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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女性好像從來都隻有兩個選擇

生活 更新时间:2025-05-02 23:19:04

作為女性好像從來都隻有兩個選擇(作為女性我)1

《讓我獨自一人》,作者:(法)瑪塞勒·索瓦若,譯者:唐洋洋,版本:一頁folio|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 2021年7月

有一點魔幻。正值一年一度的“520”,在某個培訓班上,講互聯網的老師正充滿激情地談着“ 數字化城市”的未來;手機的朋友圈裡一邊是關于“躺平的時代”的熱烈讨論,一邊是各種各樣的“520”商家文案;而我,在衆聲喧嘩中讀完了瑪塞勒·索瓦若的《讓我獨自一人》。

在二十世紀法國文學史上,一般是找不到索瓦若的名字的,因為這是索瓦若唯一的作品。她于1900 年出生,1934 年罹患肺結核去世,其中差不多五年的時間都輾轉在各家療養院裡,還沒有來得及真正進入文學圈。有限的一點資料在不長的篇幅裡就能說盡:二十世紀上半葉一個外省的中學老師,因為得了肺結核,後來不得不在療養院休養,但是在住進療養院的同時,遭遇了“被分手”,于是寫下了這一部《讓我獨自一人》。确切地說,它并不是小說,而是四封從11 月到聖誕節前夜斷斷續續的“書信”——說是“書信”,隻是因為它采取了書信的形式,而信中的“傾訴對象”正是讓她遭受愛情打擊的那個人。但同時,它也不是真正意義上的信,因為她寫下這幾封所謂的信,并沒有打算寄出去。因為這絕非她用來“挽回”愛情的祈求。

幸而索瓦若已經有半隻腳跨進了文學圈,使得《讓我獨自一人》最終沒有被埋沒。她在巴黎準備大中教師資格考試的時候,交往了一衆朋友,包括在那個時代顯得極為先鋒的超現實主義小群體。因為生病,也因為還保留些許古典的趣味,她最終并沒有在超現實主義的标簽下“出圈”;但就在她住在療養院裡,寫下《讓我獨自一人》的時候,通過朋友勒内·克勒韋爾(René Crevel),她還能時不時聽到一些有關超現實主義小團體的紛紛擾擾吵吵鬧鬧。理解了這種關聯,我們也就不難理解《讓我獨自一人》中體現出來的對自由的執着和略顯現代派的叙事手法。

因而《讓我獨自一人》沒有遭受被遺棄的命運——盡管它來自“被分手”的疼痛。初版隻印了163 冊,在朋友圈内閱讀,可過了一些時日,作者在彌留之際住進瑞士達沃斯的療養院時,再版就已經在醞釀之中了。索瓦若的朋友說服了批評家杜波(Du Bos)為知識出版社的這個版本作序,杜波甚至還去了索瓦若當時所在的療養院,把自己寫的序言讀給她聽。

達沃斯的肺結核療養院裡收留過很多文學家,早沃斯的肺結核療養院裡收留過很多文學家,早期有英國的羅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RobertLouis Stevenson),稍晚一點有法國超現實主義詩人保羅· 艾呂雅(Paul Eluard), 還有因為陪同患肺結核的妻子治療的托馬斯·曼(Thomas Mann)。《魔山》裡彌漫着的憂傷的死亡氣味,或許也算是給索瓦若的《讓我獨自一人》提供了某種意義上的注解吧,雖然索瓦若寫下它的時候還沒有住進達沃斯。索瓦若在杜波探訪過後不久便去世了,并沒有看到自己的書再版。從1933 年的初版到2004 年的最新一版,間隔了有七十年的時間。有意思的是,如果說索瓦若并沒有進入文學史,這一部薄薄的、來自一個也算是默默無聞的——相較于波瀾壯闊的法國文學史而言——“小女人”的,甚至還帶有一點私密性的作品并沒有完全墜入遺忘之中。自初版之後,七十年裡又分别在1934 年、1936 年、1943 年、1986 年、1997 年出過五個版本,書名都沿用了初版時的“Commentaire”——直譯過來就是“評注”,或者,如果針對的不是另一本書,而是某個事件,也可以對應漢語中的“記”, 算是一種“心得”——隻是在 1943 年和 1997 年的版本中都加上了副标題:1943 年的版本加的副标題是“重現的紙頁”,1997 年的版本加的副标題是“逝去的愛情”。的确,嚴格意義上來說“評注”并不能算是書名,它似乎更像是一個文本的品類:例如安托瓦納·貝爾曼(Antoine Berman)的《翻譯的時代》就是對本雅明《譯者的任務》的“評注”,他也的确在封面上标明了“un commentaire”。而恺撒的《高盧戰記》用的也是“commentaire”一詞,是記述,也是回溯,是解析,也是思考。2004年出版的版本不再沿用抽象的“commentaire”,而是選擇了“Laissez-moi”(讓我獨自一人),将“commentaire”用作了副标題(在這一版的翻譯中,被譯作《愛的剖析》)。2004 年的新版在當年就賣出了六萬冊,似乎和開始不屑于愛情的新世紀的主旋律有些不甚相符。

