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穿清朝服飾的西方少女

1910年，美國藝術家威廉·麥格雷戈·帕克斯頓緩緩落筆，一位身着粉色清朝交領右衽便袍，卻有着西方人面孔的少女躍然于紙上。

《新項鍊》，這是他最著名的作品，也是最引人遐想的作品。

畫中少女斜依在椅子上，藝術家不遺餘力地描繪着她的衣着，上衣的每一處刺繡，下面的西式蕾絲裙擺，還有搭在一起的粉色高跟鞋，無不細緻地體現。少女回過頭帶着詢問的眼神看着身後，左手高高擡起。

一位身着深青色西式長裙，看着稍微年長一些的女性，正将一串金色的珍珠項鍊遞到少女手中。對她的服飾描繪，寥寥幾筆。她左手托腮，雙眼低垂，似乎若有所思。

少女右手握筆，深藍色寫字台上平鋪着一封信紙，寫字台上方，一尊中國仕女雕塑向前微傾，低頭靜靜地向下注視着眼前發生的一切

在她們身後，是一扇巨大的東方屏風，荷塘微風，波光粼粼，星星點點的金色，是來自東風審美的奢華。

再往後，就隻能模模糊糊地看到另一扇巨大的歐式屏風了。

從這不厭其煩的中國元素中可以看出，帕克斯頓對東方藝術情有獨鐘。

畫作中的粉色清代便袍和寫字台上的仕女玩偶，在他的其他作品中還有出現，可見其喜愛程度。

02

中國風

帕克斯頓畫的是曾經風靡世界的中國風。

18世紀，中國封建社會最後一個鼎盛時期 – 康乾盛世。彼時，東學西漸，中國在中西貿易交流中處于出超地位，生絲、茶葉、瓷器等行銷世界。

英國人開始無茶不歡，英式下午茶成為英國貴族的飯後加餐必備，現在的中國名媛也興這一套。

約翰·謝布貝爾的《關于英國國民的書信集》裡這樣描述：“房間裡每一把椅子、每一個玻璃鏡框、每一張桌子，都必定是中式的：牆上貼着中國牆紙，圖案滿紙,卻無一不摩寫天然……房間的幾面牆上，中國情調的小壁架托着呲牙咧嘴奇形怪狀的瓷獅子，放在也是瓷制的花棚架之中，黃銅箔片被漆成了綠色，就像阿卡狄亞的情侶們—樣在樹蔭下躺着。”

1700年1月7日，巴黎上流社會照例舉行了一場名為“中國皇帝”的宮廷舞會。皇宮貴族穿着華美的中國綢袍聚集在一起，等待着國王的到來。

在樂隊的伴奏下，當路易十四穿着中國樣式的絲綢衣服，坐在一乘八擡大轎上走進皇宮時，引起一片皇宮嘩然。

精緻奢華的“洛可可風格”也正是這種對中國文化的憧憬與向往的反映。随後的印象主義、後印象主義，同樣深受中國風的影響。

總之，遙想當年的中國，軟實力輸出相當成功。

遠在世界另一端的北美殖民地，在商貿往來中，中國出産的精美瓷器、絲綢和茶葉享有很高的聲譽，他們把中國的美好形象傳達給了美國人。

通過這些商品，美國人對中國這個遙遠而又陌生的國家産生了美好的想象，把中國看成一個文明禮儀之邦，十分尊敬和羨慕。

1773年，被英國各項苛捐雜稅壓迫的北美殖民地人民在波士頓港口憤怒地将價值18,000英鎊，共計342箱的茶葉倒入港口内，史稱波士頓傾茶事件，成為美國獨立戰争的導火索。

1783年，美國宣布獨立，貿易自此脫離英國控制。曾經不能直接與中國進行貿易的美國開始大量從中國進口茶葉、絲綢、瓷器等。

在歐洲開始消退的“中國風”在美國盛行，盡管連美國總統喬治·華盛頓都沒弄清中國人是黃種人還是白種人。

然而，19世紀下半葉開始，自诩天朝上國清王朝腐朽，中國逐漸淪為半殖民地，美國人對中國的美好幻想破滅，中國從文明禮儀之邦跌落，成為一個貧窮、懦弱的國家。

03

理想主義的帕克斯頓

帕克斯頓出生的年代，正好是中國形象在美國開始從神壇跌落的時候。

1869年6月22日，帕克斯頓生于美國，18歲獲得卡爾斯藝術學校的獎學金，是一位成績優異的藝術學生。

他以唯美的肖像畫聞名，喜愛理想化地描繪女性形象和活動，其流傳下來的15幅肖像畫中，女性有40人，男性有13人。

另一個有名的就是他的室内畫（Domestic Interior Painting）。他喜歡描繪上流社會暧昧隐晦的叙事。而這幅《新項鍊》，就是他最著名的室内畫作品。

