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播劇《陸貞傳奇》引發衆多曆史考據迷的熱情,他們宣稱劇集裡那個清水出芙蓉style的女主角陸貞,
原型便是“我國曆史上唯一的女宰相”北齊女官陸令萱。然而翻開史書一看,這位陸令萱完全是暗黑的大反派形象
從曆史八卦的角度看,魏晉南北朝是個超級有故事的時段,大分裂,大震蕩,多國并立,王朝更替,出了不少超級天才,藝術家,暴徒,或者以上三者合一型的人物,丹納在《藝術哲學》裡說得好,這種非常時期,由于根深蒂固的不安全感,人的情感與創造欲望時刻處于井噴狀态,時時謹慎,同時還要及時行樂,所以容易出超級性格人物,最近熱播的《陸貞傳奇》之所以大受歡迎,也要有一小半功勞歸于這個血腥瑰麗的大時代背景。 丈夫謀反,妻子升官
陸貞在曆史上是否真有其人?劇集開播伊始,片方及許多熱心的曆史考據迷就宣稱,陸貞的原型為“我國曆史上唯一的女宰相”北齊女官陸令萱。然而翻開史書一看,這位陸令萱完全不是劇集裡趙麗穎所扮演的那派清水出芙蓉style,而是全然暗黑的大反派形象:《北齊書·恩倖傳》裡說陸令萱奸巧多機辯,取媚百端——姿色如何不得而知,至少是個心思缜密的長舌婦;再看下去更驚人,進宮之初,陸令萱已經不是蘿莉,而是熟女人妻——作為高歡部将駱超的妻子,陸氏因夫謀反而配入掖庭,擔任後主高緯的乳母,機緣巧合之下,卻找到了靠近最高權力的捷徑——在北朝曆史上,因罪沒入宮中充當宮人,最終登上高位,封為後妃的也不在少數,諸如北魏平文皇後王氏以及道武皇後慕容氏,然而沒有誰的好運能夠超越陸令萱。
女性為何能在北朝一代享有相當的自由與尊榮?北齊,為出身漢與鮮卑混融的高氏所建立,作為北方遊牧少數民族,北朝各代都有濃重的母系社會傳統殘留,女性在家庭中的地位遠遠高于漢族社會,貴族出身的婦女更是如此。《魏書·烏桓鮮卑列傳》載烏桓“怒則殺父兄,而終不害其母,以母有族類,父兄無相仇報故也”,并且“計謀從用婦人,唯鬥戰之事乃自決之”。由于烏桓、鮮卑同屬東胡部落,這種習俗也一直沿襲至六世紀,所以北朝曆代,多有皇後與皇太後臨朝稱制現象,而後宮女官機構規模與權力也随之膨脹,其中陸令萱擔任的女侍中一職就十分重要,相當于皇後與皇太後的秘書長,皇太後出門,女侍中必須“負玺陪乘”,服飾規格為:五钿,假金印,紫绶,服鞠衣,佩水蒼玉。曆代女侍中,大多能利用自己接近權力中樞的機會,影響朝廷政令決策,并為自身親近集團謀取利益。
熱播電視劇《陸貞傳奇》中,女主角與“原型人物”陸令萱在曆史中的真實形象完全不同
“無愁天子”的超級乳母
公元565年,武成帝高湛禅位給高緯(後主)。高緯是個極度敏感,焦慮症與文藝想象力并存的青年,不幸這些特質與他的帝王角色極度不相符。《隋書·五行志》說他出于個人審美需要,命令宮人以白越布做成頭巾狀的折額,被譏為不詳,宛如喪服;又寵幸有姿色、善琵琶歌舞的姬妾馮小憐,自己譜成琵琶曲《無愁》,周圍跟着唱和的侍從多到上百人,民間百姓稱他為“無愁天子”,具備了傳統史家衡量亡國之君的種種标準。
高緯對乳母陸氏的依賴,既有幼年時代的情感延續,也有現實政治的考慮——高湛、高緯父子都缺乏雄才大略,尤其在征伐武功上無能為力,一片空白,使得崇尚軍功勳略的北齊鮮卑貴族很難承認其權威地位,後主高緯上台伊始,連續發生了趙郡王高叡、安德王高延宗謀除權臣的政治風波和琅琊王高俨的政變,從而使後主隻能更加依靠陸令萱為首的恩倖集團鞏固自己的統治。
武成帝高湛暴病死後,胡太後一度被後主高緯幽禁,侍中祖珽試圖擁立陸令萱為太後,不斷令人宣講編纂,稱陸令萱“雖雲婦人,實是雄傑,女娲以來無有也”,陸氏對這種歌頌非常受用,封祖珽為尚書左仆射,監國史,加燕郡公。在屠戮鎮壓了一批對自己不滿的勳貴權臣後,北齊王朝的政令逐步滑落到陸令萱、其子穆提婆等人手中。
恩倖集團出身低微,缺乏政治遠見與道德素養,使得北齊王朝的政治風氣迅速陷入惡劣的泥沼中,“亂政害人,難以備載”,依附他們的閹人、奴婢、胡人與富商,“濫得富貴者”超過萬人。譬如私家奴仆出身的劉桃枝,最後做到領軍大将軍,并無顯赫的軍事指揮才能,也缺乏軍功,完全依靠作為鷹犬進行暗殺清除而獲得仕進。 誅殺斛律光,斬斷北齊根基
鑒于傳統史家的簡筆略過,陸令萱在曆史上扮演的角色簡直可用“禍水”兩字全然概括——似乎她存在的全部意義就是盡量縮短這個王朝的壽命:公元571年9月,高緯誘殺自己的弟弟琅琊王高俨,陸令萱就是幕後主使。《北史》中繪聲繪色地描述說,當時陸氏被迫躲在後主禦座之後,手持佩刀,心驚肉跳——因為她全部能力的來源就是禦座上那個心智不健全的大孩子。
在陸令萱指示操縱下,北齊宮廷之奢靡無度,令人發指。後主天統年間,宮廷婢女得封郡君,能夠“寶衣玉食者”多達五百餘人,一幅宮裙價值萬疋織物,一架鏡台耗資千金,高緯又于晉陽建造富麗堂皇的十二院,因數次對工程設計不滿,拆而複建,建而複拆,勞民傷财。
陸令萱集團斬向北齊王朝這顆歪脖樹根基的最狠一斧,則是誅殺國之幹臣——左丞相斛律光。斛律氏三代效忠北齊,《資治通鑒》記載,斛律光的奏章簡短直接,用兵時仿效父親斛律金,軍隊的營房沒有落實,自己不進帳幕,戰事緊急時铠甲不離身,身先士卒。士兵犯了罪,隻用杖刑,從不濫殺,所以部下争相效命。然而陸氏恩倖集團卻因幾件事開始對其不滿:先是穆提婆求娶斛律光庶出的女兒,斛律光不答應,後高緯賜穆提婆田莊于晉陽,斛律光也在朝堂上公開反對,說:“這片田從高祖以來,一直是用來種禾草的,可飼馬超過千匹,以備敵人來犯。現在給了穆提婆,豈不耽誤了國家武備軍需大事?”自此陸氏母子與其結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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