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關于天津的話題越發多了起來,讓這座城市多了一絲神秘色彩。一直以來,全國各地的朋友每每提起天津,就會聯想到相聲、煎餅果子、狗不理包子,甚至由煎餅果子引發的一系列争論也一直存在。有人說,天津的精髓,就在天津人的一張嘴。而這張嘴裡包含了飲食還有語言。究其精髓,如果說煎餅果子是一種文化體現的話,那它隻是天津文化的附屬品,而更深一層的核心文化則是語言——天津話。
編輯|張三四
就在前一段時間一夜之間三十萬人落戶天津的火熱,引起了很多人對于天津話是否會受到巨大人口流動的沖擊而慢慢變了味道,進而在曆史的車轍中慢慢消散、消失的擔憂。這并非危言聳聽,語言文化的改變也曾在天津發生過。
天津話從哪裡來
要想弄清楚天津話是否會消失,首先要了解天津話是怎麼來的。
關于天津話是如何形成的,目前學術界主要有三種說法。
其一,天津話是土著方言,是由靜海話在聲調發生演變之後逐步形成的。
其二,民間傳說天津第一批居民來自山西洪洞大槐樹村,而根據有關資料,也确實發現天津許多早期人物籍貫為山西。
其三,天津人是“燕王掃北”時從安徽、江蘇遷移來的,因此天津話源于皖、蘇。
其實這三種說法可以合三為一。
關于靜海話,現在來看,除了靜海之外,天津津南區以鹹水沽為中心,西青區各個鎮,東麗區部分村鎮,說的方言都很類似于靜海話,在一般人聽來,差别不大。
霍元甲,你嘛時候是津門第一啊
關于天津第一批居民來自山西洪洞縣,對于我本人來講,不知道自己的祖宗是不是天津的第一批居民。但确有全國各地的人都尋根問祖到了洪洞縣,我也不例外,家族中的長者在我很小的時候遍尋到了根,并建有家譜,靜海、津南、大港一代的張氏家族都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
山西洪洞縣尋根之旅
關于燕王掃北,當時從安徽遷移了大量人口到天津,而現今聽到部分安徽話,字裡行間的語調也總能找到和天津話的彌合之處。
語言是一種人類溝通的符号,沒有語言就不會有人類曆史上的各類經濟發展,沒有語言也就大大阻礙了從部落文明走向民族文明的道路。
而語言、方言的絕妙之處就是永遠不會一成不變,總是會在不同環境,不同的時期随着不同的人群在潛移默化的發生改變。進而天津在曆史的變革中,慢慢形成了屬于自己文化特色的方言。
就像永動機為什麼不能實現一樣,即使抛開摩擦力,一種語言符号在天津這座曆史上有過大規模移民的城市裡,宇宙萬物永遠在尋找一種平衡,即使在道路上有多種阻礙,但不會妨礙衆多的語言它們尋找對方,最終進行融合,發生一系列“化學反應”,天津話就是這樣。
目前看到有關天津的曆史記載,津始于隋(公元581-618年)大運河的開通。可能很多人就認為在隋之前,天津沒有人。錯!
我還找到一條信息,關于天津的一座神秘村莊。相傳在西漢末期王莽稱帝時,有一位武将巨毋霸居住此處,後又發現一聚寶盆,故得名聚寶莊,據查村東岑子有巨家祠堂遺址(現無)。後巨家親戚葛氏兄弟也來此定居,故改名為巨葛莊。村界内有《天津古海 岸與濕地國家級自然保護區》, 即巨葛莊貝殼堤核心、緩沖保護區,及市文物保護單位- 戰國遺址。在村西北部發掘古墓兩座,為戰國墓群。
津南巨葛莊貝殼堤大約形成于數千年,是退海成陸、不同曆史時期海岸線變遷的客觀記錄。
而西漢時期,人類早就有了自己的語言,那麼在當時生活在聚寶莊(今巨葛莊)的人們,說的是什麼話呢?我們不得而知,但唯一能确定的是,自現在的天津話出現之前,天津這座土地上也是有一種方言存在的。
因此在曆史的車轍中,經曆過多次人口流動,安徽話、土著話以及全國各地的移民帶來的語言,最終被無數次的融合,形成了現在的天津話及天津各地方言。
在時間的擠壓下,天津擠咕出了自己獨有的方言。
天津方言的向心力
