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辦理離職手續的現場時,還需要排隊。最大的會議室裡,一張張桌子拼接成不同環節的确認點,資産、技術、财務、薪酬……一道道流程裡,沒人争吵,臉上的表情更多的是茫然和突然。
胡可覺得,在離職現場排隊辦手續的過程很像入學,或者說一個告别。花了30元買下了自己的工牌,拍照發了朋友圈,她寫道:“一次溫暖的相遇,一個新旅程的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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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20日,蘑菇街下的咖啡廳又一次高朋滿座。
排隊的員工在等着将自己工牌内作為福利的餘額用完,點完單的員工三五分群地坐着聊天,讨論是否要給自己來一段“gap time”休息一下,也有人獨自坐着發呆——因為,一切發生的都非常突然。
從當天10點開始,HR陸續開始與員工的單獨談話,大部分員工的DDL是當天,部分交接工作比較繁複的順延1-2天,負責善後的HR則留守到周五。其中不乏五六年甚至十年的老員工。
N 1.5的補償,當月工資的考勤、應得的年假都沒有偷奸耍滑,而是實打實地的與員工确認核算。蘑菇街的賠償方案算得上豐厚,甚至讓一些被留下來的員工羨慕。
蘑菇街到底怎麼了?
我采訪了三位不同階段加入蘑菇街的被裁員工,2021年年中才加入蘑菇街的嶽元,2018年畢業就加入蘑菇街的胡可、以及陪伴蘑菇街10年的斐卡。聽聽這場互聯網寒冬中的聲音。
01若是有緣,江湖再見這次裁員的主體是技術團隊,整體比例可能在80%左右,算上其他的職能員工,這次整體的裁員比例大概在30%上下。
蘑菇街的職場氛圍,在“内卷”嚴重的杭州互聯網圈子裡出了名的“友好”,加班少、不内耗,從而在技術從業者圈子裡被戲稱為“養老公司”。
公允而言,這次裁員并非技術團隊的水平不行。相反,蘑菇街的技術團隊在業内的認可度不低。有技術員工在脈脈上寫道:“蘑菇街的電商基建在整個互聯網圈子裡能排到前5,但有時候人真的沒辦法做到公司能力之外的事。”
胡可加入蘑菇街的時候,正值高光時刻——紐交所上市,時尚電商第一股……此時還沒搬遷的蘑菇街大樓位于浙商财富中心A座,1樓的蘑菇咖啡是附近寫字樓上班族最願意閑坐的地方,裝修時尚、氛圍十足,偶爾路過的蘑菇街女生穿搭風格可以直接當成街拍素材。也因此,蘑菇街一度被戲稱為杭州顔值最高的互聯網公司。
▲此前的蘑菇街大樓
胡可從大學步入社會的第一個工作就是蘑菇街。
在2020年初,蘑菇街選擇All In直播,并且的确做出了一些成果——2020年雙11期間,蘑菇街的頭部主播小甜心是全網首個單場破億的,并且平台也有不少千萬級單場的主播。
那年的雙十一,是胡可經曆的第一次S級營銷活動。彼時的蘑菇街,的确還有一戰之力。但2020下半年開始,頭部電商們集中發力直播後,蘑菇街突出重圍的難度直線上升。此前單場破億已經是頂流的環境,逐漸在資本加持下推向了更高,在2021年的雙十一更是到達了單場百億的量級。
盡管依舊站在同一個搏擊擂台上,但羽量級與重量級選手的對抗,顯然勝算不高。蘑菇街關于市場判斷還是極為準确的,“其實我們從4月份開始做兩手準備了,一邊是拓品類,和女性相關的醫美、萌寵都在嘗試,另一邊是走專精的原創設計女裝,在9月份的時候因為效果不錯還開過商家大會。”
這場商家大會的協助者之一,就是嶽元。會上蘑菇街CEO陳琪講了蘑菇街之後會押注原創設計作為平台的主力貨盤,“其實這個時候已經基本确定自己要做更垂直的小而美了”,嶽元說,“隻是還不甘心這麼快認輸。”
的确不甘心。
蘑菇街在2021年5月提出過一個新模式“短播”,本質是将高質量的直播間商品講解畫面切片取代圖文展示,以此将傳統貨架式電商的信息流展示邏輯牽引入直播電商中,讓直播帶貨與平銷共存成為可能,并且可以提高用戶的直播接受度。
虎嗅将這個模式稱為“直播下半場的答案”,因為短播可以解決一部分頭部主播馬太效應過剩的直播市場問題。
模式的确不錯。
抖音的商城模塊、淘寶直播闆塊馬上跟進,并且推陳出新,将直播間推流也植入其中。
這很像蘑菇街一直以來的常規操作——前瞻的商業創新總能為行業帶來一些變化,但總是為别人做嫁衣裳。
“現在也挺好,業務調整應該是全面收縮不做規模了。”胡可說,“做自己的小而美,反而更滋潤。”她來到辦理離職手續的現場時,還需要排隊。最大的會議室裡,一張張桌子拼接成不同環節的确認點,資産、技術、财務、薪酬……一道道流程裡,沒人争吵,臉上的表情更多的是茫然和突然。
