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羅湖與福田的接壤地帶,與百安居羅湖店僅隔一條泥崗北路,周圍悠閑平靜得與深圳格格不入。
筍崗中學聳立在更北一點的半坡上,紅崗東村等幾個舊小區分布在筍中街兩側,一個停滿吊車、貨車的小院裡狗吠聲連連。臨近傍晚,三三兩兩的老人帶着孩子們,坐在小院對面寬敞的弧形樓梯上。
一個年輕女孩小跑着上了弧形樓梯,一邊還沖着手機喊“下班啦,下班啦,終于下班啦!”她跑過二樓樓梯口的花店,再走兩步便進了深圳唯一的一家女子公寓。
這間公寓運營有2年多時間。整個二樓1000多平方米的空間裡,住着100多名女孩,其中以90後居多,多數人來深圳的時間都不算長。
走廊裡大多數時候是安靜的,偶爾有幾個女孩走過,穿着睡裙的,嘴裡叼着牙刷的,臉上塗着黑泥面膜的……女孩們走到大廳、公共洗手間、盥洗室、洗衣房、冰箱區或者廚房,而後穿過走廊,消失在某扇門後。
周末下午,斜陽透過窗戶打進了走廊裡,一個女孩溜達在附近幾個房門之間,房門裡傳來細碎的談笑聲。在這間公寓裡,一半的租客有同事或朋友在此處居住,不少人是從熟人口中得知這間女子公寓。也有幾家公司,直接租了此處房間作為女員工宿舍。
不少人将房門半開着,一個女孩趴在床上打電話,床尾抵着門口,門縫裡一雙赤腳露了出來,有的女孩穿着睡衣躺在床上睡着了,還有些房門開着,房間并沒有人,這時候屋子的主人一般在公共空間裡。“樓道裡都是監控,沒事”,一個女孩擺擺手,離開房間走向洗衣房。
公寓店長Doris接待看房的年輕女孩時,會特别跟對方強調,“在這兒你能足夠放松,大家都是女孩,沒有令你不适的目光”。這在Doris眼裡,算得上公寓的核心亮點。
女孩們的抱團生活
周末中午、晚上的飯點,是公共區域最熱鬧的時候,不到10平米的小廚房僅有4個電磁爐,洗菜的,煮飯的,切肉的……廚房裡的空間擠不下,放着銀耳的煮壺被放在盥洗室的插座旁,附近幾米内,浸潤着銀耳煮熟的味道。
靠近大門的公共區餐桌上,吳薇正在吃晚飯,兩菜一湯,羊肉蘿蔔湯、時蔬炒肉是她自己做的,茼蒿炒臘肉是另一個女孩做炒的菜。這頓飯,蒸米飯、炒菜的鍋是吳薇的,煲湯的電飯鍋是借鄰居的。
邱芸從住宿區走了出來,她是被吳薇招呼來嘗嘗羊肉湯的。這是個對付起生活來馬馬虎虎的姑娘,除了一雙不鏽鋼筷子,她再無其他廚具,吳薇拿出自己的小碗給她盛了碗湯。喝湯的時候,一根筷子不小心掉在桌上,邱芸懶得去洗,索性拿着另一根插起湯裡的蘿蔔塊送到嘴裡。
女孩們在公共書房裡閱讀.
晾衣房裡的公仔.
