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哥是一名林業工程師,主要和樹木打交道。謀哥本科學林學,沖着對樹的熱愛。2014年,他來到廣州市流溪河林場當一名林業工程師,最初負責森林撫育,後來主要負責森林有害生物防治,他像樹木醫生一樣照顧着山林裡的樹。來到山林的第九年,謀哥覺得自己逐漸融入林子,成為了林子一份子,他照顧樹,樹也常常給他力量。
木荷
木荷是謀哥最喜歡的樹之一。
如果你了解木荷,就很容易猜出原因。木荷葉片堅韌厚實,含水量大,樹幹堅硬,不易燃,很适合做生物防火林帶。對山林裡的樹來說,山火最可怕,而生物防火林帶就像是其他樹木的保護者一樣,一旦發生山火,生物防火林帶可以阻隔山火蔓延,或者延緩蔓延速度。
2014年,謀哥來到廣州市流溪河林場,負責林場裡的森林撫育,比如此前有一片荒廢了很多年的竹林,雜亂無章,枯死的竹子搶占了新竹的生存空間,謀哥就帶着施工隊在竹林裡疏伐、清雜、除草,讓竹林恢複生機。2019年,謀哥接手林場裡的松材線蟲病防治,給患了松材線蟲病的松樹施醫送藥,照顧3萬多畝松樹林,是名副其實的“山林樹木醫生”。
謀哥從小就和樹結緣。在他老家屋子不遠處有一座小山坡。兒時,謀哥經常去爬山。那時很多植物他都不認識,隻是天一冷,那純白的李花就開滿一樹,密密麻麻,山風一吹,一幅南方雪景圖便躍然眼前。李樹就成了謀哥兒時最喜歡的樹。當然,調皮的男孩還愛爬樹,結伴比賽,抑或是攀上挨着水邊的那棵大荔枝樹,找到一個高位,模仿運動員跳水。
後來,謀哥考入了華南農業大學的林學院,認識了更多植物,還學習了森林培育、森林經理、森林生态等課程。那時,森林更多的是培育木材,森林的生态作用仍未引起社會的關注。不過,如今随着生态保護越來越受重視,森林生态這門學科反而成了謀哥工作中最實用的知識。來到林場的第九年,謀哥從學習保護樹木,到漸漸融入這片山林,用專業知識守護樹木。
當然,他保護的樹也包括木荷。他要定期給成為防火林帶的木荷開展撫育。新種林分一般撫育頻率是三年五次,主要是給木荷小苗除草、松土、施肥,遇到一些沒長成的樹苗,及時補苗。“其實育樹和育人一樣,你多陪伴、照顧它,它便會長得更好。”
“瞎操心”
整個林場的山林面積有8萬畝。天氣好時,謀哥就會巡山林看樹。有一年,在封山育林時期,謀哥用無人機巡查林子,發現一片藏在深山裡的林子出現了大面積光秃秃的狀況。謀哥用無人機靠近一看,一棵棵大樹上的葉子都被吃光了,受損面積達上千畝,大部分樹是華潤楠。
林子很深,較為原始,沒有專供人行走的通道。謀哥和做昆蟲分類的同事花了幾個小時才爬上山,走進那片林子。倆人拿着專業工具,在光秃秃的華潤楠樹下找到了害蟲的成蟲,并帶回了實驗室。
經過對比發現,這是一種蠶蛾。看起來,這種蠶餓已經在林子裡繁育了兩三年,尚未羽化成蛾子之前,蠶蛾的幼蟲以樹葉為食。謀哥和同事一起查詢了這類昆蟲的天敵和消殺蟲子的藥物,設計了釋放天敵寄生蜂和無人機噴藥兩種方案。
後者是備選方案,迫不得已的情況才會使用。謀哥說,雖然現在使用的藥物都是低毒的,對樹木本身沒太大危害,但藥物容易污染周圍的空氣、水。一旦噴了藥,很可能會破壞生态系統中的某個環節,牽一發而動全身。實施救治方案需申請資金。其間,謀哥一邊着急等待資金,一邊加大巡查林子的頻率。
出乎意料的是,到了第二年,林子自己慢慢恢複了。實地調研才發現,上一年年末低溫的天氣讓很多蠶蛾過不了冬。如今,林子還有少量蠶蛾,但已成不了災害。大自然總有它的辦法,謀哥有點哭笑不得,“着急了一整年,沒想到一場寒潮就解決了問題,有時候覺得自己在瞎操心。它們就很堅強地在那裡長着。”
松樹界的“癌症”
廣州流溪河林場裡以松樹為主的林子多達3萬畝。從2019年起,謀哥接手林場的松材線蟲病防治工作。
“松材線蟲病就是松樹界的癌症。”謀哥說。松材線蟲寄生在一種叫松墨天牛的蟲子體内,松墨天牛在松樹上産卵,将松材線蟲傳給松樹。植物靠根部吸收水分,通過體内的導管将水分輸送到樹冠上,供枝葉生長。而侵入松樹體内的松材線蟲繁殖速度驚人,大量的松材線蟲會将松樹體内的輸水導管堵塞,之後松樹會因缺水而枯黃,幹死。每年的八九月份是松材線蟲病的高發期,染病的樹30-40天就會死亡。
謀哥可以做什麼呢?一是誘捕松墨天牛,從源頭上扼制松材線蟲在松樹上繁殖;另一個辦法是給松樹注射生防菌,防止松材線蟲在它體内繁殖。捕松墨天牛要挂式誘捕器,在誘捕器内放入特定的激素或者仿松脂氣味的引誘劑,吸引松墨天牛飛進去,之後收集,清除蟲子。沿路生長的松樹50米左右要挂一個誘捕器,連片生長的林子的則要以網格狀挂誘捕器。每個月都要檢查誘捕情況。而注射藥物,則是在樹上鑽一個小孔,再将生防菌注射進去,之後用木頭塞住孔,讓松樹吸收。
像醫生救人一樣,總有盡力之後的無奈。每當發現一棵松樹葉子變黃時,謀哥就意識到這棵樹剩下的日子将不會太長。
等它走完生命的最後一程,謀哥要安排施工隊進行異木清除,這是殘忍的,也是必要的。因為染病的松樹體内還殘留了大量的松墨天牛和蟲卵,這些蟲子很容易跑到别的松樹上,讓松材線蟲病危害其他松樹。
“會有奇迹出現嗎?”