“上午10點開始溝通,大家其實就有消息傳出來了,輪到我的時候是下午,HR的眼睛一直紅着。”嶽元說,他辦理入職的地方就是在這個會議室,現在“故地重遊”,沒有太多的抱怨。
離職手續辦完後,HR同事拉他進了兩個微信群,一個是蘑菇街離職員工自發建立的“蘑菇家”,一個是為幫助本次離職員工找工作的“互幫互助群”,裡面的前輩們稱呼蘑菇街的時候,依舊是“我街”或是“老街”。
胡可覺得,在離職現場排隊辦手續的過程很像入學,或者說一個告别。花了30元買下了自己的工牌,拍照發了朋友圈,她寫道:“一次溫暖的相遇,一個新旅程的起點。”
02一别兩寬,各生歡喜斐卡的感觸比嶽元和胡可都要深些。
2021年是蘑菇街10周年,而斐卡在蘑菇街工作的時間,也正好10年。她幾乎經曆過蘑菇街的所有階段,比如上線一年日均PV就超過5000萬的2012年;比如用戶超過2億、交易轉化率達6%的2013年(這一年淘寶月活剛剛突破4億);再比如和美麗說南北對峙開展品宣大戰的2014年等等。
這個時候的蘑菇街,無論是流量、營收、商業化,都是頂流。
直到2014年淘寶封禁蘑菇街之後,斐卡第一次感受到了商業競争的殘酷。到2016年,在雙方共同投資人的牽線下,蘑菇街與美麗說合并,這一筆并沒有附加值的生意,本質是資本的一次變現手段,“當時我們真的沒有希望合并,因為兩家的業務基本一樣,合并了以後沒有增量。”
然後,作為運營的斐卡開始與蘑菇街一起不斷地變化賽道,自營商城、海淘跨境、内容社區電商、社交電商、紅人經濟、直播電商……創新有很多,卻似乎總是錯過最大的風口。
“之前有一篇文章把蘑菇街稱呼為「三心二意的預言家」,其實真的蠻貼切的。”斐卡經曆過最混亂的時代。耗費一兩個月的人力物力做項目,因為整體業務調整項目直接推翻,沒有繼承和優化,而是直接另起爐竈重新開始做。“隻能說,錯過了非常多有潛力的項目,但每一次蘑菇街都站起來繼續前進。”
▲蘑菇街紐交所上市一度被認為是經典商業案例
2018年,蘑菇街在紐交所上市,成為當時杭州最搶眼的互聯網獨角獸。同年,蘑菇街投放的電視劇《延禧攻略》爆紅,投放收益是預估的十幾倍,蘑菇街App直接登上App Store熱搜榜,這一案例被愛奇藝當成2019年的重點案例,向其他公司展示。
“那時候就是看劇看到一半,發現自己家公司,其實心裡還挺自豪的。”斐卡說。這似乎是蘑菇街留給大衆的最後一次社會性曝光。
直到2021年12月22日,在裁員兩天之後,蘑菇街相關詞被頂上了熱搜。
作為許多人的青春回憶,很多人在熱搜下的評論都是“時代眼淚”“蘑菇街竟然還活着?”事實上,蘑菇街一直活得還不錯,營收穩定、現金流也很充裕,幾次投資回報也很成功。
像這一次裁員,有消息稱員工賠償支出預計在2000萬以上,部分司齡比較久的老員工拿到的賠償,的确較為豐厚。在裁員當天,有一位自己提出離職,約定離職DDL在12月24日的老員工非常郁悶,一是自己和賠償無緣了,二是本來部門同事準備的送行飯變成了反向送行——部門其他同事被裁員後走的比他還早。
12月21日,裁員的第二天上午的9點30分,陳琪和留下來的員工開了會。會議一開始,陳琪說:“給大家帶來的不便和傷害,說聲對不起。”斐卡說,留下的同事告訴她,現場有些女生哭了。
“隻能說修羅(陳琪花名)成長了”。一位此前已經離職的蘑菇街老員工表示。“公司發生問題裁員,并且在能力範圍能給足補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拖下去隻會讓雙方都陷入更差的境地。”
斐卡告訴我,在“蘑菇家”和“互幫互助求職”的微信群裡,聊天的内容并不是聲讨蘑菇街,而是盡可能地幫助員工找到下家。因為蘑菇街員工的水平業内較為認可,阿裡、字節等大廠都來“搶人”,阿裡甚至為技術團隊專門開了淘系HC招聘會,承諾面試流程一周内入職。
甚至于,還發生了獵頭和HR混進求職群,瘋狂加離職員工挖人的事。負責維護群組秩序的前蘑菇街員工志願者憤怒地重組社群,嚴格審核入群人員,“校友互助是情誼,别把校友當生意”。
交接完一切事物,斐卡與自己部門的同事們拍了一張照。回到工位,在歸還電腦前,斐卡把自己的飛書簽名改成了:“若是有緣,江湖再見”。
本文内容均由受訪者口述。應其要求,嶽元、胡可、斐卡均為化名。文章圖片來源于網絡,題圖來源于pixabay,遵循 CC0 許可協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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