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剛收官的電視劇《大考》,是一部在近年來國産劇創作中,比較獨特的作品。它聚焦于一座縣城的兩所中學,一群師生,将疫情、洪災等背景融于其中,立足于2020年的高考,以家庭和學校為單位,講述了大家協力奮戰,共度難關的故事。
喜歡這部劇的觀衆評價“如同親身經曆人生百态”“寫百姓,寫現實,寫群體中的個體,今年最精彩的群像劇”,《人民日報》評論稱該劇“反映出當下中國青年昂揚蓬勃的姿态和奮鬥拼搏的力量”。
《大考》劇照
在澎湃新聞的采訪中,愛奇藝副總裁、藝匠工作室負責人、《大考》的總制片馮微微說道,“2020年高考,不僅是學生的大考,家庭的大考,教師的大考,教育系統的大考,社會的一場‘大考’,國家的一次‘大考’。也是對于這部劇的創作團隊的一次‘大考’。”
2020年高考結束後,國家廣電總局電視劇司找到愛奇藝平台,希望能做一個以這場高考為主題的電視劇項目。2020年高考的孩子,很多都是在2003年前後出生,可以說是“生于非典,考于新冠”,這屆高考生所面對的難題,同樣也是全社會所關注和面對的難題。
在原創電視劇《大考》創作研讨會上,愛奇藝認為這是一個非常值得創作的主題,但主題先行的作品,如何破題,卻是最困難的。“我們的立足點是孩子還是家庭?應該去哪裡拍攝?采用怎樣的表現方式?它應該是什麼樣子,當時我們心裡是不清楚的。”馮微微回憶,僅是前期讨論《大考》的主創團隊就進行了三十多次會議,團隊前期調研,去了十幾所學校采風,更是采訪家長、學生、教師達上百人次,《大考》的故事、人物,才逐漸成形。
左二為制片人馮微微,右一是導演沈嚴
“高牆”不是别人設的
近年來,國劇市場不乏教育題材的爆款好劇,比如《少年派》《小歡喜》《小别離》等等,但這些作品大多将故事背景放在北上廣等一線大城市,聚焦都市中産家庭的教育焦慮和反思。然而《大考》則不同,将故事背景放在了安徽歙縣,一座大多數觀衆不算熟悉的縣城。據悉,2020年歙縣遭遇了五十年不遇的洪災,本就因疫情延期的歙縣高考,又因這場洪水而困難重重。
這樣重大的事件當然“值得書寫”,但整個主創團隊對歙縣都是陌生的,去陌生的地方進行拍攝,要面臨很多制片端的不可控風險。“對這個地方,我基本兩眼一抹黑,”馮微微說,“但事實證明,去歙縣拍太正确了”。
《大考》劇照
為了更好地了解2020年的安徽歙縣高考,主創團隊多次去了安徽黃山、歙縣等地實地勘景、采風,當地市委市政府和教育部門的領導,以及相關洪災的親曆者講述了他們的故事,主創團隊還看到一組記錄2020歙縣高考的照片,孩子們在考試,校門外,武警們守護考場,有家長自發給幫忙的武警打傘;待孩子們考完出來,有孩子自發地向武警們鞠了一躬。真實的故事和細節,感動了主創團隊,他們堅定,這段故事應該被放入《大考》之中。
《大考》劇照
馮微微坦言,在策劃創意過程當中,要不斷去推翻之前的想法是一件“痛苦”的事兒,但随着采風的不斷深入後,這些反複是值得的。
比如一開始,主創們并沒有想到要把校長作為塑造的重點之一,馮微微介紹,她與編劇宋慕歌和于法潤等一起組成前期策劃團隊,采訪了多所中學的校長,最終發現:“一所好的學校,它的靈魂人物校長非常重要的。”
“很多時候我們創作者有思維定勢,會想當然覺得主題先行的劇應該是怎樣怎樣的。”馮微微思索道,“這部劇創作的過程,對我是一個‘感悟和成長’的過程,很多時候‘高牆’真的不是别人給你設的,是我們自己心裡有一堵牆,這牆是你的認知造成的。在創作過程中,要不斷拓寬認知,在内心的高牆上打一個洞,走出這一步,你可能會發現自己是個井底之蛙。”
陳寶國 飾 校長史愛華
馮微微直言,面對各方建議,除了堅定外,還要去包容和接納,去嘗試。“我們的創作是逐漸找到答案的過程,是拓寬之前的創作視野的過程。來自外界的建議,也許能幫助我們打破固有創作方式和一些思維的條條框框。”
《大考》由《雞毛飛上天》《白鹿原》等經典國劇的編劇申捷擔任藝術總監,由他将主創團隊調研和查閱的大量資料進行梳理和破題,搭建起了清晰明确的故事結構和分集,由編劇團隊落地劇本,由導演沈嚴把握該劇整體風格,由老中青三代優秀演員貢獻貼近生活的準确表演。在主創們的共同努力之下,《大考》把高考這個時間節點的家庭記憶和疫情抗疫結合,将社會記憶、家庭記憶和國家記憶融合,既形成了宏觀的社會全景,又描繪了一個個微觀的家庭和個人。
