝不完,王校長進來查看了幾次,才硬着頭皮喝光了。
隻用了十幾分鐘時間,午餐結束了。孩子們依次在屋門口的大鐵盆裡刷洗自己喝粥用的不鏽鋼碗,這些自己動手刷碗的孩子們,最大的12歲,最小的隻有5歲。
他們9個人中,有3個六年級、1個五年級、1個一年級、4個幼兒班。四個大一點的孩子看上去很腼腆,幾個幼兒班的小孩倒很活潑,一年級的健健是四個幼兒班孩子的“頭兒”,孩子們也喜歡被他領着玩,五個孩子互相追着跑鬧,使這偌大的校園裡有了些許生氣。
五年級的小鑫看上去有些孤僻,他獨自回到教室,翻開語文書,在隻有他一個人的教室裡抄起了課文。他原本有一個同桌,可是轉學走了。
同上六年級的小軒、小奇、萱萱也回到教室,新學期伊始,他們剛剛學完了語文第一課——老舍的《草原》,三個孩子向記者展示他們的學習成果:“這次,我看到了草原。那裡的天比别處的更可愛,空氣是那麼清鮮,天空是那麼明朗,使我總想高歌一曲,表示我滿心的愉快……”
孩子們認真地讀着,讀書聲在空蕩的教室中回響,與窗外的蟬聲應和成這大山裡最動聽的聲響。
9個孩子中午都不回家,學校裡也沒有午睡的場所,在下午上課之前,這個空曠的校園是他們臨時的家。
除了這裡,孩子們也别無選擇。楊集希望小學是楊集管區内24個村中唯一的小學,這裡是家人能力範圍内給他們找到的離家最近的學校。
平均年齡55歲的老師們
下午的上課鈴聲響起,53歲的孫傳霞準時走進教室,小鑫是她班上唯一的學生,正是這個唯一的學生撐起了楊集希望小學整個五年級。
孫傳霞直接坐在小鑫的旁邊開始上課。自從班裡剩下一個學生後,教室裡的講台和黑闆就基本用不上了,孫傳霞自嘲這是“一對一教學”,就連她自己的孩子也沒有這樣教過。
即便如此,小鑫總是開小差,孫傳霞忍不住大聲訓斥幾句,可轉念一想,這孩子也怪可憐,班上就他一個學生,沒有課堂的氛圍,也激發不起他學習的競争意識,她想管得嚴一些,也是為了孩子好。
記者翻開小鑫的作業本,每次作業孫傳霞都批改得很仔細,所有的錯字她都圈出來,還會在作業的最後寫上幾句批語。小鑫的每一次單元檢測也被記錄下來,檢測中出現的問題、改進的措施,都寫得明明白白,隻是每次記錄開頭“檢測人數1人”的内容不免讓人感到心酸。
56歲的曹永利教六年級英語,他在黑闆上留下一片飄逸的英語闆書後,背着手在三個學生面前踱來踱去。明年這個時候,眼前的這三個孩子就升初中了,五年級的小鑫升級後,這個教室裡将會再挪走兩套桌椅。
56歲的王立恒和55歲的王志花教的學生最多。為了增加教學氛圍,學校特意把四個幼兒班小朋友和一年級的健健合在一起,兩人就連幼兒班的四個孩子一塊教着,本來是提問張子健的問題,幼兒班的孩子們也舉手回答。
王志花樂于如此,這來之不易的課堂氛圍,成了她眼下最珍惜的東西。而當記者問起王立恒他這個老大爺級别的老師教這幾個幼兒班的孩子是怎樣的體驗時,王立恒笑着沒有說話。
55歲的王長海下課後坐在辦公室裡,他總會情不自禁地望向窗外的操場,他會回想起楊集希望小學曾經最輝煌的時候,“那個時候,校園裡都是學生,熱鬧得很。”王長海感歎道。
王明宏告訴記者,楊集希望小學起初也有幾十名教師,建校20年來,老師調走的調走,退休的退休,現在就剩下六名老師。算上他,六名老師的平均年齡55歲。
當年曾被列入撤并名單
校園的一塊石碑上刻着楊集希望小學的曆史。
2000年夏天,廟子鎮全體機關幹部、教師、老幹部、在外工作人員及青州市委、教育局等捐資37萬元,在三角地村開建占地3325平方米的新校,2001年新校竣工。
學校坐落在青州市西南山區的三角地村南首,位于青州、淄川交界的楊集管區,周圍是海拔七八百米的崇山峻嶺,因此,這裡成了濰坊市海拔最高的小學。
王明宏告訴記者,楊集管區面積達80平方公裡,轄24個行政村,以前村村有小學,後來随着進城務工人員越來越多,有的村常住人口甚至不到十人,學生也越來越少。
