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吳绛秋

　1949年，解放軍未動一槍一炮就和平解放了北京城。在這段時期内，北京城鬧得滿城風雨，人心惶惶的。京戲班子大多數都已經不怎麼演戲了，就是演出也沒有多少人來聽戲，因為當時市面上很亂，百業蕭條，人們連肚子都填不飽，誰還有閑心坐在戲園子裡聽京戲呀！戲班子裡的演員們也都各奔東西，個人找自己的飯碗去了。

　戲園子的老闆為了求上座率，變着心思地想辦法，出主意想新招，如舉辦花旦大會、小醜大會、武生大會，可就是這麼變着法的演也還是老樣子，怎麼也不上座。

譚鑫培、王瑤卿之《汾河灣》

　我師父（王瑤卿）自從40歲起因為嗓子“塌中”就不上台演戲了，平時以教徒弟們學戲收“月規”（學費)來維持生活。時局不穩定，幾乎沒上門學戲的，大多數徒弟也都不再演戲了，有一個半個演戲的也掙不了多少錢（每天掙的錢也就将将夠買幾斤棒子面的）。連自己都吃不飽肚子，自然也就不能再孝敬師父“月規”了，這樣就斷了師父的生活來源。

　有天晚上我看見師父一個人坐在角落裡唉聲歎氣，我連忙走過去問：“師父您怎麼了，有嘛事呀?”

　師父一拍桌子，眼淚也随着滾了下來，我見此情景吓了一大跳，我師父的愛女王鐵瑛師姐也不說話，于玉蘅站在一邊低着頭也不言語。師父慢慢地擡起頭，抽噎着說：“這日子我實在是過不下去了，再有幾天連煤也都快要使喚完了，可又沒有錢買，這可怎麼辦呢？愁死我了！”

　我說：“要不然我去找王玉蓉師姐先借點來應付眼前的這個難關吧！”

　師父連連地擺着手說：“你快坐着吧！别去了，剛才我早叫玉蘅去找玉蓉，先借200萬元（舊币，折合新币200元人民币）來應應急呢。”

　我說：“不是己經去找師姐借來了200萬了嗎，那您怎麼還說過不下去了呢?”

　“誰說借來了，你瞧見錢了嗎？玉蘅沒有把錢拿回來，你師姐她說了，師父沒飯吃來我家，隻要有我一口飯，就有師父一口飯，我保管師父吃飽，可是我不能借錢給師父讓他去養一幫閑人。我教了這麼多年的戲，收了幾十個徒弟，這還是第一次張嘴找徒弟借錢呢！這就是我教徒弟的下場啊！”師父一邊說邊哭，我們幾個人怎麼勸說也都不成。

王瑤卿、王玉蓉師徒合影

　這時侯王吟秋來了，他是程四爺（程硯秋）的徒弟，程四爺讓他每天來我師父家和師爺學青衣戲。王吟秋一看我師父和我們這樣的表情，心裡就明白了八九不離十了。學完了戲以後，回到程宅，把我師父這邊發生的事情前前後後的經過都告訴了我師兄程硯秋了。程四爺知道了這件事情以後，連忙叫他的夫人果素英大姐拿了200萬塊錢讓手下跟包的人給送過來了，這樣才幫着我師父度過了難關。

　北京解放以後，我師姐王鐵瑛不幸去世了，師父這麼大的年歲哪受的了這麼巨大的打擊呀！成天到晚的想她又她罵她說：“你一個人先走了，扔下我一個老頭子也沒人管了。”

　我見師父的心情、身體都每況愈下，可巧又快到他老人家的70（虛歲）大壽了，為了讓師父開心高興，我就想出了一個辦法，去邀請程硯秋、荀慧生、筱翠花（于連泉）三位先生（當時尚小雲、梅蘭芳兩位先生都不在北京，如果要是在北京，也一定會參加這個演出活動的），以及王吟秋、林秋雯、羅玉蘋，侯喜瑞、陳少霖、高維廉等人一起合作演出全部的《兒女英雄傳》，也算是給我師父慶賀70壽誕辦的祝壽戲吧！

王吟秋之《鴛鴦冢》

　當時我演《悅來店》一折中的何玉鳳，程硯秋與筱翠花兩位先生合演《引硯緣》一折，程四爺飾演何玉鳳，筱翠花先生飾演張金鳳，最值得提的是荀慧生先生，他在這出戲裡反串小生飾演安公子。這出合作戲是解放以後第一次由名角荟萃來演的大群戲，在長安戲院演出，上座率異常得好，賣了個大滿堂。

　筱翠花老闆，程四爺、荀慧生先生三位師兄真是了不起，各個都有大家風範，演出的效果都不同凡響。不久中國戲曲學校在人民政府的大力支持下成立了，我師父被推選為戲校的校長。

　（于淼記錄整理）

（《天津文史資料選輯》1994年第4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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