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幕是一種文化

快手悄無聲息地給自己的産品做了升級換代。

在“單列還是雙列”的選擇題裡，快手進一步向“單列”靠攏，将“精選”所代表的“單列刷視頻”模式再度強化，放在用戶進入後的的底部菜單欄默認位置。同時，在首頁保持“雙列”的刷視頻模式，并針對快手特有的“私域”屬性做了強化。

不過，對于單純刷視頻的用戶來講，最直接的改變，還是快手上線了彈幕功能。

作為一個誕生已有十餘年的功能，彈幕這個名詞在國内幾乎和B站牢牢綁定在一起。盡管諸如鬥魚虎牙等直播平台、騰訊視頻愛奇藝等流媒體平台都具備類似的功能，但更多時候，這些平台的彈幕都隻具備工具化的屬性，難以形成一種文化。放在全球來看，除了彈幕創始國日本以及中國之外，并沒有其他國家的互聯網産品具備如此的文化範式。

在國内互聯網産品集體上線彈幕功能的時候，快手并沒有跟進。如今伴随着諸多功能改版，彈幕這個古早功能又被放入快手的産品體驗一環中。但是，對于今天的快手來說，彈幕真的有用嗎？

盡管目前大衆都理所當然地将彈幕當成是B站獨有的文化屬性，但實際上，B站并非彈幕的創始者，在國内，AcFun第一次将彈幕引入中國。而在日本，是彈幕網站Niconico發明了“彈幕”。

彈幕本身的語義也經曆過一次轉變，起初，隻有用戶發出的大量吐槽和評論顯現在視頻相關區域，形成一種轟炸式的吐槽氛圍，與飛行射擊遊戲中的彈幕相似，才會被稱之為“彈幕”。但後來，即使隻有一條飄過，也可以稱之為彈幕。

彈幕射擊遊戲東方project

某種程度上，彈幕是評論的一種變體。但與單純的評論所處的場域不同，彈幕是“超越實際時間，虛拟的時間共享”（管理層稱之為“非同期Live”）。這意味着，用戶在不同時間發布的不同評論會在視頻的相同時間出現，這讓用戶在發彈幕的過程中充滿了集體的參與感，也因此讓Niconico獲得了空前的成功，截至2015年有超過4800萬人注冊，并擁有超過200萬會員。

以二次元文化起家的Niconico也吸引了來自國内的模仿者，A站和B站先後成立，并以同樣的文化圈層吸引了第一波用戶群體，彈幕功能，也理所應當地被照搬到網站之上。而作為中文互聯網最新潮前沿的一批用戶，A、B站玩家們将彈幕功能進一步發揚光大。

彈幕的初始發展離不開A、B站用戶對“梗文化”的挪用，作為一種身份認證門檻，發隻有圈内人明白，而外人則雲裡霧裡的“梗”到彈幕區，并形成一種氛圍，是A、B站用戶們樂在其中的事。彼時，以鬼畜為代表的亞文化，成了A、B站小衆梗的來源，用戶們在彈幕區輸入自己熟悉的“渣渣”“我到河北省來”“美國聖地亞哥”“金坷垃”等熱梗，形成一片隻屬于二次元們的舒适區，成為了彈幕最開始的文化形态。

後來，用戶們則習慣于在彈幕區玩一些專屬梗，比如說計數黨，統計視頻中出現某種事物的次數；空耳彈幕，将視頻中的外語直接音轉為中文；以及更多B站專屬彈幕的誕生，2333以及AWSL等等，前者後來成為了B站代言人的形象代表，而後者則在2019年彈幕年報中成為年度熱詞，一共被用戶們發了3296443次。

可以說，彈幕建構了B站最原始的社區文化，彈幕的存在，表明這個UGC的平台當中，不僅創作者是重要的，每個參與其中的用戶都在同步構建其社區屬性。以至于發展到後來，一個沒有彈幕的視頻是不完整的，有些很早刷到相關視頻的網友，會留下“養肥再看”等彈幕，都反映了彈幕對于B站視頻的重要性。

作為平台方，B站也十分明白彈幕的意義，因此格外注重對彈幕的維護和運營，彈幕禮儀是新人來到B站的入門課，劇透、人身攻擊、惡意刷屏等内容都會涉嫌違規，被關進“小黑屋”。在對外宣傳方面，B站也屢次發布彈幕報告，輸出自己的彈幕文化。并将一些隻在圈層當中流行的熱梗變成全網熱詞。

B站之外，諸多平台也嘗試複制“彈幕”功能。據毒眸不完全統計，2015年左右，騰訊視頻和土豆優酷等流媒體網站，均開放了彈幕功能。而自A站出走的鬥魚以及此後的直播網站虎牙，乃至後來的中視頻平台西瓜視頻等等，也均擁有彈幕。

