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描寫知識分子生活的長篇小說,蘧駪夫和魯小姐是《儒林外史》中少有的一對“才子佳人”。一個是詩酒風流的名士風範,一個是“才貌雙全”八股才女,他們的故事耐人尋味,仿佛是賈寶玉和薛寶钗的另一種人生樣本。
1、出身清貴的少年名士,不喜科舉隻愛詩詞
蘧駪夫出身清貴,氣度非凡,是個翩翩濁世佳公子。他家學淵源,祖父原是南昌太守,父親又是“翩然俊雅,舉動不群”的青年才俊,他從小也是隻愛吟詩作賦,隻喜歡跟各路名士來往相交。因為父親早逝,祖父疼愛這個唯一的孫子,早早給他捐了一個監生,家中亦是衣食無憂,所以他根本無意走科舉之路,隻想做個少年名士,詩酒風流,人稱“蘧公孫”,有着《紅樓夢》中賈寶玉的氣質神韻。
蘧駪夫出場時隻有17歲,表現十分驚豔。
那一次,他奉祖父之命去杭州親戚家讨取銀子,在回來的路上,遇到一個叫王惠的人,自稱是他祖父的前任,有着“骨肉之誼”。這王惠是南昌太守任上遇到甯王造反,被迫加入叛軍。不久前,叛軍被消滅,王惠趁亂逃出,此時正在逃亡路上。得知王惠窮途落魄,缺少盤纏,蘧公孫當即将自己讨來的200兩銀子全部送給了王惠。
雖然王惠人品很差,跟他的祖父和父親并無深交,但蘧公孫并不知道,如此萍水相逢便千金一擲,也着實有着俠客名士風範,令人欽佩。
不久蘧公孫來到親戚婁府做客,遇到告老還鄉的翰林院魯編修。魯編修見蘧公孫一表人才,又詩詞歌賦俱通,便心生愛慕,請人做媒,為唯一的女兒魯小姐求親。蘧家欣然答應,蘧公孫于是入贅魯家。
魯家是書香門第,且家資富饒。而魯小姐呢,不僅有着“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更才華橫溢,是少有的才女。如此才貌雙全的兩個人,簡直就是天作之合,實在讓人羨慕不已。
然而萬萬沒想到,他們婚後的生活并沒有多少詩情畫意,反而陷入無限煩惱中。
2、醉心八股的美才女,一心盼望夫貴妻榮
魯小姐雖然是才女,但“這個才女,又比尋常的才女不同。”哪裡不同呢?原來她的父親魯編修自己是科舉出身,最看重的就是八股文章。他沒有兒子,便對唯一的女兒魯小姐從小進行培養教育。從魯小姐五六歲開始,父親就給她請老師講課,魯小姐“資性又高,記心又好”,将一篇篇八股文章做得十分漂亮精彩,以至于魯編修歎息說:“假若是個兒子,幾十個進士狀元都中來了!”
在父親的耳提面命下,魯小姐認為讀八股、應舉業才是人生正道。不過她是女兒身,沒法走進考場,把一生的希望和夢想都寄托在未來的夫君身上。她當然也會為文作詩,不過卻并不太用心,隻是沒事寫着玩兒,甚至還将詩詞教給自己的兩個丫鬟,“以為笑話”。
如果說蘧駪夫是賈寶玉還有點勉強的話,那魯小姐一定是如假包換的薛寶钗。
原本魯小姐父女以為,蘧公孫是世家公子,為人談吐不凡,一定“舉業已成,不日就是個少年進士”,對他寄予了殷切的希望。沒想到結婚好幾天,這個蘧公孫對新房中滿書架的八股文章連看都沒有看一眼,卻拿了一本詩集,跟新婚妻子一起捧讀吟哦。魯小姐是新娘子,不好意思拒絕,面前跟他看了一會兒。第二天實在忍不住了,幹脆寫了一個題目,讓丫鬟給丈夫送去,請他做篇文章。
不想蘧公孫接過來,對丫鬟說:“我于此事不甚在行,況剛到尊府未經滿月,要做兩件雅事。這樣俗事,還不耐煩做哩。”蘧公孫自己覺得,這樣跟才女說話,是特别雅緻的,根本不知道魯小姐的心事。
得知丈夫根本就對讀書做官不感興趣,魯小姐頓時氣得“愁眉淚眼,長籲短歎”,她恨恨地說:“我隻道他舉業已成,不日就是舉人進士。誰想如此光景,豈不誤我終身!”
從此兩個志不同道不合的小夫妻便每天怄氣,妻子覺得丈夫不上進,丈夫又認為妻子實在是太俗氣,兩個人“啾啾唧唧”,日子過得很是壓抑郁悶。
3、他們終于成為一對平凡的夫妻、中國式父母
雖然理想志趣不合,可生活還要繼續。不久,魯編修因為女婿不肯讀書應試,氣得摔了一跤,口眼歪斜,半身麻木。蘧公孫也陪伴侍疾,盡心盡力。再後來魯編修去世,而蘧公孫的祖父蘧太守病重,蘧公孫夫妻又回到蘧家。魯小姐的母親不肯讓獨生女兒去夫家,但魯小姐“明于大義”,說服了母親。到了夫家,蘧太守去世,魯小姐“上侍孀姑,下理家政,井井有條,親戚無不稱羨。”魯小姐不僅是八股才女,她也精明能幹,當家理事也是一把好手。
然而夢想依舊在魯小姐心中,丈夫已經不能指望,她唯有将傾注在孩子身上。
兒子剛剛4歲,魯小姐就親自給兒子當老師,“每日拘着他在房裡講《四書》,讀文章,”時常每天晚上要讀到半夜。此時,蘧公孫經過生活的風風雨雨,加之結交了幾個“假名士”後,少年的輕狂褪去,對科舉不僅不再排斥,反而主動想結交幾個“舉業”的朋友,聊聊八股文了。
不知不覺,這個向往詩酒風流的賈寶玉,人到中年後,竟然活成了自己讨厭的模樣。
時常,當魯小姐教育兒子讀書時,他也會“在旁指點”。不過,魯小姐對他不怎麼信得過——估計是既信不過他的水平,也信不過他的毅力。有時孩子文章沒有背熟,魯小姐便打發蘧公孫先去睡覺,自己督責孩子直到天亮。這孩子也是辛苦不易,從小便承擔了母親的夢想,走上應試教育的路,一如今天我們的孩子。
魯小姐和蘧公孫雖然是“才子佳人”,可卻志趣各異,成婚後争吵不斷。經過生活的颠簸磨合後,他們最終成為一對最平凡的夫妻、望子成龍的中國式父母。他們時常争吵,也時常互相妥協;不能琴瑟和鳴,卻也沒有分道揚镳,大概就是這樣度過了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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