有意思的是,天津、河北、北京,距離這麼近,但方言卻南轅北轍,大不相同。就像北京各個地區也有着不同的方言,類似通州話。天津部分地區說的方言和河北省、河南省很接近。而他們看似相似,但也有各自的特色與差别。
以天津市内六區為原點,向外依次擴張,我們就很容易看出具有天津語言文化的獨特之處。
河北區的語言津味濃厚,到了北辰區津味慢慢被弱化,也是因為介于河北區和武清之間,兩種語言對沖下的結果;武清話,基本就很接近北京話了。
河西區的語言津味濃厚,與西青區和津南區都相互接壤。可以看到,外環線邊上的雙港、大寺等地區也說着具有津味的方言,但與城區相比有些弱化,再往外擴張,就開始出現類靜海話方言,到了小站就又裂變出另外一種方言。
而上文提到過的天津經曆過語言改變、進化。就是大港,大港周邊原住民的方言接近小站話,但現在去大港走一走,能聽到類似小站方言,但已經很少了。聽到最多的是具有東北味道的普通話。
大港油田建設期間,有來自大量全國各地的油田英雄們,其中也不乏大慶油田的鐵人們,大慶油田位于東北,1980年左右有過大港油田和各油田可以交換員工的經曆。
天津話就是從向心力到弱化的趨勢,在許多年前,大港形成了自己獨有的方言。有些地方的方言和黃骅很類似,或許是距離較近的緣故吧。
像寶坻話,更接近于唐山話,但卻有其自己的特色。比如這朵花真香,我聞一聞。寶坻人不會說聞一聞,會說“聽一聽”。
趙麗蓉老師就是寶坻人,憑借着寶坻方言将藝術進行到底
錯綜複雜的天津方言,在曆史中,逐漸沉澱下來。也就是我們常說的天津市内六區是方言孤島。與其說是孤島,不如把它看成一種具有向心力的内核,以它為基準慢慢向外擴張、漸變,語調在變,但文化内涵仍在傳遞。
清朝最後一個太監的天津口音
宇宙萬物永遠在尋找最佳的平衡與完美,天津話也不例外。
如果把時間從千年縮小到百年,或許天津真的是宇宙中的一個個例。一次偶然的機會,我看到了關于“清朝最後一個太監”的采訪,他叫孫耀庭。本來也是出于好奇想了解一下從這位老人口中聽到一些百年前的故事,可沒成想,他一開口我震驚了,非常懷疑他是天津人!雖然孫耀庭說話時已經充滿了京腔,但仍然掩飾不了字裡行間透露着的天津靜海方言。
也就是說,一百年前的天津靜海話和現在沒有什麼區别,而以此邏輯看來,天津話在一百年前和現在也未必有很大的出入,即使在這一百年間所産生的人口流動也沒有對天津方言有太大的沖擊。
津味普通話
在推行普通話的浪潮中,對于天津這座北方城市來說是很容易的,雖然不能百分之百的标準,但北方人說普通話隻要改一改音調就差不多接近了。
普通話現在人人會說,但普通話裡仍舊帶着方言的家鄉味。
有一年我去張家口張北縣的草原音樂節,人群攢動中我和朋友聊天,站在一旁的張北縣城青年回頭盯着我說:“你是天津人吧?”這令我大吃一驚,由于出門在外,我和朋友都不約而同的用普通話交流,怕在旅途中造成一些不便利,但仍舊讓一個20多歲的男孩聞到了我的天津味兒。這件事和很多人說起,他們都不約而同的說自己在全國各地即使說着普通話,還是會被認出來。
大學期間,曾在麥當勞兼職,那時候隻要有客人進店,前台的小哥哥小姐姐都用普通話喊着:“喜歡您來!”可這句喜歡您來卻絲毫掩蓋不住天津味的外洩,四個字一個字比一個字的語調高,還帶一點拐彎兒。
常去天津四郊,偶然在鹹水沽吃飯,坐在旁邊的幾位女孩,聽他們聊天覺得他們像是教師,普通話裡依舊帶着天津味兒,言語間用着标準的天津詞彙:揍似介個(用普通話說一遍試試),要知道,鹹水沽很多人都在說普通話了。
不夠揍兒式的打情罵俏
不夠揍兒,一般來說這是罵人的詞彙,可語言的精妙之處就在于中文可以在不同語境裡産生不同的含義與情感。
二兒他爸:“二兒他媽媽,給我烙倆糖餅!我今天給你釣大魚切!(吹牛)”
二兒他媽:“你個不夠揍兒的……”
翻譯成普通話:
二兒他爸:“二子他媽媽,給我做兩張糖餅,我今天給你釣大魚去!”