邱芸是位軟件工程師,一個月前從北京來到深圳,她與吳薇是在公寓書房裡結識的,那天天氣很冷,坐在書房的邱芸穿的單薄,任憑兩隻光腳在拖鞋上抖抖索索,也懶得回屋加些穿的,這給吳薇留下了印象。
吳薇在此處住了半年多,和鄰居們的交情,大多是在公共區域結下的。廚房裡做飯時,晾衣房挂衣服時,公共餐桌上吃飯時……
搬到女子公寓之前,吳薇租在紅樹林公園附近的一個小區裡,房租接近4000元,打開門是個開放式廚房,廚房台抵着櫃子,櫃子旁邊就是床。“那種生活像是在鳥籠子裡,除了休息,沒有任何溝通和交流”。
自如的公寓吳薇也住過,一套住宅裡住的有男有女,大家共用一個衛生間,男生們老是罵粗口,還喜歡躲在洗手間裡抽煙,很多次吳薇想上個洗手間,推開門就是一屋子煙味。女孩們大姨媽來了,衛生巾丢在廁所垃圾桶裡,男孩們進去看見帶血的衛生巾,又是一陣指桑罵槐,走出來時還不忘重重地摔下門。同在一個屋檐下,大家的交流最多不過見面打聲招呼,比陌生人好不了太多。
類似的居住體驗,在吳薇眼裡“很冰冷”。 這裡不一樣,大家都是女生,天然的安全感和信任感在那兒,隻要從小房間裡走向公共區域——廚房裡煮頓飯,公共餐桌上吃一餐飯,就有機會,找到話題相投的鄰居,聊個幾十分鐘也很常見,這在吳薇看來,在其他地方幾乎不可能。
當然,安全是女孩們選擇此地的核心因素。
吳薇曾在視頻裡看到過,一個女孩晚上回家開門時,被男子拖入隔壁房間。之前與别人合租時,她每隔一段時間,會邀請朋友們來到住處聚餐,這是她保護自己的一種策略。
小于一家舞蹈培訓機構上班,公司位于距離公寓900米的寶能中心。這是公司為女員工租住的宿舍。她有個女性同事,之前有過深夜被醉漢敲門的遭遇,公司安排女孩們住進女子公寓,正是出于安全的考慮。
最小5平米,夾縫生活裡的小确幸
在這間公寓裡,隻有不到3成的房間帶有獨立衛浴和室外窗戶。剩下的小房間都隻有一扇狹小的室内窗,不帶衛生間和淋浴房,其中最小的房間在5平方米左右,屬于公寓主力戶型。
适逢年底,5平米房間的租金為1400元每月。房間内,一扇窄窗與房門同側,一條高櫃、一方書桌,一張小床,已經将房間差不多占滿了。
一年前,公寓管理員Lucy被公司從南昌調到此處,她的宿舍也是這樣的房間,“26寸的行李箱打開,屋子就沒下腳的的地方了”,她登時理解了大城市寸土寸金的概念。
吳薇租住的亦是這一房型。搬家之前,她丢掉了一大半的行李。狹小的房間被她收拾得幹淨利落,推門進去地面锃亮,除了基本生活物品,目之所及幾乎看不到雜物。不常用的衣物被她塞在了床下,高櫃的衣杆上挂着幾件常穿的衣服。
極簡是女孩們不得不接受的生存法則。公共廚房裡,一個20歲出頭的女孩,把攪勻的雞蛋倒進迷你電飯煲裡,她總共就這一個鍋,要把雞蛋煎熟,而後加入西紅柿,卷心菜,短暫加熱後再往鍋裡添水,加面條。幾分鐘後,女孩端着這一鍋面,從廚房回到了房間。
當然,不是每個人都能夠做到極簡。在公寓裡,内窗房的走廊裡尤其顯得擁擠,每扇房門口都差不多擺着一兩個置物架,擺着鞋子、換下來的襪子,甚至還有綠植、電飯鍋等家居用品。
同樣住在這麼大的房間裡,潮汕女孩林玉玲專門買了個小冰箱塞在屋裡。公共冰箱裡食物永遠塞得滿滿當當,東西放進去很快就淹沒在鄰居們的食物裡,等她再找到的時候,東西早過了保質期。她在這裡住了9個月,陸陸續續添置的生活用品很是豐富,炒鍋、電飯煲、高壓鍋、烤面包機她都有,雖然有些東西的使用率并不高。
小于租住的房間更大一些,大約不到10平方米,同樣是内窗,月租1800元。小于門口摞着幾層鞋盒,最上面直接擺放着高跟鞋、短靴和運動鞋,她鞋子多,衣服也多,“沒辦法,太愛美了,房間又這麼點兒大”,剛換好一套印花衣服的小于說。