的确,“評注”或者心得,究竟意味着什麼呢?意味着一個在愛情面前退後一步的女人,審視愛情結束前的過程。因為拉開了距離——當索瓦若在1930 年11 月7 日這封信的結尾處寫道,“明天我會給你寫信,我不能再用‘你’這個稱呼,我會給你寫信,但無法向你說出我在心裡向你吐露的一切”,這個距離就已經真實無誤地展現在我們面前了——所以能夠看清愛情,看清愛情中的(或者說愛情行将結束之際的)男人和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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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獨自一人》外文版封面

看清愛情中的男人和女人之後,索瓦若得出的結論是:讓我獨自一人。讓我獨自一人是在兩個層面上的宣告:第一個層面是愛情不再,“我”選擇有尊嚴地獨自一人,回顧并且正視自己的愛情,否則“我”曾經的愛情就失去了它全部的價值;第二個層面是,作為女性,而且是身患重病的女性,“我”依然有權利、也有能力選擇獨自一人。

和所謂的情書不同的是,《讓我獨自一人》并沒有呈現兩個男女具體的恩怨情仇。沒有故事,因而也沒有真正意義上的男女主人公和人物。“評注”中的“你”、“您”和“我”都沒有身份。除了間或閃現的“療養院”“ 咳嗽聲”“凡爾賽”讓讀者能夠把書中的“我”和生活中的索瓦若聯系起來,便再也沒有其他與真實生活和真實經曆的确切關聯。而事實上,即便這些或許能夠追尋的蛛絲馬迹指向一個具體的人,指向一樁具體的愛與不愛,它們背後的具體指向說到底也是沒有意義的。究竟是誰,是哪個“學院”裡的哪個男人曾經愛過那個叫作瑪塞勒·索瓦若的女人?又究竟為什麼就暧昧地不愛了,寫了信去,說是要和另一個女人結婚 ,說“我們依然是朋友”,這一切其實都不重要。

重要的隻是要知道,為什麼幾乎所有的男人女人,在不愛了之後,都要冠冕堂皇地說,我們依然是朋友;是要知道,在愛情的迷霧褪去之後,清醒的女人看到的,是一個失去了光環的男人的樣子。不是謾罵,不是怨怼,不是反擊,而是簡簡單單的“認識”二字。當索瓦若說,“我很願意失去理智,但也願意把握失去理智的那一刻,不斷探索意識的邊界,直至失去意識。不應該缺席自己的幸福”時,我們不會懷疑自己是停留在她對于“失去理智的那一刻”的把握之中。

世間“情”之一字,之所以迷人,大約就是因為即便從所有的情事之中抽離所謂的共同規律——在今天的大數據時代,未必是不可能的事情——都不足以提供任何可供借鑒的經驗與警示。它會在不同的情勢下、不同的男女間轉化為不同的樣态。我們熱衷于描述它,無非也就是想知道,人與人之間是否有為彼此提供幸福的可能,以及這脆弱的幸福是如何破滅的。不是嗎?如果沒有幸福的體驗,甚至,如果愛情隻是滿足生理上盲目而非理性的需求,人們又究竟為什麼要去愛呢?我們有一萬種更為便捷的途徑能夠得到滿足。愛情當中有人,有人的主體存在,有受到語言規定、反過來又影響語言進而影響愛情的愛的經驗,于是愛情便成為從真實世界到想象世界的往複循環,成為兩個世界互相滿足和豐盈的道路。