二兒他媽:“切,你個小淘氣……”
這兩種語境放在一起,結合兩個老夫老妻,哪個更好一些?而這句“不夠揍兒”卻不是罵人的話,而是一種調侃式的打情罵俏,且沒有打情罵俏的意思,但這情卻被打了,俏也罵了。
天津精髓:語境王者
近年來人們對于天津話題,争吵更多的是煎餅果子正宗争奪戰。而飲食文化隻是一種地域文化的附屬,甚至是表面。而天津的語言,才是其精髓所在。
一種語言如果可以迸發出藝術,那這種語言形式必定是有其底蘊的存在。
如果天津話隻是很簡單,很表面的一種符号,那麼他的可塑性就會很低,也就不會由天津話演變出相聲,京韻大鼓也不會傳至天津而發揚光大,更不會有朗朗上口的天津快闆。
也就導緻很多地方的人都認為在天津的大街小巷裡,人人都會說相聲,張口就是段子。“衛嘴子”的貧氣、能說會道可不是白叫的。
相聲大師馬三立
有一次在東站(天津站),我有一張火車票因晚點想要退掉或改簽,但當時已經是夜裡11點了,怕負責改簽的工作人員下班,就去詢問前廣場的警察叔叔十一點了會不會下班,其實我也是笨,多嘴。
警察叔叔說:“嘛玩兒?下班?介似嘛地兒?能下班兒麼?”
不知道天津以外的朋友能不能看懂警察叔叔的回答,他到底是回答了還是沒回答?不過這種交流方式,在這座城市裡到處都是,對于天津人來說是一種找樂兒,聽者可以哏兒哏兒笑半天。
天津話會不會消失?
将時間縮至現在,天津又迎來了一次曆史性的移民潮,那落戶天津三十萬的各地朋友隻是一夜間,而兩夜、三夜、百夜呢,會更多。天津常住人口1500萬人左右,那麼如果有一百萬人落戶天津,并定居天津,這種擴容度接近10%。
生活習性,延伸至語言、文化,是否會被稀釋或沖撞?
上文中提出了清朝最後一個太監的例子,一百年前的天津靜海話和現在相比幾乎沒有什麼差别,而這一百年間的人口流動數量積累一定遠超這次人才引進,但天津話依然沒有被撼動。
究其原因,天津人對煎餅果子的執念尚且如此,對本地文化的認同感遠超人們的想象,這就是一種最原生态的文化自信吧。
最近刷劇中,看《北京女子圖鑒》《上海女子圖鑒》,都在講述一種異地奮鬥的青年,而他們在拼搏中也在融入那座城市。北京女子圖鑒中的女主角是四川人,到北京打拼并融入北京,不僅僅是社交範圍的融入,也有語言、文化的融入。
一位來自上海某高校的同事講述,在他大學期間,每個宿舍班級裡有會有一定比例的上海人,平時交流也都是普通話。但一到了晚上,畫風就完全逆轉了,他們拿起電話給同城異校的女友打電話,一口的上海曉不啦,有時打情罵俏還能聽到女友罵他小刺老。
這位同事大學畢業後,沒有直接來天津,先是留在了上海工作,租住在一間類似天津以前的棚戶區的房子,裡面的年輕人早已離開,隻剩下幾戶老人。在生活中,如果用普通話,老人們是聽不懂的,他們甚至連電視台裡的普通話也聽不懂。
怎麼辦?隻能學習上海話,隻能去主動融入這座城市。
在公司裡,同事和同事之間總有那種關系特别好的,而如果是上海人,私下也都用着上海話來交流,這樣像是一種自帶防火牆。那麼要想融入這座城市,就要去接受這座城市曆史所積澱下來的濃厚文化。
就像改變世界不如改變自己一樣。
天津話不會受到一點點沖擊嗎?當然會,隻是我們這代人甚至是下一代都很難看到有太大的改變,就連大力普及的普通話都沒能徹底改變天津口音,裡面仍舊夾雜着“奏似介個(就是這個)”。
但人類文明的發展,卻永遠是在各種火花碰撞中逐漸升華并沉澱。隻能說天津話在永動機理論中,它可能在追求平衡的末端,接近一種動态平衡。這種平衡程度在今天很多地方都能看到,比如在快手、抖音等網絡平台中,能大火特火的段子手網紅中,天津人很少,但卻和天津這座盛産段子的城市有些背離。
或許是天津人的笑點更高,更加藝術化。就像諷刺不是給所有人的禮物一樣,也不是所有人都能秒懂郭德綱的段子。
在曆史的潮水中,中國的很多方言保險了千年百年,它是一種生活,離不開每一片土壤。天津,就是在這片土地上生根發芽,長成一棵參天大樹,這樹下有天津話,有煎餅果子、老豆腐嘎巴菜,有出門就能聽到相聲的街道。
隻要天津人對煎餅果子、天津文化尊重的執念在,天津話就不會消失,至少有生之年是看不到天津話的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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