帕克斯頓十分崇尚維米爾繪畫中的模糊性，對光影的處理，尤其推崇他稱之為“雙眼視覺”的呈現手法。他也被稱為美國的當代維米爾。

彼時，照相機已經出現，“雙眼視覺”一定程度上借鑒了照相機的成像原理，對主體進行強調，突出大量細節，與此同時，對背景進行模糊處理，柔化輪廓，整個畫作中隻聚焦一個區域。

據曆史學家推測，維米爾也可能借助了暗箱的技巧，采取點線面透視，鏡像投影等原理來創作《戴珍珠耳環的少女》。帕克斯頓在創作的時候，也大量借鑒了這樣的表現手法。

在《戴珍珠耳環的少女》中，少女回眸，朱唇輕啟，似有千言萬語，雙眸清澈，珍珠耳環搖曳生輝。而少女的服飾、頭巾柔和模糊，甚至連耳垂和珍珠之間的連接線都消失不見，讓觀衆的視覺中心緊緊圍繞着少女清純的臉龐和耳邊一閃而過的光芒。

04

雙眼視覺

在帕克斯頓的作品《茶葉》裡，戴着深藍色絲帶草帽的女人一身華服，手裡正端着茶杯，若有所思，衣袖處的綢緞發出溫潤的光澤。她看上去似乎正在用茶杯裡的茶葉算命。

背對着觀衆的白裙少女盈盈纖腰，姿态婀娜地正在倒茶。右下角擺着一張中式案幾，青花瓷盤上卻有點不合時宜地放着兩顆檸檬。她們雖然相處一室，但卻并無交談，互不相擾，引人遐想。

這件作品和《新項鍊》的風格幾乎相差無幾，手法上同樣忠實的向維米爾緻敬，将“雙眼視覺”的技法娴熟地運用，描繪着上流社會女子閑适的日常生活。

這些女子肌膚雪白，身材溫潤，神态娴靜，正是西方社會對上層女子最理想形象的描繪。

盡管帕克斯頓一直代表着美國精英階層的審美，但是在他的作品中，不乏女仆的形象。

在《小雕像》這件作品裡，一位身着粉色上衣，系白色圍裙的女仆正在細心擦拭一尊中國仕女雕像，正是《新項鍊》裡出現的雕像。女仆神色專注，輪廓柔和，仿佛開了柔光濾鏡，與前面線條清晰，描繪細緻的仕女雕像形成反差。

另一幅作品，帕克斯頓直接取名為《女仆》。這位身着女仆裝的少女似乎剛剛才打掃完桌上擺着的物件。她随手将掃灰用的撣子夾在腋下，雙手捧着一本書，似乎完全沉浸在了閱讀的世界裡。在這件作品裡，女仆是當之無愧的主角，帕克斯頓對她的手臂，腋下的撣子，甚至頭發絲都進行了細之又細的描繪。

05

守舊派

帕克斯頓是那個時代的守舊派。

19世紀末20世紀初，世界藝術史迅速發展，印象主義、後印象主義、表現主義、立體主義，百花争豔。

接着，現代派藝術沖擊美國畫壇，波普藝術、極簡藝術、觀念藝術雨後春筍般崛起，帕克斯頓的寫實畫風被冷落。特别是第一次世界大戰以後，青年畫家把他視為保守藝術的代表。

而他卻始終如一地凝視着17世紀的荷蘭繪畫大師維米爾，用自己的一生堅持着自己對唯美的藝術追求，眷戀着屬于現實主義的審美。

很多時候，帕克斯頓都是以自己的妻子為模特。72歲那年，他正在客廳為妻子畫畫的時候，突發心髒病去世。

本文謹代表作者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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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均來自于網絡

文字：丁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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