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四顆、八顆甚至十顆野豬獠牙放在嘴裡,随着音樂時而快速彈吐,時而刺進鼻孔,時而上下左右歙動……
光聽這段文字描述,你可能沒法想象這是一幅什麼樣的畫面,下面放張圖讓諸位直觀地感受一下。
大多數人看到這幅圖的第一反應大概是皺眉,然後真誠地發出疑問:"這是個啥?"
這門傳統藝術叫"耍牙",擁有幾百多年的悠久曆史,曾與川劇中的"變臉"相齊名,有"西臉東牙"的說法。
但現在,川劇的變臉幾乎是家喻戶曉的國粹,耍牙這一門傳統藝術卻是無人問津。
究其原因,很重要的一點在于它的觀賞性不夠高,簡而言之,就是它不夠好看。
所以,盡管甯海平調耍牙在2006年入選第一批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産,放在大環境裡,它依舊是一顆備受冷落的小白菜。
耍牙藝術的發展,可謂是一波三折。耍牙藝術在多種地方曲藝裡都有出現,如秦腔傳統戲中,凡相貌兇惡的形象,都會運用到耍牙技巧。秦腔耍牙和平調耍牙的不同點在于,秦腔耍牙多用兩顆或四顆獠牙,在口間吞吐,作兇神惡煞狀。
二者最大的相同之處,大概就是混得都挺凄慘。秦腔耍牙已經瀕臨失傳,平調耍牙的處境卻也不容樂觀。
平調耍牙最近一次出現在較大的公衆視野中,還要追溯到2011年的中國達人秀。當臉上濃墨重彩的演員帶着一口獠牙出現在舞台上的時候,滿座皆驚。更令人驚奇的是,卸下濃妝,站在舞台上的卻是一個留着齊劉海兒,笑容甜美的年輕姑娘。
這個姑娘叫薛巧萍,是平調耍牙的第六代掌門人,也是平調耍牙現在發展的中流砥柱。
據她講述,平調耍牙并不是一門讨巧的技藝:"牙練萬次出一功。"她笑着對采訪者說出這七個字,數十年的艱辛卻都濃縮在這短短的七個字中。
耍牙對初學者來說簡直可以稱作一場磨難,耍牙采用的是豬牙,非常鋒利,嘴巴,牙龈,腮幫被磨破皮,磨出血是很常态的事。嘴巴被磨出血的時候,連簡單地吃個飯都成了奢望,而這樣子的折磨起碼要持續整整一年的時間。同一輩學習的人中,隻有薛巧萍一個人堅持了下來。
然而,對耍牙來說,一年的苦練卻僅僅是入門。
耍牙除了要做到"咬""舔""吞""吐"四樣基本功之外,仍要練習"唱念坐打",演出時配合平調"三大一小"的聲令和《将軍令》等曲牌,用精湛的"變口"功夫配以狂放的身段,展現戲中人的形象。
學藝的心酸,不足為外人道也。
耍牙藝術難以大範圍推廣宣揚的一個重要原因在于它自身的局限性。甯海平調屬于地域性極強的地方劇種,用甯海地區的方言演唱。南方地區的方言由于文化、地勢等衆多原因,其難懂程度和一門外語并沒有多大的區别。
因此,外來人聽一場戲,大概跟聽天書并沒有什麼兩樣。而耍牙藝術盡管在發展初期獨立于平調,但在發展過程中,平調逐漸吸納了耍牙這一門技藝,二者相融,才逐漸綻放異彩。
現在來看,這樣的相融也為耍牙的發展帶來了一定劣勢,耍牙難以脫離語言局限性較大的平調,作為一門獨立的藝術發展。
再者,回到最初所說的那句話,耍牙發展不起來,在于它不好看!确實,表演耍牙的人沒有飄逸靈動的身段,沒有低回婉轉的唱腔,也沒有川劇變臉令人啧啧稱奇的表演效果。
有人說,把豬牙放在嘴裡進行表演,并不能看出什麼藝術高度,聽上去還不衛生,這樣子的一項非遺,還有什麼存在的必要嗎?
但藝術的觀賞性和價值,其本質應當在于它的"神",而不是在于它的"形"。拿平調耍牙最有代表性一出曲目《金蓮斬蛟》來舉例子,《金蓮斬蛟》講述了堅韌勇敢的姑娘斬殺為非作歹的蛟龍的故事。故事本身聽上去并沒有什麼新奇之處,但演了上百年的曲目,既然流傳了就一定有它流傳的道理。戲曲背後的文化内涵是遠高于表演本身的。
就拿《金蓮斬蛟》這一故事來說,耍牙的表演形式便是對"蛟龍"這一人物形象最好的诠釋,僅靠油彩塗染的臉譜和平調平緩的唱腔,這個形象不會具有那麼強的生命力和藝術活力。蛟龍的嗔笑怒罵和為非作歹通過一口獠牙來顯示,又何嘗不具有一種趣味性呢?
由此可見,耍牙的表演藝術,不符合大衆對于美感的認識,但卻帶着極強的藝術張力。
近年來,公衆逐漸重視非物質文化遺産的宣揚和保護。甯海當地修複和新建了許多戲台,作為平調耍牙表演場所。平調耍牙的發展并沒有曲高和寡,它依舊親密地融在小城的百姓裡。
盡管平調耍牙的受衆仍是大部分中老年人,但依舊有人期許并堅信着它能夠煥發新的活力。一口獠牙的平調耍牙,也自有其魅力所在。
何須淺碧青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了解一項非遺,不應該隻是淺薄地關注這門藝術夠不夠熱鬧,夠不夠好看,更需要關注的,是技藝背後沉澱百年的文化内涵。平調耍牙是藝人們戲曲表演形式的重大創造,是從藝者們數十年的苦練與堅守,是老一輩們半生辛勞的時光裡不滅的記憶。也是年輕人們應當去了解與傳承的一門藝術。對于任何一項非物質文化遺産來說都是如此。隻有這樣,藝術薪火的種子才能代代相傳,才不會泯滅在曆史的長河裡。
藝人們會老去,但一門藝術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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