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演員》劇照
電影《一個勺子》
話劇《狂飙》
電視劇《愛情公寓4》
最新一期的《我就是演員》中,金世佳憑借《催眠大師》的片段表演,獲得了全場最高分。節目中,一場關于“表演是真是假”的讨論,讓幾位導師對他印象深刻。首播後,他登上了熱搜榜。而上一次進熱搜,是因為電影《我不是藥神》上映時,他在微博上對王傳君說:“做演員要有羞恥心。”
在此之前,金世佳已經好幾年沒有作品播出,并曾一度想過放棄做演員。就在節目播出前,他接受了新京報記者的獨家專訪。他說,不拍戲的那幾年,除了學會不再說假話,也懂得了接受現實,不要把路越走越窄。
A 參加綜藝節目,就是在“傷害”演員
和金世佳的采訪約在了麗都附近的一家咖啡廳。他身形高大、很瘦,走路和舉手投足間有着一種說不出的“不羁”。初次見面,他很有禮貌地和記者握手寒暄,落座後抛出一句:“你們想聊點什麼?我不知道能聊什麼?我這兩年也沒什麼作品。”
問他,是不是很排斥采訪,他說其實就是不喜歡露臉,“我可以用所演角色的樣子出現在别人面前,怎樣的都行。我覺得如果想做一個好演員,不應該讓别人知道你生活裡是什麼樣的,所以現在如果我有什麼想說的話,或者說跟朋友聊天覺得還挺有意思的事情,會去電台上說,我可以說這不是我說的,即便電台裡介紹了我是金世佳,但我沒露臉,我可以不認啊。”
可不喜歡露臉的金世佳,卻上了《我就是演員》。他說,其實第一季籌備時就找過他,但他沒去,“我去幹嗎?演員會不會演戲這件事還需要上節目去比賽嗎?它的目的是什麼我都不明白。” 今年,《我就是演員》又找到了金世佳,他問身邊的人,經紀人、父母、姐姐,“每一個人都說我應該去,我說那好,我就去吧。”正好他看過以往的節目,想用自己的審美,去表演一個作品。
錄制期間,金世佳很緊張,“因為我不能在我看得到觀衆的地方演戲,演話劇是看不到觀衆的。而且排練就隻有一天,我從來沒這樣演過戲。說實話,我很不适應,作為金世佳站在台上,别人來問你問題,我會不舒服。”
在他看來,參加任何綜藝節目就是在“傷害”演員,“大家知道你是什麼樣子的人,這對于演員來說完全不是一件好事。比如你本身是這個樣子的,你演的角色和你性格很接近,那别人看了就會說,你看他什麼都沒演,他本身就是這樣。但如果别人不知道你是這樣的,他們會覺得你演成這樣很好,而他們對你有了某種印象後,你的角色就會被你自己的性格所禁锢。或者,這個角色跟你的性格完全不一樣,你很努力地去體驗生活、去塑造,人家看完又會說,你看他的表演痕迹多重,他生活裡根本不是這個樣子。所以說這很傷害演員。現在整個大環境就是如此,有的人本來很帥氣,卻故意把自己弄髒了就叫做尋求突破?但這種東西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B 偶像劇演到惡心,拍電影遇到買票房
說話的空當,工作人員遞上了金世佳剛剛點的咖啡,他發現這跟點餐時服務員形容的不一樣,“服務員說這款是冷萃,裡面有打碎的冰塊,但這杯沒有。”他雖然覺得這杯咖啡味道也不錯,但還是堅持讓工作人員去幫他問清楚。
“所以你一直都是這麼較真兒的人嗎?”“我一直都挺較真兒的。别人都勸我别那麼認真,我會想為什麼不能認真?當然,我現在已經不那麼較真兒了。”正是因為較真兒,金世佳從2015年底開始沒怎麼演戲,“那個時候就是不想演了。”
金世佳是上海人,一直到上戲畢業都沒來過北京,但是學習表演,讓他在大學期間深受人藝作品的影響。于是2013年底,26歲的金世佳懷着對更大舞台的憧憬來到了北京。
