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5月30日下午,在重慶的一間醫院裡,杜虹的生命進入了倒計時。
她艱難地伸出雙手,和女兒思遙深情地告别:“我再抱抱我的女兒,下一次要很久很久以後了……”
很快,60歲的杜虹就停止呼吸。
兩名在旁邊等待了8個小時的美國醫生,立即在杜虹的的體内注射了特殊藥品,并将她的遺體密封在冰棺中。
他們要馬上乘飛機,将杜虹的遺體運往美國的阿爾科生命延續基金會。
在那裡,杜虹的頭部将被取下來,放入-196度的液氮中,等待2065年“複活”,而她的身體将會被抛棄。
由此,杜虹也成了我國第一例“冷凍人”,而這一選擇是杜虹經過深思熟慮後的決定。
中國人曆來講究“入土為安”,但杜虹為何會心甘情願“身首異處”呢?
01杜虹出生在1955年,是個重慶妹子。
杜虹的媽媽和外婆都是老師,從小杜虹就在她們的引導下,接觸了很多優秀的書籍。在書香的浸潤下,杜虹長成了一個熱愛寫作的溫婉良善的女子。
1985年,30歲的杜虹在出版社的力邀下,成了一名編輯,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杜虹細膩的文筆吸引了一位江西作家的關注。
江西作家看了杜虹的作品,驚歎不已,他稱杜虹為“奇女子”,一心要把杜虹娶回家。
可誰也沒想到,杜虹原本靜谧安逸的人生,因為這位江西作家,變得支離破碎。
為了将杜虹追到手,江西作家追到了重慶,杜虹一時感動,便答應了江西作家的求婚。當時,杜虹的母親是反對的,她覺得江西作家做事太沖動,不考慮後果,勸杜虹要慎重。
可被愛情沖昏頭腦的杜虹怎麼聽得進去呢?杜虹一意孤行,執意要嫁,母親也隻能順其自然。婚後,杜虹和丈夫度過了一段甜蜜的時光。
1987年,杜虹生下了唯一的女兒——張思遙。
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曾經體貼溫柔的丈夫開始變得神經質,,他隻要看見杜虹在外面和異性多說兩句話,回到家就會和杜虹大吵。
考慮到女兒年幼,母親年邁,杜虹隻能竭力忍耐。可杜虹的忍耐,換來了丈夫更加變本加厲的羞辱。
一日,江西作家看見杜虹和一位男同事在一起聊天,便不分青紅皂白将杜虹打了一頓。
杜虹想離婚,可丈夫跪在杜虹面前,痛哭流涕,悔恨不已,他指天發誓,以後再也不會動杜虹一個手指頭。
可是,家暴,有一次就會有無數次。
從那以後,鄰居和同事就經常看見杜虹的臉上身上,時時帶着傷痕。然而,事情還遠不止如此。
一次,變态的江西作家為了讓杜虹“吸取教訓”,竟逼着杜虹“寫檢讨”。為了息事甯人,杜虹不得不照做。
可萬萬沒想到,丈夫竟然将杜虹的“檢讨”,複印了幾十份,分發給了杜虹的鄰居和同事們。
那些年,杜虹成了同事鄰居嘴裡的笑談。
更可恨的是,當杜虹的母親看見女兒挨打,前去保護杜虹時,喪心病狂的江西作家竟然連母親一起打。
當張思遙漸漸長大,看見爸爸打媽媽時,小小的思遙走過去想拉着爸爸,結果“被爸爸一腳從客廳踢到了另一個房間”。
家暴、侮辱、争吵、道歉,周而複始,無休無止。
1995年,不堪折磨的杜虹,不顧丈夫的下跪認錯,堅決離婚了。
母親已年邁,女兒還年幼,生命還很長,杜虹不願在一場無望的婚姻裡,将自己永遠埋葬。
當丈夫離開的那一天,7歲的張思遙拍手跳着:“太好啦,爸爸被我們開除了!”