回憶也是想象世界的一部分,于是愛情,或者幸福,都屬于過去式,屬于回憶。索瓦若告訴我們,幸福就像是一種香味,“如果我們喜歡一種香味,就會盡力留住它,追尋它;我們不會任由自己陶醉其中,對它進行分析,漸漸沉浸其中,以至隻能通過回憶,喚醒身體對它的感覺;當香味再次出現,我們會更緩慢、更輕柔地呼吸它,感受着最為微妙的氣息”。同樣的意思,普魯斯特的《追憶似水年華》裡也有,有時它被概括成簡單的一句話,比如“生命隻是一連串孤立的片刻,靠着回憶和幻想,很多意義浮現了,然後消失,消失之後又浮現”;有時它會形成一個永恒的場景,比如著名的小瑪德萊娜蛋糕。但是《讓我獨自一人》決計不會像《追憶似水年華》一般有着用回憶的方式道盡人生的野心。它基本隻關乎愛情。

所以它還是讓我們看清楚了愛情裡的一些小遊戲、小欺騙。這一切在愛情不再的時候都清晰地浮現了出來。難道女性真的就是在愛情中目盲嗎?非也,愛情中的目盲也隻是選擇性無視而已。現在睜開眼睛倒回頭去看那時的“你”,就能清楚地看到“你”的真實模樣:“你嘴唇微微上翹,露出略顯發黑的牙齒,腦袋整個往前伸。你在闡述剛剛發現的高明見解時,或者想出了什麼辦法、把别人以為的奇思妙想貶低為平庸之見時,就會擺出這副神态。”然而盡管“我”很清楚這一點,“我”相信,愛情真正的價值并非在于愛上完美,成為完美,而是“通過缺點和不足,進入愛人的心靈,那顆常常因為效仿衆人而被湮沒的靈魂”。

《讓我獨自一人》應該也是憑借這種不乏理智的剖白而吸引了二十世紀三十年代最優秀的思想家的注意的吧。瓦萊裡(Paul Valéry)認為它“展現了一種非同一般的精神生活,以一種奇特的、離開自己去看自己的方式”;克洛岱爾(Paul Claudel)也認為它“幾乎可以說是女性寫作的代表之一”;而當時名噪一時的右翼作家布拉西亞克(Robert Brasillach)也注意到了這本小冊子,他不吝贊美地評價道:“所有喜歡真實與簡單的小叙事的人都會喜歡上……這部如此豐滿的作品,因為,無論如何,這首先是一部值得愛、關于愛的作品。”

但除了愛,還有尊嚴。女性的尊嚴。《讓我獨自一人》并不避諱女性的視角,甚至多少帶着俏皮地說,“您信裡的很多句子,喚醒了我這些‘女權主義’的想法” 。的确,似乎無論在哪個時代,無論處在哪種文化中,天下的男人都很難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即便女人歡歡喜喜地說上或是寫上一句“見了他,她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裡”,也不過是女人己選擇的一種姿态而已,何況這樣給自己找點樂趣的情話,又怎麼能是一個真的“低到塵埃裡”的女人寫得出來的?若有一日,要把這樣的女人逼得淡眉淡眼地再說上一句“那我是不愛了”,盡管在公開場合不會刻薄心裡本來就看了個通透的男人,但心裡未必不會拿出二人之間的智力差異來還自己一個獨立的人格。所以張愛玲可以在分手後對落魄的胡蘭成從經濟上施以援手,而索瓦若也可以在“被分手”之後,要求對方歸還自己的照片,并且泰然自若地說:“但這不是因為愛您,是因為我還想豐富自己,因為我不願毀滅自己變成别人喜歡的樣子,不想再去提升自己,隻是沉浸在愛人幼稚的愛慕裡,任由他擺布。”

克拉拉·馬爾羅(Clara Malraux)對此有精到的評價,她認為這一剖白“ 本該在女性文學史上具有劃時代的意義……是第一部由一個不馴服的女人寫成的書;如男性目光一般準确,目光所及,亦敵亦友,沒有分毫奴性。……是一部帶着簡潔的憂傷的書,直面死亡,直面裝出一副權威态度的男性的弱點,一部充滿尊嚴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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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獨自一人》外文版封面

《讓我獨自一人》寫于二十世紀三十年代初,至今将近一個世紀。

三十年代初,法國還沒有完全被拖入戰争的旋渦,但是新一代的小說家已經感受到了危機的臨近。超現實主義、塞利納、馬爾羅,等等,盡管是以不同的方式,但都宣告了和瓦萊裡、紀德、普魯斯特等上一代人的決裂,他們的作品顯然更關注社會現實而不是文學現實。

