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夢令 · 有寄

宋 · 蘇轼

為向東坡傳語，人玉堂深處。

别後有誰來？

雪壓小橋無路。

歸去，歸去，江上一犁春雨。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正月中，天一生水。春始屬木，然生木者必水也，故立春後繼之雨水。”所謂七九河開，八九雁來，冬末春初，乍暖還寒。此時，氣溫回升、冰雪融化、降水增多，故取名為“雨水”。

清初 王翚，杏花春雨江南圖

「雨」字，上面一橫象征天，橫下象征雲氣升騰，無雲不成雨。風流雲散，别而為雨，古雨字本是四行雨點，每行三點。四是四方，三是雨露滋潤，天地氣和而成甘霖，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立春過，雨水至。東風解凍，散而為雨，滋潤大地，萬物在浸滿了春意的蒙蒙白霧中抽枝發芽，毛茸茸的綠開始鋪陳。從草色若有還無，到雨水染就一溪新綠，相信随着天氣轉暖，疫情結束的腳步将愈來愈近，冬天終将過去，春天總會到來。

北宋 趙令穰，春江煙雨圖局部

【禮俗】

我國古代将雨水分為三候：“一候獺祭魚；二候鴻雁來；三候草木萌動。” 在《逸周書》中就有雨水節後“鴻雁來” “草木萌動”等物候記載。

一候，獺祭魚。雨水之日“獺祭魚”，獺，水獺，又名水狗，魚感水暖上遊，水獺捕食，往往吃兩口就扔于岸上，古人認為是陳列祭水；二候，鴻雁來。雨水後五日，“鴻雁來”，雁為知時之鳥，熱歸塞北，寒去江南，它感知到春信，即刻北飛；三候，草木萌動，在“潤物細無聲”的春雨中，草木開始抽出嫩芽，綠意逐漸覆蓋大地的每一處角落。

雨水是繼立春後的第二個節氣，孔疏：“謂之雨水者，言雪散為雨中也。”從這以後，開始降雨、不再下雪，民間素有“春雨貴如油”之說，于是在這一天，各地百姓會以不同的形式慶祝，取“順利安康”之意。其中有些習俗，比如填倉節，放到當下的背景和氣氛來看倒還頗有意趣。

填倉節­——節期為農曆正月二十五日，是雨水節氣前後的一個節日，人們在這一天祭祀倉神，以祈求一年糧豐倉滿。

何謂“填倉”，有三種說法，其一是清朝富察敦崇的《燕京歲時記》引明朝陸啟宏《北京歲華記》說：“二十五日人家市豕牛羊肉，恣餐竟日，客至苦留，必盡飽而去。” 即這一天要吃飽吃足，這樣一年都不會挨餓，事事順心，實際是以“酒食飽腹”為“填倉”。

其二，是在這一天要籴米積薪，收貯煤炭，把這叫做“填倉”。清朝潘榮陛《帝京歲時紀勝》中提到：“京師之民不事耕鑿，素少蓋藏，日用之需，恒出市易。當此新正節過，倉廪為虛，應複置而實之，故名其曰為填倉。”是以提醒百姓，居家不易，要時時注意積攢過日子的必需之物。

其三，則是一種企盼豐收的儀式，也是老百姓較為喜聞樂見的，在農村，這一天要把少許灰撒在場院的地上，畫成糧囤的形狀，在其中放少許谷物，象征圍倉，叫做“填倉”。填倉節民俗講究喜進厭出，囤裡要添糧，缸裡要添水，門口放些煤炭以鎮宅，以便求得一年順當富足。

過去，在東直門和朝陽門内曾建有很多糧倉，至今北京城仍留有祿米倉、海運倉、南新倉、北新倉等地名。每逢正月廿五這天，糧倉及糧商們都要張燈結彩，設供緻祭，焚香叩拜倉神。清韶公的《燕京舊俗志》雲：“相傳倉神為西漢開國元勳韓信，俗稱之曰韓王爺。”韓信的第一任官職就是倉官，并曾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後來被民間奉為倉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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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上有人笑稱大掃除的時候，在家裡發現當年防霧霾囤積的n95口罩，其喜悅之情不亞于在換季的衣兜裡摸出大筆鈔票。疫情之下，防護用品緊缺，家家戶戶減少出門的次數，很多沒有過“饑餓”記憶的年輕人，也開始對老祖宗“屯糧積草”的習慣有了新的理解。這與上文所述填倉節 “倉廪為虛，應複置而實之”的記載一起看，便覺興味良多。