“當時,我也不知道能演什麼,人家就跟我說于正火,你見見他。”彼時,于正肯定不知道金世佳是誰,“我當時還是個小屁孩兒,就坐在那兒也不說話。他說他接下來要拍的一部戲是什麼樣的,我聽完說,如果那個角色怎樣怎樣演的話,可能會更有意思。”于正聽完就說:那你來演吧。“其實我挺感謝他的,因為那個時候我什麼作品都沒有。我和他說,沒人認識我,他說沒關系,我的戲不需要别人知道你是誰。”
對于一個剛來北京、什麼作品都沒有的人來說,被于正選定為男一号讓金世佳無法抗拒。“難道你會不去嗎?所以肯定會去啊,去了,衛視播了,接下來又是一個男主角。但我發覺不行了,這種戲,演得讓我惡心。”
金世佳曾飾演過一個與醫學專業相關的角色。有一場戲,台詞很長且拗口,制片人告訴他,第二天必須背熟,不然會影響進度。“可我回去看劇本時,發現越看越不對勁。裡面的那些話都沒有說明白。涉及到專業知識,應該是非常嚴謹的,我就上網查了查,發現本來有六條的解釋,劇本裡隻說了兩條。我就給制片人和編劇發微信,跟他們說既然咱們要做就應該做好。編劇就說,不可能,我們劇本裡的内容都是從資料裡找出來的。”
金世佳就和編劇一條一條地對,“本來他特強勢,結果第二天給我發微信一下态度就變了,說世佳你真的是個好演員,我們這個劇寫得太趕了,沒想到會出纰漏。然後我就把他微信給删了。”
“我就是接受不了自己要和這樣的人合作,我說我不拍電視劇了,我要拍電影。”2015年,他拍了一年的電影。“那是中國電影市場最不好的一年,刷流量、買票房亂七八糟的一年。可以說那一年就沒有一部好電影。拍了三部電影之後,我就想我到底在幹嗎?”
C 30歲是道坎兒,感謝田沁鑫和蔡康永
來北京之前,金世佳在上海曾演過兩年話劇,“一開始挺高興的,覺得觀衆都很懂你。後來我發現隻要是個觀衆,坐在劇院裡面看完表演,都會鼓掌,是不是你演并不重要,那我是不是應該去更大的舞台。”
而到北京之後的經曆卻讓他感覺沮喪,“我發現中國人都喜歡說假話、不守信用。不是你騙我,就是我騙你,我當時跟經紀人也說過我不想幹了。我說我在日本學習表演時,雖然生活過得清貧,需要自己去打工再去演戲,但我覺得那樣很充實,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是值得信任的。”
不拍戲的那兩年,金世佳的狀态并不好,“不怎麼說話,就是那種向死而生。那個時候回家,爸媽見我都不敢說話,極其暴躁,甚至鑽牛角尖。”
他很感謝田沁鑫找他去演了話劇《狂飙》,“從2013年底來北京,我就沒演過舞台劇,但我一直都是學舞台劇的。”金世佳在話劇《狂飙》中飾演田漢,在自己狀态最不好的時候,是田漢用自己的一生為他指明了方向。“我雖然隻是演戲,但是我覺得我就是他,田漢先生一直在說一句話:一誠可以抵萬惡,真誠地面對自己,誠懇地面對生活,不要說假話。”
那一年的2月22日,金世佳的奶奶去世了,“我從小是奶奶帶大的,她是個文盲,不識字。但她一直教育我,做人要誠實。”
那一年,金世佳30歲,他開始堅持不再說假話。“我可以選擇不說,但隻要說,就絕對不說假話。”
30歲,對他而言是人生中的一道坎兒,“我們二十幾歲時可以肆意妄為,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三十歲時,必須要面對長輩老去的事實,我們要調整狀态,去照顧他們。可能四十歲的時候,你會發現自己也老了,父母就更老了。”
跨過那道坎兒,還要感謝另外一個人,蔡康永。蔡康永曾質疑他一個30歲的男演員為什麼不演戲,“我說我沒戲拍,我要拍好的戲。他問我什麼是好戲?他說我現在應該是一個3分的劇本和一個3.5分的劇本,就去演那個3.5分的。不拍戲怎麼能讓别人知道你是好演員?我說我不需要别人知道我是好演員,我自己知道就行了。他問我害怕什麼?我說我這樣挺好,我跟那些烏煙瘴氣的東西混在一起就不好了,就找不到原來的自己了。他又問我,我原來的自己有什麼好?你想回到幾歲?回到6歲吃糖嗎?”