看得出來,肺結核就像是一道特殊的屏障,既将索瓦若與喧嚣的生活隔離開來,也将她隔離在本應該屬于她這一代人的寫作之外,使得索瓦若的寫作在某種程度上還停留在兩代人的中間地帶:她既不贊成後一代人對危機過分誇大,面對真正的、個體意義上的死亡——雖然超現實主義或者荒誕派筆下具有誇張意味的死亡很快就在戰争中變成了現實——也沒有就此停留在前一代人的文學自戀之中。形式的革新在索瓦若筆下沒有任何故意為之的痕迹:例如不同人稱叙事的交織使用,夢境與現實的出入自由;而作為主題的愛情在這裡成了一個進入自己内心世界的入口,最關鍵的仍然是兩千多年以前就刻在阿波羅神廟上的那句箴言:認識你自己。

這也許是過去了将近一個世紀的時間,《讓我獨自一人》仍然沒有失去價值的原因之一吧。在這将近一個世紀的時間裡,發生了很多事情,除了殘酷的戰争以外,應該都是索瓦若沒有看見、也無法預見的。鍊黴素的發明,使得肺結核早就不再是輕易就能奪去生命從而也奪去愛情的“白色瘟疫”。戰争爆發了,又結束了。但是,永遠不會有一勞永逸的結束,人類還是一次次因為同樣的貪婪,将自己裹挾進任何性質的秩序都解決不了的災難裡。人類戰勝了一個又一個的災難,又親手炮制了一個又一個的災難。在将近一個世紀之後的今天,以為自己已經無比強大的人類萬萬沒料到的是,另一種侵襲肺部的“瘟疫”會猝不及防地跳出來,警告人類,你離“認識你自己”還相距甚遠。

我們不用再重複什麼“神的懲罰”之類的不着邊際的廢話。索瓦若在留下的不多的文字裡也奇怪地做出了某種具有象征意義的回答。在對《最後的晚餐》的評論中,她談到自己對這幅畫作的不喜,摻雜着奇怪的憂傷:

他(耶稣)的微笑與眼神流露出幻滅。他剛說完犧牲與贖罪的妙言:“你們拿去吃吧,這是我的身體。”“你們拿去喝吧,這是我的血。”他感到孤獨,因為他知道沒有人真的聽懂。……他眼睛低垂,沒看向任何人,而是不滿希望消失後的虛空:他面容疲倦、苦澀,像是失去了信仰。在這裡我們感受不到上帝的存在:祂缺席了。祂應當來這裡,給其子以信心,給人類以光明,幫助他們理解自己,或隻是相信自己。然而上帝留在了天堂,在窗外隐隐一抹天空之上。

來到人間的是耶稣,他孤身一人。

沒有神能夠指引我們,無論歸根結底是誰的子民,人類注定是孤獨的。這是索瓦若在《最後的晚餐》裡讀到的信息,也是她從“被分手”的愛情中得出的結論,又何嘗不是人類在曆經災難之後可能得出的普遍适用的結論!然而也正因如此,我們可以從另一個角度來解讀《讓我獨自一人》:人類終将孤獨的結論并不妨礙我們用盡一切氣力找尋不孤獨的可能,哪怕隻是暫時的。這應該就是索瓦若提到那則日本傳說時所想到的吧。她說:

一則日本傳說聲稱,在人出生時,月亮會用一條紅絲帶把将來要結合的男女的腳系在一起。在生活中,這條絲帶是看不見的,但是這兩個人會互相尋找,如果找到了,那麼屬于他們的幸福就會降臨大地;也有找不到的人,那麼他們的生活就會充滿憂慮,凄慘地死去:對他們而言,幸福隻能在另一個世界開始,那時他們會看到紅絲帶系住的是誰。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在這個世界上找到系住我的絲帶;我覺得這個傳說跟所有的傳說一樣,給了我們詩意的安慰。

詩意的安慰。所以,哪怕躺平的時代終将到來,也讓我們站着愛吧,因為隻要我們還活着,我們就需要安慰,需要确立有尊嚴的、不孤獨的存在。女人在愛情中索取的尊嚴也許更接近人類的尊嚴的本質。

原作者|袁筱一

摘編|張進

編輯|張進

導語校對|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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