被開除的江西作家,從此以後再無音信。
婚姻來了又去了,留給杜虹的除了滿心疲憊,滿身傷痕,還有一個可愛的女兒。
從此,杜虹的生命裡隻剩下母親和女兒思遙。
02為了給女兒一個好的榜樣,也為了不讓母親擔憂,杜虹很快收拾好心情,重新上路。
她積極生活,努力工作,微笑着面對每一天。
離婚後的杜虹重新找回了創作的熱情,她以女兒張思遙為靈感來源,創作了大量童話,詩歌,成了當地小有名氣的兒童文學作家。杜虹的《中隊決議:不吃雪糕》、《春之神》等作品,還入選了小學語文教材和幼兒文學選集。
那時的杜虹,年輕有才華,人也漂亮,身邊不乏追求者,但杜虹考慮到思遙的感受,一一拒絕了。
在張思遙的記憶裡,離婚後的母親,臉上總是挂着笑容,遇事冷靜克制,從來不會對自己發脾氣,母親總是說:“思遙放心,不管遇到什麼事,母親都會好好保護你。”
在杜虹的影響下,張思遙像一隻快樂的小鳥,幸福地長大了。
然而,漸漸長大的“小鳥”思遙,卻再一次讓杜虹傷了心。
2006年,19歲的思遙考上了中央戲劇學院,學習編導。在學校裡,思遙第一次戀愛了。
杜虹一開始并沒有在意,孩子大了,總會有自己的生活。直到有一天,杜虹發現女兒的眼角有淤青。
曾多年遭受過家暴的杜虹,對女兒的傷再熟悉不過。但女兒卻說:“他發誓以後再也不會打我了,他是愛我的,他說我是他的唯一。”
難道命運真的有輪回?杜虹悲痛難抑。
想着女兒正在遭受自己曾經遭受過的傷害,卻不自知,杜虹再也忍不住,她和思遙爆發了有史以來最大的一次争吵。
心急之下,一向溫柔的杜虹,不僅動手打了女兒,還找到女兒的男朋友,求他放過思遙。
好在,男孩還算有自知之明,他選擇主動分手。但是,女兒卻不理解杜虹。
女兒覺得母親破壞了自己的愛情,在以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思遙和杜虹的關系冷若冰霜。
直到思遙認識了新的男友周磊。
周磊溫柔體貼,寬容大度,和他相處,讓思遙感覺如沐春風,再也沒有從前提心吊膽的感覺。
原來母親是對的,愛情并不都是那麼卑微。思遙和母親重修舊好,看見女兒終于找到了真愛,杜虹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欣慰。
後來,杜虹又在北京的女兒家附近,買了一套20平米的小房子,想着退休後就從重慶搬過去,陪伴女兒女婿,安享晚年。
然而,命運弄人。
思遙幸福了,但思遙的外婆——杜虹的母親,卻病倒了。
032012年,杜虹年邁的母親突發腦梗塞。
在醫生的全力救治和杜虹的精心照料下,母親順利出院了,為了給母親做手術,杜虹花光了這些年的所有積蓄。
可母親出院後沒過多久,心髒又出了問題,必須做心髒移植手術。
當時,杜虹的母親已經七八十歲了,面對高昂的手術費用,很多人都勸杜虹放棄。畢竟,即使救治過來,母親的生命周期也不會太長了。
但是,杜虹不願放棄。
“哪怕有一線希望,哪怕母親隻能多活一天,我也要救。”杜虹堅持道。
從小,杜虹就和母親相依為命。
自己婚姻的不幸,讓母親飽受折磨。前夫離開後,是母親默默地陪在她身邊,幫着她拉扯女兒長大。有母親在,杜虹的心裡才是踏實的,隻要能多看母親一眼,杜虹就願意傾盡所有。
為了籌集高昂的手術費用,57歲的杜虹四處兼職,整天埋頭寫稿,困了累了就趴在母親的病床邊休息。
看見杜虹如此,大學畢業沒多久的思遙也更加勤奮地工作,幫着母親分擔。
很快,杜虹的母親就順利做了心髒移植手術。
但是,上帝似乎在和杜虹開玩笑,而且開了一次又一次。
心髒手術後沒多久,杜虹的母親又被查出了鼻咽癌。
那段時間,杜虹幾乎将醫院當成了自己的家。她吃住都在醫院裡,一邊無微不至地照顧母親,一邊埋頭寫稿,隻為了給母親用好一點的藥,減輕母親的痛苦。