“會的。”
比如長在棧道邊上的那棵松樹。去年11月,謀哥發現它的部分枝葉變黃了,判斷它染上松材線蟲病。謀哥找來工程隊給它注射生防菌,還加密了附近的誘捕器。今年農曆新年期間,充足的雨水給松樹補充了大量水分。過完年回來,謀哥特意去看了那棵松樹,拿着望遠鏡從底下仰望樹上的枝葉,“綠起來了,它熬過來了。”
盡管如此,山林裡每年都有松樹因病去世。待久了,謀哥從悲傷到無奈,如今已經慢慢釋懷,隻是有時在清理一棵走到生命盡頭的樹時,謀哥會和施工隊講這棵樹的生前故事,“它的年齡比我還大,它可是見證了整個林場發展的呢。”
不過,最讓人痛心的還是那些命運本不該如此的樹。很久以前,謀哥就關注到一棵長斜了的樹,獨特的造型讓謀哥每次經過都多看它幾眼。後來,這棵樹生病了,不嚴重,謀哥給它治療過,雖沒完全好起來,但不危害生命。
又過了一段時間,這棵樹被意外壓斷了一根主要枝幹。好長一陣子,那棵樹都沒緩過來,後來死去了。
謀哥耿耿于懷,之後他更頻繁地巡視林子,希望可以盡早發現隐患,減少對樹不必要的傷害。
頑強
和樹打了多年的交道,讓謀哥用一個詞形容樹,他首先想到的是頑強。
相比城裡的樹,山林裡的樹更頑強。在城裡,白蟻是樹的天敵,但對于山林裡的樹影響卻沒那麼大。白蟻在樹林裡很常見,它們主要以腐朽、枯死的木材為食,健康的樹自有抵禦白蟻的方法。所以謀哥很少在山上做白蟻防治,因為它可以幫助一些枯木腐樹降解,從某種程度上是維護了生态平衡。
城裡的樹需要澆灌,但山上的樹不用。除了享受着大自然的降水,它們發達的根系還會自己尋找水源。“一棵可能隻有兩三米高的樹,但它的根可能長到五六米甚至更長。”謀哥說。
除此,樹适應環境和自我保護能力很強。如果你觀察過樹一年四季的變化,你可能會驚歎它的生存智慧。謀哥講起了那棵生長在水邊的楓香,這是一棵落葉喬木,一年四季它會有不同的狀态,來到這個溫潤的春季,它已經抽出嫩綠的新葉了;之後的夏天是它長得最旺盛的時候,不過如果氣溫太高,楓香也會小歇一下,暫時降低自己的光合作用;到了秋天,氣候變得幹燥,楓香就會讓葉子變黃變紅,降低光合作用,如此能保存更多的水分;而冬天來臨之後,短日照會導緻楓香内部的生長素減少,分泌出脫落酸,落葉,減少蒸騰作用,然後儲存能量,越過冬天,等待來年再長新葉。
樹就是這樣,不斷适應環境,頑強地生長着。這份頑強,常常給人力量,也讓人敬畏。
而對謀哥來說,與其說敬畏樹,不如說是敬畏生命。“樹也是生命”,謀哥常常将這句話挂在嘴邊。
謀哥記得,剛來到林場工作時,曾遇到公路日常維護人員因安全原因用鋸子将樹的大枝條截斷,謀哥就和他們交涉,解釋哪些側枝、小枝可以剪,哪些不能。如今随着生态保護理念越發深入人心,樹木的保護也慢慢被重視起來。需要修剪樹木時,施工隊都會征求謀哥的意見。
人也會在尊重和利用之間尋找平衡點。比如林場裡幾千畝梅樹每年都會定期修剪,讓它枝條長得更粗壯,花期開出更多梅花,但不會強行讓樹凹造型。“适當修剪對樹有好處,特别是剪掉一些病枝、徒長枝,就像人要修剪頭發一樣。”
早些年,謀哥會遇到一些遊客賞花時搖曳樹枝讓梅花飄落。每回見到,謀哥都會上前勸阻。不過他觀察到,如今這些現象越來越少了,“大家可能慢慢意識到樹也是生命,會對生命敬畏。”
文/廣州日報·新花城記者:何鑽瑩
圖/廣州日報·新花城記者:蘇韻桦
來源: 廣州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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