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草一點露（一四三）

作者 安之

引子———

法，過于宏闊，易失之粗疏，猶如牛欄關貓。少數心術不正者便會鑽“籠、欄”的空子，明目張膽，謀取私利。

​〈一四三〉

随着三甲醫院各科室突飛猛進的發展，原先的地盤已遠遠不能滿足其業務增長的剛需。如同一個十四、五歲正在瘋長個頭的少年郎，再給他穿着兒童時代的衣服，不合身不說，少年郎會自卑，走出去臉上挂不住。三甲醫院也開始覺得很沒面子，同城幾個二甲醫院的硬件都比他們強，單說人家的門診樓、住院大樓，就有二十來層，高大氣派得讓三甲醫院矮人一大截，顯得名不符實，不倫不類。

主城區寸土寸金，院方多次申請建設用地均被上面駁回。那段時間三甲醫院郁金源院長成天要麼悶悶不樂，要麼大動肝火。為了力挽狂瀾，扭轉在醫療行業蓬勃發展的大背景下，自己主政的著名三甲大醫院卻如同困獸，舉步維艱，有名無實的現況。郁金源院長時常召集征遠副院長、宋副院長等一班人馬，開開“諸葛亮會”，尋求破局。最後決定在醫院裡土地資源整合，拆舊蓋新，拟将大食堂拆除，加上大食堂前面的停車場地塊，建設一幢26層高的住院大樓。誰都沒想到規劃報上去，很快就得到批準，真是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

拿到批示那天，郁院長興奮得不能自我，由于謝頂遺留在雙耳上方的那兩簇特别烏黑閃亮的頭發，神氣活現地矗立起來！如同西班牙鬥牛場上，剛抽開栅欄奔進場地的公牛那對又長又彎的角。“公牛”君臨天下，奮蹄傲視群雄，興奮不已，随時準備戰鬥。

接下來的日子裡，郁金源院長夜以繼日地撲在住院大樓項目上。名義上讓征遠副院長分管工程建設，但征遠心裡有數，郁金源這是想把他放在火上烤。便婉言謝絕，推得一幹二淨，唯恐避之不及。

征遠已吸取之前大力發展“院中院”的教訓。那時雖說也分管“院中院”運營工作，但警惕性較高的征遠副院長，自始至終不願簽字、不拍闆。甚至，借故不參加讨論會議，即便召開黨委會議，會議議程事先沒有讨論“院中院”那一項，原院長劉寸化早有預謀，臨時提議。措手不及的征遠依然不給劉寸化面子，明确表态：不同意開展“院中院”。但後來因自己是主管遭牽連進去，被停職審查了幾個月，結果是無罪而恢複原職。讓紀委驚訝的是，查來查去，查出了個醫療系統大清官———征遠。原院長劉寸化獨攬大權，肆無忌憚地為“院中院”敞開方便之門，中飽私囊。因受賄、巨額财産來路不明等罪行，劉被判處有期徒刑十二年零六個月。 劉寸化立挺“院中院”，前腿才踏進牢房，後腳郁金源又力推住院大樓，但願郁能平穩無險。明眼人一看都明白，那幢26層大樓是個肥得冒油的項目，無利不起早。搞不好一幢大樓建起來，一幫幹部倒下去，前事不忘，後事之師呀。征遠“伎倆”重演，仍做他的“五不”旁觀者，涉及大樓建設任何事務，不參與，不開會，不簽字，不表态，不應酬。大有事不關己，高高挂起，征遠樂于做一個明哲保身的“閑人”。

​ 住院大樓工程建設的拆遷、評估、立項、招投标、資金撥付、建材物資采購等環節，讓郁金源院長忙得像陀螺一樣，常哀怨自己分身乏術！卻讓想發揮餘熱幹件大事，欲給醫院留點念想，為退休後生活增添個吹牛本錢的宋副院長，成天空着兩隻手晃來晃去，無所事事。直到宋副院長兩年後退休了，都沒能插手工地上哪怕是一根鐵釘的瑣事。

郁金源院長一門心思撲在工地上，用他自己的話說，“百年大計，質量為本。眼下全院上上下下重中之重的工作就是抓工程盯質量。”但幾個億的住院大樓項目，全院上上下下兩千多号員工，也沒見過第二個人來抓工程，去管質量。為了醫院的建設、發展與未來，郁金源同志可謂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的确，郁院長很忙，從拆遷整理地皮———破土動工奠基———土建鋼筋混凝土———封頂内部裝飾———病床設備就位。兩年多來，院長很少坐在辦公室，難得回趟家，白大褂換成迷彩服，謝頂扣上安全帽，一身灰塵一身泥。哪個科室什麼報告要簽字，隻要有足夠的耐心守在工地上，哪怕是等個三五天，一定能盼到郁院長。有這麼一位以工地為家，事業心超強的院長，全院上上下下的員工感動并心疼着。

直到有一天淩晨三點來鐘，征遠剛與市長千金梁欣雨在電話裡吵過一架，半躺床上迷迷瞪瞪正欲入眠，手機鈴聲響起。一開始還以為是梁欣雨回心轉意，來電道歉什麼的，本想晾一晾她，看到來電顯示“郁院長”三個字時，征遠覺得不可理喻，因為隻要下班後，郁金源無論公事還是私事，從來不曾打電話給他，是不是有什麼火急的要事？征遠翻身坐起，接聽了電話。

​ 手機那頭傳來一陣甜美女歌手的唱詞：“小妹妹我坐船頭，哥哥你在岸上走……”

緊接着是郁院長如同公鴨般的嗓音：“我倆的情，我倆的愛，在纖繩上蕩悠悠，蕩悠悠……”

“……隻盼日頭它落西山溝哇，讓你親個夠……” 征遠對着手機“喂”了半天，對方沒有任何反應。當公鴨嗓＋美人腔響起《萍聚》男女對唱的曲子，征遠判斷是郁同志因激情澎湃，誤觸碰了手機按鍵，撥通了他的手機号碼，無意間讓副院長親耳聽到了院長有聲有色、豐富多彩的夜生活。

“别管以後将如何結束，至少我們曾經相聚過，不必費心地彼此約束，更不需要言語的承諾。隻要我們曾經擁有過，對你我來講已經足夠……”

征遠默默地挂斷了電話。（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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