當時的杜虹多麼希望醫生能突然告訴她:“我們研制出了新藥,對治療癌症有奇效。”
可是,奇迹始終沒有出現。
2013年,杜虹的母親撒手人寰。
04母親走後,杜虹難過了很久。
但是,看着身邊懂事的女兒女婿,杜虹很快就調整好自己。杜虹要給女兒一個好的榜樣,生命中無論遇到什麼事,都要積極努力地生活。
可是,上帝可能嫉妒這個堅強的女人,他再一次和杜虹開起了玩笑。
2014年,杜虹胃痛難忍,到醫院一檢查,彩超結果顯示:杜虹患上了胰腺癌三期。
胰腺癌被稱為“癌症之王”,三期胰腺癌根本沒有治愈的可能。
思遙抱着母親,母女倆淚如雨下。
看見女兒傷心絕望,杜虹反而笑着安慰思遙:“放心,沒事的,也許明天科研人員就研制出了治愈癌症的新藥,我會等着那一天。”
杜虹查出癌症的時候,思遙和丈夫正在創作完成一部30多集的電視機,為了陪伴杜虹不多的時光,女兒女婿暫停了手裡的工作,每天在家守候着杜虹。看着眼前孝順的孩子,杜虹多麼希望能永遠陪在他們身邊。
但是,癌細胞很快就擴散到了杜虹的肺、腹膜、骨骼。
2015年4月,杜虹一天打兩支嗎啡止痛就夠了,可到了5月份,杜虹一天要打8支嗎啡,才能不那麼痛。
盡管病魔如此折磨,當病情出現危機時,杜虹還會懇求醫生竭力救治,就連主治醫生都說:“從來沒見過求生意志這麼強的病人。”
可病魔是無情的。很快,杜虹體内的癌細胞就造成了腸梗阻,她活着的每一秒都無比痛苦。
思遙看着母親受苦,崩潰大哭,杜虹安慰她:“不哭,媽媽隻想多看你一眼。”
也許是命運的安排,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杜虹,突然看見電視裡的新聞:
泰國有一對夫婦,因為不舍患腦瘤去世的女兒,他們将女兒送到美國的一家科研機構冷凍了起來,期盼将來醫學發達,攻克了癌症後,再将女兒複活。
杜虹眼裡閃出興奮的光芒,她驚喜地對守在身邊的女兒說:“要不把我也冷凍起來吧。”現代醫學發展迅速,也許真的有死而複生的那一刻。
杜虹想給女兒留一個念想,也給自己留一個念想。
可當時我國并沒有專業的人體冷凍公司。思遙和丈夫經過多方打探,才輾轉一位在美國的同學,聯系到了一個專門從事人體冰凍研究的機構。
對方告訴杜虹:“你的身體已經被癌細胞侵蝕,沒有保存的必要。但是你可以專門保存頭部,等到醫學發達了,再造一個身體就可以。”
保存頭部隻需要76萬,根據對方預計,杜虹等待複活的時間不會太長,按照現代醫學的發展速度,50年以内,杜虹應該就可以重生。
懷着對生命的無限熱愛和眷戀,杜虹和女兒女婿達成一緻:保存杜虹的頭部,等待重聚的一天。
為了籌集手術費用,思遙賣掉了母親在北京買的那套20平米的小房子。
05
2015年5月30日下午5點40分,杜虹的生命進入了倒計時。
杜虹無限留戀地看着女兒,她要将女兒的相貌刻在腦子裡,50年後,一睜開眼,她就能記起來所有的一切。
杜虹忍着劇痛,艱難地伸出雙手,和思遙深情地告别:“我再抱抱我的女兒,下一次要很久很久以後了……”
如今,杜虹的頭部被完整地保存在美國亞利桑那州,她在靜靜地等待着2065年和女兒重逢,和這個世界重逢。
雖然命運一次次和杜虹開玩笑,但杜虹從來沒有放棄過對美好生命的向往,無論在什麼情況下,她都堅強樂觀,積極生活。
不知到了2065年,杜虹能否如願以償,再次看到她放不下的女兒,再次回到這個讓她無限眷戀的世界。
作者:雪青檸
編輯:萌萌
參考資料:
法制播報 《我國首例冷凍人杜虹:2015年花76萬冷凍頭部,等待50年後“複活”》
中國知網 《人體冷凍“騙局”還是“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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