公寓裡有兩個儲藏室可供租客免費使用,室内已經放滿了大大小小的行李箱。最近Doris計劃,把公寓走廊裡的凹槽空間利用起來,做成大面積的收納櫃,分配給每戶租客。
相較于房間大小,不夠通風、曬不到陽光,以及公共衛浴是女孩們更為介意的部分。林玉玲的妹妹曾在此處借宿一晚,當時就勸她另尋住處,林玉玲隻是不大适應公共衛浴,“幹淨是很幹淨,跟别人共用,心裡還是有點抵觸”。在公寓管理員Lucy接待的看房客人當中,内窗和公共衛浴是勸退女孩們的主要因素。
即便住處狹窄,女孩們付諸生活的心思和熱情在公寓裡随處可見。不少門牌插上了大朵的絹花做裝飾,房門口鞋架上鞋子和綠植相鄰而居, 有些門口還挂着油畫,内窗上貼着愛豆的海報,公寓裡可以養貓,但不能養狗,有些女孩子還在房間裡養了貓。
離開
5年前,吳薇在深圳保障房輪候庫做了登記申請。幾個月前,按照在輪候庫中的排名,她已擁有公租房認租資格,她計劃申請龍崗區近期交付的公租房項目。來深圳十幾年了,這對吳薇來說意義非凡,“就相當于在深圳安家了,可以好好布置一下”。
吳薇對這間公寓有一定感情,她租住的房間雖然小,但公共空間足夠充裕,也足夠幹淨,她與公寓裡3位年輕的女性管理員也都相熟,每次我來到公寓,幾乎都能在公共區域碰到她。但天然的不安全感一直都在,“如果說這個公寓哪天不運營了,那不還是要搬家”,而公租房則意味着,隻要她不買房,就可以一直住下去。
實際上,女子公寓在國内也實屬罕見。某公寓運營商曾在上海運營過一家高端女子公寓,但還是因無法解決女性住戶留男性夜宿的現象,而成為僞命題。 而在這間公寓,狹小的房間和公共衛浴,天然地幫管理員解決了這個問題。
按照女子公寓規定,租客接待的男性應在晚上8點前離開公寓,實際上除了周末,在這間公寓幾乎見不到男性。即便是周末,也僅有一兩個男子會出現在公共空間。
在店長Doris眼裡,這家女子公寓算是公司的一個非标準産品,在北京上海等城市,該公司運營的皆為高端公寓,房間月租多數在1萬左右。
半年前,Doris被公司從上海派到深圳時,客戶的群體差異令她印象深刻,“其他超一線城市客戶中的年輕群體,要麼是富二代,要麼就是高收入者”。而深圳女子公寓接待的女孩中,以實習生和剛來深圳謀生的女孩居多,“她們的居住要求就是安全和生存,非常剛需”。
女孩們因過渡性居住需求選擇女子公寓,也注定了此處流動性較高。林玉玲在此居住的9個月中,對面、左右兩旁的鄰居不斷在換,時間最短的鄰居她記得大概住了半個多月。
“我隻能把一批一批的女生送走,要麼送離深圳,要麼送到更穩定的生活”,Doris算過,女子公寓租客的平均居住周期大概是3個月,這其中也包括一些長期出差的短租客。
當然,也有不少女孩有意長期住下去。
小玉今年年初住進了這家公寓,當時她剛從北京來到深圳,她老家在東北,計劃在珠三角定居,礙于深圳的房價,她把未來的定居地放在了臨深的幾個城市,她有好幾個朋友,在惠州、佛山買房後,也在當地找到了合适的工作,她也打算如此操作。
要拿出珠三角城市一套房産的首付,小玉不得不壓縮生活成本,租住在女子公寓的小房間裡,能幫她節約不少房租開支。
林玉玲在東門一家美容機構工作,月收入6000元左右,她憧憬着漲薪後,搬進公寓裡有獨立衛浴和大窗戶的房間,在這家公寓,最大的房間有30多平方米,月租3500元,帶有獨立衛浴,和一整面牆的落地窗戶。
備注:
除Doris、Lucy,其他人物均采用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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