2002年,廟子鎮實行“撤點并校”,将鎮上的4所初中和20多所小學合并為1所初中和5處小學。這樣一來,楊集管區内的小學全部被撤并到了楊集希望小學。實際上,按照規劃,楊集希望小學當時也在撤并的名單中,24個村的所有學校都要被撤并到鎮上的七莊小學。不過考慮到七莊小學距離太遠,權衡之下,楊集希望小學被保留下來。
然而,由于距離問題,一些有條件的家庭幹脆讓孩子進城上學,“能走的都走了,留下來的基本都是家庭實在困難的,沒有辦法的。”2018年,王明宏成了楊集希望小學的新任校長,和前幾任校長一樣,招生成了他的一大心病。
實際上,這幾年間,圍繞楊集希望小學是否撤并的問題一直在讨論。曾有人提出,楊集希望小學撤銷後,把現有的學生轉到七莊小學,政府可以承擔學生的校車費和生活費。然而,這個建議當時隻得到了一個家長的同意。
“我們現在的這9個學生,每家都有心酸的故事。”王明宏舉例說,有一個學生,剛出生父母就離婚了。母親一走了之,父親受了刺激也離家出走,五六年不見人,孩子跟着年過七旬的爺爺奶奶生活,爺爺掉到溝裡摔壞了腰,後來又腦梗,去年冬天一氧化碳中毒差點沒搶救過來。還有一個學生,爸爸去世了,媽媽患有精神疾病,經常走丢,也是跟着爺爺奶奶生活。“像這樣的家庭,他哪有能力去别的地方上?”
楊集希望小學成了周邊24個村裡那些困難家庭唯一的希望。
可以預見的未來
53歲的孫傳霞與學校的淵源最深,她是當地人,小學就是從楊集小學畢業的。1985年參加工作時,她又來到這所學校。36年來,她是全校唯一沒有調動過的老師。在這裡,她見證了學校的學生從最多時候的200多人變成現在的9人。
“也不是沒有想過調到大學校去,可是想想那些孩子,你就不忍心走。”孫傳霞告訴記者,每年王校長都會帶着老師們去學生家裡家訪,每個家庭的情況老師們都一清二楚,可以說,這些老師都是為了這幾個孩子留下來的。
“人都是有上進心的,都想進步,可是人不能光想着自己。”王長海對記者說。可是楊集希望小學還能撐多久呢?
王明宏已經不止一次做過預測。今年全校隻有9個孩子,一年級新生隻有1個。闆上釘釘的是,明天秋季,3個六年級的孩子就升學走了,一下子就少3個學生。王校長走訪了所有的村,摸底發現明年會有一名新生,可是幼兒園可能還會轉走兩個孩子,這樣,明年楊集希望小學很可能就隻有5個孩子。
學生隻會一年比一年少。不光是年級斷層的問題,班上學生這麼少,對孩子的成長也是問題。“一個班一個學生,課堂根本沒有氛圍,也沒有互動,很多教學手段都發揮不出來,老師沒有教學的成就感,學生學起來也沒有激情。”王長海老師說。
學生越來越少的同時,老師們也陸續到了退休的年齡。今年55歲的王志花明年就要退休了,“我在這裡教了19年,明年就是整20年。”王志花言語中包含很多不舍。
“楊集希望小學能撐到我們退休的那一天嗎?”王明宏不敢打包票。
“從感情上來講,我們當然希望學校一直有,可是從學生成長的角度講,我們希望孩子們能轉到大學校去,體驗正常的學校生活。”孫傳霞老師糾結地說。
不過,一切情緒都被老師們隐藏起來,教學工作沒有任何折扣,學校的各項工作也和其他學校無異。
王明宏告訴記者,楊集希望小學人是少了點,可是從政府到教體局再到社會各界從未忽視過這裡。“我們老師用的電腦都是新的,微機室裡的電腦也都是新的,教室裡有觸摸屏教學儀,能聯網上網課,校園裡有監控,城裡學校有的硬件設備我們這裡都有。”
“能堅守一天算一天吧,隻要還有一個孩子,楊集希望小學就不會關門。”王明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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