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孝松
我出生在湖北農村,這件事發生在三年自然災害期間。
我家住在木蘭山下,山上的雜樹蒿草是村子裡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柴草。我高中時,有一年的大年三十前一天,放寒假回到家,看見家裡過年的柴禾還不夠,便約了堂兄第二天上山砍柴。
沿着近60度的上山陡坡,我們佝偻着身軀用力向上攀爬,寒風沿着山澗呼嘯而來,紮到臉上刀割一般疼,人幾乎站不穩。堂兄打起了退堂鼓,但我脾氣犟,堅持上山,堂兄拗不過我,自己下山去了。
我繼續往上爬,到了半山腰,終于找到一些柴草。可是風太大了,即使砍了也會被北風連人帶柴草卷走,我隻好翻山到南坡避風處尋找有柴草的地方。
耳邊寒風夾着撕裂聲呼嘯而過,腳下沙土伴着枯枝被風吹起打着旋,我雖表面鎮定卻内心慌張,兩腿不聽使喚,兩眼不時往山下瞄去,希望能遇見其他人,可空曠的山中不見半點人影。堅持的行動壓過後退的想法,我繼續砍柴之路。
工夫不負有心人,我在一個避風處砍了一擔柴開始往回走。此時風依然很大,走原路返回是不可能了,我隻好繞道山南的小路回家。此時盡管身體疲乏,但砍了一擔柴心情還是舒暢的,我挑着柴禾,啍着小曲往山下走去。
半山腰處有一座小廟,我想可以坐下來歇會兒,就加快腳步一路小跑着奔向廟前小廣場。突然,背後一陣大風襲來,好似一隻大手把瘦小的我托起,整個人連着肩上的柴禾像樹葉被輕飄飄地吹向廣場。
擔着柴禾的我不受控制,眨眼間便掠過十幾米的小廣場,徑直奔向小廣場的懸崖邊。我心知不妙,那懸崖離下面的山坡足有七八米高,一旦摔下去,非死即殘。而且一旁的小廟長年無人看守,過年期間無人上山,那麼大一座山,家人也難以尋找到我,不是餓死凍死就是成為野獸的春節美食。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吓蒙了的我憑着生命的本能,瞬間将擔着柴禾的右肩微微下沉,将扶在扁擔上的右手松開,辛苦半天砍來的柴禾甩下了懸崖,我自己則順勢抱住了懸崖邊的一棵大樹。
待這陣山風吹過,我松開緊抱樹幹的雙臂,癱坐在地上,心裡一陣後怕。回過神的我依然記挂着摔到懸崖下的柴禾,便又起身往山下趕去,找到那些散落的柴禾,将它們重新捆好後繼續上路。
沿着廟前小路拾級而下,一會就來到山坳外的河邊,還需要沿着河邊小路北行五百多米才能到村口橋頭。河邊的風勢依然很大,加上肩上一擔招風的柴禾,每走一步都十分艱難,甚至還會被陣風吹得倒退幾步,五百多米的路程用了一個多小時。
來到橋頭,我卸下肩上的柴禾,望向河中狹窄的小木橋,空曠的河面呼嘯的北風越刮越緊,挑着柴禾過橋是不可能了。
想想山上剛撿回來一條命,再看看近在咫尺的村莊,一種前功盡棄、半途而廢又無計可施的絕望再次籠罩心頭。我回頭望向河邊的一家農戶,有了主意。我彎腰挑起柴禾走到河邊人家門前敲門,出來的是一位中年男子。
“大叔好!我是河對面村子的伢,上山砍的柴禾現在風大無法過橋,想暫時寄放一下,等天氣好了再來拿。”我乞求。
大叔上下打量着我,看到我筋疲力盡、滿臉稚嫩的樣子心生憐惜,說:“都大年三十了,天氣又這麼壞,你怎麼還上山砍柴?進來吧。”
我将柴禾放在大叔指定的地方,正準備返身離開,一中年婦女喊住我,端來一碗熱水,“伢,喝點熱水,暖暖身子再走。”并叮囑我河中風大,過小橋要扶好欄杆。我眼含淚水,彎腰鞠躬,連聲稱謝。
我花了大半天工夫,差點丢掉性命砍的這擔柴禾,在那個年代最多也就值兩三分錢,但為了生存、生計、生活,有時連命都能搭上,所以無論現在遇到怎樣的困難、逆境,我都更加珍惜來之不易的美好生活。
本文作者孝松授權印象黃陂發布
關于作者 孝松,1944年出生于長軒嶺董家河。1964年黃陂三中高中畢業,考入南京農學院(現南京農業大學)。大學畢業後分配到揚州市工作,現已退休,定居揚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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