金世佳發現,如果什麼都排斥,那最後,路隻會越來越窄。“我現在算是稍微敞開了一點,接受了一些事,就是做好自己,幹一份活兒掙一份錢,安安穩穩過我的小日子就好了。”
關于《愛情公寓》
美好的東西,更适合留在回憶裡
今年,電影版《愛情公寓》上映、《愛情公寓5》宣布即将開機,金世佳與王傳君的兩次缺席,都引發了一波熱議。金世佳覺得,現在有些媒體有點“壞”,總是拐着彎問他為什麼不去參演《愛情公寓》。而不再參演的原因,其實特别簡單。
金世佳演《愛情公寓》時,19歲,還在上大三。“那個時候什麼也沒拍過,人家說拍電視劇,就去了,讓你幹嗎就幹嗎。其實我對《愛情公寓》沒有任何偏見,隻是覺得現在的我和19歲時,完全是兩個人。在那個年齡段,在那個特定的時期,陪伴大家過的日子,是一個回憶,回憶是美好的,就讓它留在回憶裡就好了。這麼多年,我和觀衆都在往前走,你把它改成另外一個東西,大家也不接受。”
因為當年選擇去日本學習表演,金世佳錯過了《愛情公寓2》,很多人問他,第二部這麼火,同劇組的演員都出名了,你後悔不?“我都會回答他們,如果把人比作一棵樹,他們這兩年看起來枝繁葉茂,我則是原地不動,很不起眼,但是我在你們看不見的地方紮根紮得更深了。”
此前,一篇名為《離開愛情公寓的那兩個人》的文章在朋友圈刷屏。某日,金世佳正在打籃球,抽空看了眼手機,發現微信都要炸了,“因為平時都沒什麼人給我發微信。而且那天都是不太熟的朋友,他們說的都差不多,基本都是‘世佳,你一定可以的。加油,堅持你自己。’我想我怎麼了?後來他們給我發來了這篇文章。我就很奇怪,王傳君的戲上了,跟我有什麼關系?為什麼老拖着我,還讓人家覺得我在蹭熱度。”一個朋友的話,就像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我特别佩服你,我相信隻要堅持你所堅持的,你想要的就一定會有。”金世佳現在回想起來,覺得人家還是善意的,但當時他沒憋住,回了句:“那什麼都沒有的一生,就是恥辱的一生嗎?”
他不理解世人為何都覺得“名利”才是成功,“大家都跟我說,你應該這樣,應該那樣,公司也會說,你應該去買熱搜,我說我為什麼要買,公司說因為大家都在做,我說别人都在做的就是對的嗎?我就不做怎麼了?就會餓死嗎?”
關于“演員的羞恥心”
很多人被打碎後,再也沒有站起來
《我不是藥神》上映前,金世佳曾在微博上給王傳君寫下一段關于“演員的羞恥心”的言論,而這段話的來源,正是他去日本學習表演時的感悟。
當年,他在日本主修舞台劇。日本排練的模式是大家先自我介紹,然後讀一遍劇本,各自回去準備,一星期後排練,這一個星期演員需要把台詞都背好,排練時不能拿劇本。“排練第一天,早上9點開始,我8:15就去熱身了。9點整,來了一個日本老頭,就是我們的老師,開始正式排練。9:15老師說休息。他邊抽煙,邊朝我勾手指,我走過去,他問我‘你有羞恥心嗎?’”金世佳以為是自己日文不好,聽錯了。他又問了老師一遍,老師說:“你沒有羞恥心,你就是垃圾,不對,垃圾是有用的東西用過了才成了垃圾,你本身就是沒用的,你演過戲嗎?你學過表演嗎?你有老師嗎?你演戲千萬别讓你老師看,他會氣死的,我沒見過你這麼差的演員,不知道你是通過什麼手段來我的戲,但你就是垃圾都不如。”
金世佳人生中第一次有這種感覺,就是看着一個人不停地出汗,隻能看見對方嘴唇在動,但是聽不見他說了些什麼。接下來的排練,金世佳一直很緊張。日本老師排練,會拿一個木劍敲打地闆,“啪”一下,就是要再來一遍。每次輪到金世佳上場,都是“啪啪啪啪啪啪”一直敲。“後來我上場都會順拐。”排練的日子,金世佳幾乎吃不下飯,不到兩個月瘦了40斤。“到正式演出時,我都不知道我在幹嗎,耳朵裡一直聽見‘啪啪啪’的聲音。”
演出結束了,慶功宴上,老師又把金世佳叫了過去,問他:“你還記得第一天排練,我問你什麼嗎?我今年74歲,做老師四十年,每一部戲的男一号,我都會問同一個問題。我必須把我的演員先敲碎,在這四十年裡,很多人被敲碎了,就沒有再站起來。但凡站起來的人,到現在還站着。”
金世佳覺得“羞恥心”是一個很好理解也很不好理解的事,“其實就是你對你自己滿意嗎?”他說,在日本學到演戲的東西很少,“主要是學到了怎麼做人,對我的人生和價值觀影響很大。”
采寫/新京報記者 張坤玉
攝影/新京報記者 郭延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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