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已經起飛了？”

“沒有，還在加速呢”，我回答道。

七月中旬，奶奶病重，為了見她最後一面，我和父親從3000公裡外的地方往老家趕，當時隻有一個念頭要以最快的速度到達，我們選擇了乘坐飛機。

這也是父親人生中第一次乘坐飛機。

因為毫無經驗，他對乘坐飛機的一切事物都很好奇。

距離飛機起飛還有4個小時時，就提出我們應該出發去機場的建議，避免去晚了錯過飛機。

在給他解釋了值機的一切流程後，父親恍然發現原來和坐火車沒太大區别，因此才打消了他立刻出發的念頭。

到達機場以後，我考慮到節約時間以及本着方便的想法，打算連同父親的機票一起通過自助取票機器取出。父親突然将拿着身份證的手往後一縮，并說到：“你告訴我怎麼做，我自己來”。

看着父親的手在屏幕上不熟練的一頓點擊之後，他終于拿到了屬于他自己的那張機票同時，臉上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那一刻對他來說是十分值得高興的，他“攻克”了一個對他來說從未見過的難題。

看到父親那麼開心的臉龐，我忽然覺得眼睛酸酸的，我能理解父親第一次坐飛機的興奮，也正是因為理解反而愈加感到心酸。

那是他對沒有接觸過的事物産生的好奇；對于新鮮事物的向往。

坐到位置以後，父親在他那個小天地裡左顧右盼、探頭探腦。安全帶是怎麼系的？座位怎麼調節啊？頭頂的這些按鈕都是幹什麼的？飛機上有沒有廁所？會不會提供食物啊？

父親就像是一個好奇寶寶似的，不停地問東問西。我隻能把我所知道的一一告訴給他。

這一刻，我再次清楚地意識到父親已經老了，外面的世界飛速變化，他再也不是小時候我眼中那個無所不能、無所不知的超人了，現在需要我來告訴他，他所不了解的新事物。

為了讓父親有一個良好的乘坐體驗，我在選座時特意為他選了一個靠窗的位置。

本以為能夠拍攝到起飛過程，卻因為當地機場規定必須拉下遮光闆。父親雖然表面上說着沒關系，然而他的動作卻暴露了他的想法，多次把手放在遮光闆上，同時又時不時看看座位附近有沒有機組工作人員，作出想要拉起偷看兩眼的舉動，但最終都礙于規定，又将手放下了。

當飛機離地的那一瞬間，我聽到了從身旁傳來的小小驚歎聲，夾雜着開心、驚奇、興奮的心情。

飛機很快駛離機場，遮光闆也終于能光明正大地打開了。

父親迫不及待地打開遮光闆，透過窗戶清楚地看到飛機在雲層裡穿梭，對于飛機能夠在萬米高空飛行這件事感到十分神奇。

接下來的3個小時裡，父親一直扭着身子面向窗戶，背對我趴在窗戶邊，對着窗外的景色拍個不停。

這趟旅程，父親是開心的。

同樣，我也很開心自己能用一張小小的機票滿足了他的一個願望。

父親第一次坐飛機對一切都很好奇的模樣，真的好可愛；但年過半百才第一次坐飛機，讓我也很難過。

半輩子生活在農村的父親，也被農村困住了半輩子，他與外面飛速發展的世界已經脫節，不斷湧現出的新事物對他而言都太過陌生。

父親雖然是一個農民，但是如果不是因為當時原生家庭太貧困，也許今天就是另一副模樣了。

父親當年在眼睛看不清黑闆，隻靠聽講的方式下，高考成績離錄取分數線隻差十三分，當他提出貸款複讀的時候，遭到了以奶奶為首的全家人強烈反對，比起高考失利他們更擔心的是欠款無法還清，欠債對他們來說是一件很恐怖的事。

因此，父親複讀的事情就無疾而終了。

因為眼睛不好、沒有一技之長，父親就隻能留在農村種地，然而他也并沒有選擇呆在老家，而是在90年代初期帶着母親去了新疆，事實證明他的選擇是正确的。

比起老家的按人頭分地，新疆種地有一個優點，是可以承包更多的土地，父親憑借承包了二十畝棗樹地和三十畝棉花地，在新疆從身無分文到目前的小有餘糧。

父親用他那粗糙的雙手和汗水撐起了這個家，換取了我出門上大學，見識外面世界的機會。

這樣的父親真的好厲害啊！

可是，現在的他已經老啦，皮膚黝黑、兩鬓斑白，常年的勞作讓他比同齡人看起來更顯老。

現在，他獨自出門時，我總是擔心他看不清紅綠燈，找不到方向，不會搭車...

每當遇到類似的情景時，我都希望自己能夠再強大一點，在他需要的時候陪伴在他身邊，能夠時時刻刻将他牢牢保護起來。

也許，現在的身軀還不夠強大，那就努力讓自己變得強大，強大到能夠給父母依靠。

他養我們長大，我們要陪他變老。

希望在擁有的每一天，好好珍惜與父親相處的日子，像他們曾經不怕麻煩地愛我們一樣愛護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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