紮根現實,才能拓展深度廣度
做完《大考》,馮微微更加深刻地認知到,現實題材劇一定要紮根于現實。馮微微表示,不管是不是主題先行,歸根到底,創作者還是想做老百姓愛看的作品。“所以一開始我們就很明确,這個故事不能懸浮,要接地氣,宏大主題,還是要以小切口進入,以人物的真實經曆去展現我們的主題。”
創作前期,在總局領導的帶領下,主創團隊與教育部有關司局進行了座談,并赴教育考試院進行了調研。主創團隊查閱了大量的資料,走訪了安徽歙縣中學、甯波鎮海中學、麗水中學、杭州第二中學、杭州學軍中學、杭州高級中學等10多所高中,采訪了北京大學、浙江大學、複旦大學、四川大學、中國傳媒大學等近10所大學的學生,先後共采訪家長、學生、教師上百人次,在這個采風的過程中,主創們逐漸意識到這個故事絕對不能想當然。
《大考》劇照
馮微微舉例,2020年的高三生因為疫情原因高考推後了一個月,“我們本來以為,推遲一個月孩子們應該是開心的”,“某種程度上來說,高考推後一個月,這也是一種教育公平的體現。”但采風調研也發現,不同區域,不同家庭情況的孩子,包括不同家長,對推遲高考這件事,态度是不一樣的。
前期采訪中有幾個孩子對主創們說過一句話:“早死早超生。”有些生活條件拮據的家庭裡就一個智能手機,甚至沒有智能手機,或者家裡網絡信号不好。“那你說這些孩子們的網課怎麼上?”怎麼解決這些孩子和家庭面臨的問題?對于這種情況,國家也配套實施了系列措施,包括劇中為了一個孩子建一座電信通訊基站的情節,同樣來自真實事件改編。
“長期以來,國産劇容易把青春成長題材做成一個象牙塔般的世界,孩子們在一個獨立于社會之外的封閉小世界中(學校),進行成長的思考,放大青春的情緒。但現實生活并非如此,校園是社會的一部分,在社會與家庭正在面對的議題和困境面前,孩子們無法置身事外,校園并非庇護他們外物不擾的烏托邦。而《大考》所做的嘗試,是提升了相對垂直内容領域的青春題材的格局,拓展了青春題材主題的深度和廣度,讓它有了成為全民向作品的可能性。”
“而主題的廣度和深度用什麼去拓展?一是要加入更大範圍觀衆群體所關注的議題,二是人物的真實性要讓觀衆有所共鳴。”馮微微直言,在一開始的創作中,導演沈嚴、藝術總監申捷、總編劇聶成帥和愛奇藝團隊就達成一緻,“我們一定要規避所謂的‘偉光正’、‘高大上’的人物。”
《大考》中,設置了一座縣城的兩所高中,兩位高中校長,一個是堅持素質教育的史愛華,一個是更注重如何提高學生成績的王本中,雖然二人教學理念迥然不同,但人物塑造卻都樸素真實。
馮微微提到,史校長的原型來自甯波鎮海中學的吳國平校長。“吳校長就是主張素質教育,關心學生的心理問題,他每天晚上都會去巡視校園,一開始我們還以為他作秀,結果我們連蹲了好幾天,發現人家的日常就是這樣。”
王本中是廣大觀衆更熟悉的高中校長形象,組織高考誓師大會,給高考生大打“雞血”,要求學生們一大早就開始學習。校長在劇中說,“我們的題,都是老師們做出來以後再讓孩子們做”。這也是主創團隊采風所得的細節:鎮海中學的老師為了避免學生們無效刷題,會把所有的題都自己做一遍,老師都做不出,就不給學生們做;老師做得出的,也要先找到最優解再給學生們。
王千源 飾 校長王本中
像主人公之一“留守少女”田雯雯,也有原型人物,是主創們在采風過程中得知:一個即将高考的孩子在疫情期間獨居了一個月。劇中高銘宇這樣的孩子,在一線城市為背景的類似題材作品中很難被書寫到,他來自貧困的農村家庭,又要照顧患病的爺爺,又要面對人生最重要的考試,人物原型是麗水中學一位成績優異的特困生。
李庚希 飾 田雯雯
還有一些讓觀衆印象深刻的故事情節,也有原型故事,比如史校長升國旗的橋段,這是主創們在浙江采風中發現,麗水中學的一位老師,疫情期間獨自主持升旗儀式,師生在線上觀看。播出後,網友們紛紛對這個情節點贊,留言被感動到了。還有高考前最後一課,學生給老師寫信的段落,故事原型為杭州學軍中學的陳萍校長,學生在畢業前給她寫信,稱陳萍校長是“能記住學生名字的校長”。主創們将這個情節呈現到劇中後,也得到了不少年輕觀衆的好評。
升旗
據馮微微介紹,《大考》故事裡,除了學生和家長,校長和老師,社會方方面面的群像人物,也多有編劇團隊采風得來的原型人物和細節。社區工作者、醫護工作者、人民警察......各行各業的從業者,在洪災和疫情時助孩子們全力赴考,送孩子們渡過人生中很重要的一條河,因這些人物皆生動具體,這樣的劇情才能迸發出溫暖的力量。
