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目前為止，知道我生日的人極少，少得可以屈指可數，父母知道，但已不在人世。近年來，現實中為我生日祝福的隻有幾個人，女兒是最記得的，每年是她最先送來祝福。還有幾個鐵杆朋友。

出生這天是古曆九月三十日，追查陽曆應是11月初。

這個日子深秋了，北雁早已南飛，正是草木顔色加深，走向枯萎的季節。

這個日子預示我一出生就要面臨荒蕪與嚴冬。我沒有選擇。後來的生活經曆證實了這一命題。

中國人都有兩個生日，一個古曆，也稱農曆，一個陽曆，以公元紀年計。我們這裡各機關團體，包括酒店等都有個生日認定的潛規則，凡是1970年以前出生的都以古曆為準，1970以後出生的人身份證都以陽曆為準。

一個人對自己的生日是銘心刻骨的，小時候常常盼它，飯碗裡娘會給我埋一個煎雞蛋。後來，還會打個牙祭，父親想辦法上街稱幾兩肉回來慶賀一下。

長大了，不在父母身邊，也就沒有了父母這份溫情。工作、生活幾次波動，生日也就淡忘了，人一輩子有幾個重要生日，滿月、百天、周歲、12歲、36、花甲等，按我們老家習慣，滿月是要擺酒的，做周歲叫做“挖周”。36歲是“結巴坨”，也是要擺酒除晦氣，說做了酒就會轉運。

我滿月與周歲做了沒有我不知道，36歲是沒做的，記得那年是在海南海口，命運正在轉折期，忙得昏天黑地，那天給忘了。

“做生”講究的是拼爹拼身份拼關系的。

有的人生日酒會場面宏大，賓朋滿座，掌聲如潮，熱鬧非凡，最後是金銀滿鬥。

有的人生日浪漫溫馨，鮮花巧克力KTV主場包場，彩燈四射，美女甜歌助興。

而我的生日悄無聲息。

40歲的生日好像熱鬧過一回：那天，娘打電話給我，說，今天是你滿40歲呢，你搞了好吃的沒有？這話被兩個朋友聽見了，硬要拉我進館子，酒後又去夜總會，還專門為我點了幾百元的歌。

讓朋友破費，許久心裡不安。

我們老家有句俗話：過年不接，生日不請。你請别人來為你過生日，擺明了要别人來為你“湊份子”。

這是我不願“做生”的主要原因。

還有，我一介平民，生下來就是受苦受難的，有什麼值得慶賀的呢？

多少宦官借生日之機斂财，遭百姓唾罵，最終都沒有好結果。

生日還是平淡些好，不要讓别人假裝高興，說些不做數的酒話，掏不願掏的錢，雙方尴尬，那是我最不願意看到的。

去年生日我從鬧市到偏遠的鄉村，三五個親朋好友圍坐一桌，嘗一杯家鄉的米酒，挺好的。

鄉下沒有電腦，進城打開QQ一看，有數十位好友給我送來生日虛拟禮物，有鮮花，有蛋糕，有音樂，有座椅雨傘……我很感動，我統統收下了，并回謝。這些好友給我祝福是需要勇氣的，現在網上的東西太假，誰願意把真生日挂上去呢？但我挂上去了。有些好友本來是要祝福我的，但他們不相信我會這樣做。現在社會，密碼用的地方越來越多，而秘密卻越來越少。

網上與現實形成了鮮明對比，網上熱鬧，現實冷清，正是這份冷清造就了我崇尚自由的獨立人格。

今年，我一個人過生日繼續出門在外，不驚擾任何人，或看山，或看水，或聽暮鼓晨鐘。

在草木逐漸枯萎的日子裡，我的年歲也逐漸發黃、枯萎。

曾經，寒冬後，我也青蔥過，茂盛過。

枯萎與死去，這是自然規律，不必害怕。落葉也是小樹小草的肥料。

生日，我願與自由、寂靜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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