盡管如此，在這些平台上，彈幕的存在并不是一個加分項。很多時候，彈幕對用戶來講僅僅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功能，某些時候，彈幕甚至成為了用戶觀感的負面體驗。

起初，騰訊視頻等流媒體平台也在彈幕上下了不少功夫，諸如在特定的劇集開放角色彈幕，用戶可以使用劇集中的相關角色發表彈幕。也比如在某些視頻内容中邀請主創成員，在相關情節發表彈幕引導觀衆觀看等等。

這一系列行動不能說沒有作用，某種程度上，他給觀衆提供了一個實時交流的平台，完成了彈幕最早期的功能體驗—時空交彙的集體參與感。但和B站這樣的UGC平台不同，騰訊視頻等流媒體平台的内容是由大公司大平台制作，用戶缺少和創作者直接對話的渠道，這一定程度上降低了觀衆發彈幕玩梗的欲望。而從另一種層面上講，彈幕的核心仍然是用戶群體。當用戶群體本身缺少創造力和玩梗能力的時候，彈幕就顯得十分乏味。

在流媒體平台，部分彈幕可以直接通過長按 1複制一條彈幕，以及部分明星出場時山呼海嘯的打Call聲，都讓這樣的彈幕缺少“那味兒”，而僅隻留下工具化的屬性：方便參與，沒有靈魂。

諸如鬥魚虎牙等直播網站的彈幕，則與視頻網站的彈幕更加不是一回事。主播才是創造力和梗的核心，而觀衆發出的彈幕更像是實時滾動的評論。

可以說，盡管諸多平台都在彈幕功能上做了嘗試，但大部分平台都不具備彈幕真正的核心：那批獨有的用戶群體。

快手做彈幕，相比于其他視頻平台而言，倒是具有一定的合理性。

相比于鬥魚虎牙，快手是視頻平台，因此用戶發出的彈幕會形成時空交彙感，而相比于騰訊視頻愛奇藝，快手是中國最大的視頻社區（抖音并非社區），社區文化有利于形成彈幕文化。而在快手收購AcFun之後，快手也一定程度上具備了二次元文化的基礎。

社區文化的基礎或許堅定了快手做彈幕的信心，3月23号左右，在幾乎沒有任何宣傳的基礎上，快手上線了彈幕功能。

一開始，意識到這一功能的人并不多，為了讓彈幕的功能更加突出，快手将部分評論區的評論直接置于視頻的頂部，形成彈幕。而随着對彈幕功能了解的人增多，彈幕區則出現了更多原創彈幕，而評論區的内容則在減少。

相比于抖音，快手的核心仍然是私域流量和社區用戶，這是其賴以起家的基礎，也是其無法割舍的存在。一方面，快手面臨着流量焦慮，因此要在用戶增長上下更多力氣，諸如吸引抖音網紅入駐快手，邀請MCN入駐等等；而另一方面，快手仍需加固其的圈層壁壘，以保證核心用戶不會外流，來增加其商業化的可能。

彈幕，這一被證明為牢不可破的圈層制造者，或許會有用。

不過，快手的彈幕仍有許多很重要的問題難以解決。相比于B站，快手是豎屏短視頻平台，這使得其彈幕能存在的區域要減少很多，容量更小，彈幕的存在感也會減少。同時，因為大多數視頻都不具備中視頻的信息量，用戶難以通過彈幕互動并挖掘視頻中存在的“亮點”，至于時空交彙感。在短視頻中幾乎無法存在。畢竟，所有的信息量都停留在那幾秒當中。

更重要的是，快手老鐵們，是否具備B站二次元的造梗能力？以目前的用戶體驗來看，快手的彈幕，還是更像将評論直接發到彈幕區域，并不具備“彈幕”作為一種文化時獨有的那種生命力和活力。這樣的彈幕，或許給部分有需要的用戶提供了方便，但對整個社區文化的鞏固，并無實質幫助。

互聯網平台對新功能的試錯很正常，對于快手來說，彈幕或許隻是一種“有棗沒棗打三杆”的嘗試，無論有沒有用，做了，都能彰顯态度。

不過，彈幕文化的核心仍然是那批獨有的用戶群體，這無法複制也難以遷移。互聯網平台能做的，隻有将評論滾動起來，讓其形式上變成彈幕。但，每一個曾在彈幕文化中徜徉的人都知道，不是每一個滾動的評論都叫“彈幕”。

文 | 陳首丞

編輯 | 趙普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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