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朋友提問:柳宗元《江雪》裡,既然已經“人蹤滅”了,怎麼又冒出個“孤舟蓑笠翁”呢?
這是個很奇怪的問題。
我們說“詩家語”有一些不同于平常的表達方式,有跳躍性的思維,但是柳宗元這首山水意境畫的絕句并沒有題主說的邏輯錯誤。
你看到了“人蹤滅”,覺得“孤舟蓑笠翁”又寫了有人,就覺得不合理了,你為什麼選擇性忽視了“人蹤滅”前面“萬徑”兩個字呢?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大雪茫茫,掩蓋了所有道路上的人的蹤迹。這不好理解嗎?首先路上沒有人和“孤舟蓑笠翁”沒有任何沖突,這在邏輯上是可以理順的,在現實生活中是存在的現象。
我們沒必要因為這首詩的藝術美感、千古傳頌就說詩人在造景。這種景象是真實的,與虛拟景色抒發作者感情是沒有關系的。
我們研讀詩歌史,就會知道,唐朝詩人寓情于景,大多是寫實景。這也是為什麼唐詩更加受老百姓歡迎的原因之一。而造景說理是到了宋朝,才逐漸有這種為了抒發自己志氣而生造景色的藝術手法,比如王安石的《登飛來峰》:
飛來山上千尋塔,聞說雞鳴見日升。
不畏浮雲遮望眼,自緣身在最高層。
除了第一句,後面的都是聽說、假想。這就是為了達到自己詩意表達而寫的景色,這是一種唐人不具備的寫作方法。又比如蘇轼的《題西林壁》:
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
不識廬山真面目,隻緣身在此山中。
我們可以體會下李白的《望廬山瀑布》是怎麼寫景的:
日照香爐生紫煙,遙看瀑布挂前川。
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
就算是再如何的狂想、如何的浪漫,李白也是寫的眼中所見。而蘇轼的“橫看成嶺側成峰”,非常明顯是思維景色超過實景。造景抒情是宋詩的特色,是理學大躍進之後,文人思維能力發展,在詩的走向上的一個高端化、清冷化的特征。
而唐詩,從來沒有這樣寫景的。柳宗元是中唐人,和韓愈共同倡導古文運動,是個實在人,更加不會虛拟造景。這是時代文化和個人特色決定的。
再說了,“萬徑人蹤滅”還不一定就是我們現在理解的路上一個人都沒有了。也有可能路上有人,而巨大的風雪掩蓋了這些人行走過的蹤迹,因為雪太大,那老翁走上船釣魚去了,結果腳印就給新雪掩蓋了。
這樣強解,可以對付這種類型的提問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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