事非經過不知難
2022年2月建組,4月開機,9月便開播,《大考》經曆了極其緊張的創作周期。馮微微和沈嚴導演是第一次合作,她對沈嚴導演非常贊賞,認為他是一個在内容理解和影像風格把握上都非常優秀的導演,經曆了這次考驗不斷的拍攝過程,她笑言,跟導演應是建立起了“革命友誼”。
拍攝時期最大的考驗,來自疫情下的不确定性。《大考》劇組先後碰到了上海、杭州、金華、南京、北京、安徽徽州的疫情。因為疫情,部分已經定好的演員無法進組拍攝,隻能臨時換角;全劇70多個實地場景,幾乎每一個景,都要面對疫情帶來的可能的變數,有一些拍攝因為這些不确定因素進行調整。“明天要拍了,今天告知,因疫情防控拍不了”。
即使當地市委市政府、教育單位、醫療單位、鐵路部門已經全力支持拍攝需要,但劇組依然要面對疫情帶來的實際困難以及當地群衆可能的擔憂。對于劇組來說,停拍一天所産生的超支損失都是難以估量的,同時對全組人員的内心也是一種煎熬。而《大考》中間停拍了5天。
“劇組的部分車輛牌照是外地的,當地個别居民因為緊張疫情會投訴;在學校拍攝,部分家長怕人群聚集有風險,影響孩子們上課,這種擔憂我們都很能理解。”
最難的一次,是上海疫情期間,《大考》要在高鐵黃山北站拍攝,高鐵黃山北站屬于蕪湖車務段管轄,隸屬于中國鐵路上海局。疫情期間,鐵路管理嚴格,在公司首席内容官王曉晖的協調下,中國鐵路上海局克服種種困難,給予了劇組拍攝大力支持。“疫情期間,高鐵站的工作人員需要考慮旅客安全、行駛安全和消殺問題。所以我們必須在絕對安全的前提下才能進行拍攝。”
關關難過,關關得過,馮微微自嘲,拍《大考》期間,她關起門來偷偷哭了好幾回。“但大家都難,都不容易,我們在拍《大考》,而整個社會正在經曆這場‘大考’,我們要理解。”
“這一生很難有這樣的制片經曆了,我希望這樣的經曆,一次就夠了。”馮微微說道,“《大考》從頭到尾,我認為我們沒有一句話、一場戲是在說教。因為我們自己經曆了,感動了,難過了。做完《大考》我大概率不會輕易再說‘感同身受’幾個字,事非經過不知難,我現在更加尊重敬佩堅持現實主義題材創作的同行們了,比如同期在安徽拍攝《縣委大院》的正午陽光的同行們,他們也很難。”
制片人要有“成本意識”
馮微微談到,愛奇藝近年來深耕現實主義題材,聚焦高質量頭部内容。從前幾年引發強烈社會反響的《山海情》《覺醒年代》等,到今年的《人世間》《警察榮譽》《親愛的小孩》,既有時代背景下的宏觀叙事,也有聚焦當下的社會議題,但無一不是在傳統話題中尋求創新表達。“愛奇藝一直在鼓勵創新,希望能不落俗套地做現實題材作品”,馮微微認為,這是“平台基因”:“愛奇藝去年是降本增效,今年是冷靜增長,但愛奇藝整個策略升級的過程當中,都堅守着‘不惜一切代價打造好内容’的原則。”
作為制片人,往往經常面對一組矛盾:藝術質量和成本控制。“一個稱職的制片人,必須有成本意識。”馮微微道,“但制片人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去制片人化。”
“制片人當然很重要,但要明白自己什麼時候該強烈的存在,什麼時候要弱化甚至無視自己的存在。”
在《大考》拍攝的全程,馮微微都在劇組,可通常都處在“隐身狀态”,即“在某個角落呆着,盡量讓大家不會注意到我”。在她看來,拍攝是導演的主場, “如果我們在拍攝意見上有細微的不一緻,一定以導演的意見為準。”但當劇組面對一些制片的現實難題,比如場景出了問題,制片人就得上了,要去解決問題,要給大家安全感:沒問題,明天一定能拍。“制片人不是導演,不是編劇,那制片人要做的是什麼?要激發各個部門所有創作人員,擰成一股繩。”
“制片人要明确自己的位置,你什麼時候做那個托底的人,什麼時候做那個放手的人。”她認為,隻有這樣,才能最大程度激發團隊的創作激情,提高創作效率,“正如《大考》表達的主題一樣,隻有形成合力,衆志成城,才能解決困境和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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