在填倉節這天，檢閱滿滿當當的冰箱，再酒足飯飽一頓，或許就能獲得片刻的安甯與滿足。筆者思考，或許居安思危、常備不懈，才是中國人骨子裡安全感的來源吧。

食春芽——孔子曰“不時，不食”，在雨水這天，就要吃幾口剛冒頭的春菜。荠菜、香椿、豆芽、豆苗都是極好的時令芽菜。

除此之外，不得不提的就是春天送給人們的另一件禮物，春筍。雨水過後，春筍驟生，一茬茬春筍破土而出，故有“雨後春筍”一說，唐代詩人陸龜蒙雲：“盤燒天竺春筍肥。” 正是不少文人騷客魂牽夢萦的好滋味。

春筍，《舌尖上的中國2》

白居易對春筍就有着自己獨到的吃法。他在《食筍》中寫道：“置之炊甑中，與飯同時熟。紫箨折故錦，素肌掰新玉。每日逐加餐，經食不思肉。”簡言之就是，配米飯吃，比肉香。

宋代美食家林洪在《山家清供》一書中，推薦了一種做法——“傍林鮮”。在林間竹筍猛長的時節，掃一堆葉子，就地生一把火，把剛挖出來的竹筍慢慢煨熟，野趣得緊。

清人金農則有詩如此：“夜打春雷第一聲，滿山新筍玉棱棱。買來配煮花豬肉，不問廚娘問老僧。”

而當代文人自不必提，汪曾祺：“腌笃鮮，上海菜。鮮肉和鹹肉同炖，加扁尖筍。”寥寥數字，一道地方名菜就躍然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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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實秋作為文人饕餮的代表自不會缺席，在《雅舍談吃》中，春筍也有一席之地：“春筍不但細嫩清脆，而且樣子也漂亮。細細長長的，潔白光潤，沒有一點瑕疵。春雨之後，竹筍驟發，水分充足，纖維特細。古人形容婦女手指之美常曰春筍。‘秋波淺淺銀燈下，春筍纖纖玉鏡前。’（剪燈餘話）。這比喻不算誇張，你若是沒見過春筍一般的手指，那是你所見不廣。春筍怎樣做都好，煎炒煨炖，無不佳妙。油悶筍非春筍不可，而春筍季節不長，故罐頭油悶筍一向頗受歡迎，惟近制多粗制濫造耳。”

【趣談/冷知識】“雨水”這天的雨水十二錢可以做什麼？

答：冷香丸。

冷香丸片段，《紅樓夢》87版

《紅樓夢》第七回中說道，寶钗患了一種病，是從娘胎裡帶來的一股熱毒，犯時出現喘嗽等症狀。一個和尚給寶钗說了個“海上仙方兒”，這種藥就叫“冷香丸”。

書中記載冷香丸是将白牡丹花、白荷花、白芙蓉花、白梅花花蕊各十二兩研末，并用同年雨水節令的雨、白露節令的露、霜降節令的霜、小雪節令的雪各十二錢加蜂蜜、白糖等調和，制作成龍眼大丸藥，放入器皿中埋于花樹根下。發病時，用黃柏十二分煎湯送服一丸即可。

對于現代讀者來說，冷香丸仿佛是修仙小說裡才會有的神丹妙藥，其配方也像靈芝仙草一樣虛無缥缈。不過在小說成書的清代，慣會有人收集“雨”“雪”“霜”這類“無根之水”，所以寶钗說“東西藥料一概都有，現易得的”。藥方的刁鑽之處主要在于對“采藥”時間規定嚴格。

當然，考“冷香丸”一方，醫籍未見記載，權當戲談，博君一樂。

【節氣簽】

雨水

正月廿六

庚子年 戊寅月 壬辰日

“天地氣和而成甘霖，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宜：洗手、明辨、困知勉行

忌：生食、短視、人雲亦雲

雨水草萌動，嫩芽往上拱，宅在家裡也要不斷積蓄撬動春天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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