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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被陷害的故事

圖文 更新时间:2024-09-30 15:39:16

皇後被陷害的故事(做貴妃的姐姐受傷)1

本故事已由作者:橘文泠,授權每天讀點故事app獨家發布,旗下關聯賬号“每天讀點故事”獲得合法轉授權發布,侵權必究。

1

冬至這日的午後,苎羅小憩時做了一個夢。

夢帶了梅花的香氣,似乎是娘家白府的後院,臘梅正在盛開,明月冬雪,小亭中挂了暖帳,父親白轍與義兄霍明正在飲酒賞雪。

她于梅下舞刀。

三十六式舞罷,父親似乎是嘉許的,點頭稱贊說——

我家苎羅,真白氏之佳兵也。

然後她就醒了。

“娘娘,開恩哪!”

“求皇後娘娘開恩哪!”

有人在外頭貓叫春似地喊,她問了李嬷嬷,道是承香殿的甯貴妃觸怒了帝君,被罰了跪。

“剛好貴妃的那個妹子進宮來請安,心疼長姐,就求到咱們這兒來了。”

苎羅舔着新進的糖纏,看窗外鵝毛大雪,想了片刻就說有請,“冰天雪地,别把人凍壞了。”

李嬷嬷領命而去,稍後人就架到了她面前。

那女孩子“撲通”跪倒,哭哭啼啼地說了事情原委——三日前昭惠太後的三年孝期已滿,宮中上下除服,然而今日帝君駕幸承香殿,見甯貴妃正試一件豔紅的新裝,卻仍是勃然大怒,叱責她目無尊長……

苎羅聽着,擡手掩飾了一個呵欠,目光卻是繞着那女孩子的臉打轉。

甯貴妃的這個庶妹她聽李嬷嬷說過,十七妙齡,容色比起甯貴妃不遑多讓,此刻那女孩兒那嬌嫩的臉龐讓地龍的熱氣一薰,更是暈生雙頰,豔倒桃花。

“好啦,說得本宮都心疼了。”她心念微轉,親自将少女扶起來,“能為長姐做到這種地步,你真是秉性忠純,本宮喜歡。”

随後她冒着風雪去思政殿觐見君王,也就一刻的功夫,内侍就往承香殿傳旨去了。

甯貴妃總算是撿了條命。

“宮裡頭怎麼說這事兒的?”是夜終于夜闌人靜時,苎羅拿着火折子點百枝燈,餘光瞥見李嬷嬷踩着碎步回來,便信口問道。

李嬷嬷說了幾個版本,各自都編得有模有樣曲折離奇——可見君王日常淡薄後宮,這宮裡的人簡直閑出個鳥來。

“不過他們都說,有道是故劍情深,再怎麼看,陛下最愛幸的,還是得是娘娘您。”

老嬷嬷語氣頗為欣慰。

苎羅卻隻是笑了笑。

2

幾天後消息傳來,說是甯貴妃的腿廢了。

對此帝君好像有些愧疚,賞賜了不少珍貴藥材,還下了恩旨準許甯家的女眷多來探望。

于是貴妃的那個小妹子越發堂而皇之地頻頻出入宮禁。

可明面上來看長姐,小姑娘卻時常往坤靈殿這邊跑,送些荷包鮮花之類的玩意兒,說是感激皇後娘娘的搭救之恩。

苎羅來者不拒,偶爾還會留下人閑話幾句,有一次兩人正在品茶,内侍忽然通報帝君駕臨,衆人趕緊出迎,重鈞喊了句平身,視線便落在她身後,“此女何人?”

“這是甯貴妃的小妹子。”她為君王引見,少女乖巧地跪地行禮,“挽月參見帝君。”

“挽月?”重鈞微微側頭,似乎想看清少女低垂的臉,“倒是個好名字。”

“臣妾也這麼覺得。”她輕笑道,同時瞥見宮人們意味深長的眼神。

不過重鈞隻問了這一句就罷了,之後甚至沒怎麼看少女,隻在挽月辭去時才仿佛忽然想起般說:

“今後日常無事,就來宮中多走動,既看看你姐姐,也可陪皇後說說話。”

此後甯挽月便入宮更勤。

不出月餘的功夫,少女就在宮中與君王“偶遇”了好幾次,很快後宮将迎新人的事已經傳得滿城風雨,更有人調笑說——

人言子類其父,當今天子果然和先帝一樣,就好那一口小家碧玉的調調兒。

這些苎羅都聽聞了。

就算她想充耳不聞,也架不住身邊的人總心急火燎地向她禀告這個禀告那個,甯挽月的事,李嬷嬷借着每夜替她按太陽穴的功夫,念叨了好幾遍。

這一日李嬷嬷又唠叨起來,她擡頭看了看老婦人,似乎要說什麼,開口卻是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他要回來了。”

她小聲道。

嬷嬷初時茫然,繼而驚詫,再後甚至露出了一些恐懼的神情。

“誰要回來了?”

内殿中忽然響起君王的聲音,她和李嬷嬷都吓了一跳,齊齊向門口看去,隻見重鈞半身隐沒在陰影中,也不知在那裡已經站了多久。

李嬷嬷當即退到一邊,惶恐地向君王望了望,似乎不知道該不該回答這個問題。

好在重鈞沒有追問,隻揮手讓她退下,卻在老婦人剛要走時又把人叫住。

“把這個送到承香殿去。”君王指着案上的一碟糖纏說道——是京城最有名的點心鋪子秋滿齋新進的。

李嬷嬷趕緊端起碟子退了出去。

“甯貴妃不愛吃糖。”望着内殿的大門掩起,苎羅多少覺得有些舍不得。

“朕知道。”重鈞冷冷地說道,走到她面前,微微俯身盯着她的眼睛,“而你剛才說的……是指重照,是不是?”

重照……

她微微垂下了視線。

3

此夜之後,君王一連數十日不至坤靈殿。

不過即便沒有如此的冷待,宮中的謠言也已經是甚嚣塵上——關于那夜送去承香殿的糖纏。

妃嫔們變着法兒來苎羅這裡的旁敲側擊,她總笑着說若真有新人也好,宮中人多熱鬧。

如此又過了幾個月,春暖花開的時候,恩旨終于下到了甯閣老府上——甯挽月和她長姐初時一樣,封的是昭儀。

做貴妃的姐姐受傷,庶妹進宮探望,不料卻被封為昭儀享盛寵

新人入宮這日,重鈞在禦園辦了慶典,百花盛開的時節,各家皇親國戚都來了,苎羅以皇後之尊自然還是坐在君王身側,但誰都看得出帝君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新封的甯昭儀身上。

但是自從苎羅入席,也一直能感受到一道熾熱的視線。

重照就在三尺之外的首席上,他從西境回來幾個月了,卻到今日才頭一次在宮中露面。

席間她目不斜視,默默飲酒聽歌。

卻終究沒能躲開重照。

“我就知道你必定在這裡。”衣紫廊内,尊貴的晉王殿下于幾串垂蕩的藤蘿下攔住了她,重照伸手向她的鬓邊,她急急側身避讓,他卻隻是替她拂開了藤蘿上的一隻蟲子。

“師妹,别來無恙?”晉王殿下微笑着,目光卻是清冷的,

她恍惚起來。

重照自幼拜在她的父親,威甯将軍白轍門下修習武藝兵法,她與義兄霍明便從小與這位皇子玩在一處。

彼時年少,三人私下裡戲谑說若按江湖規矩,就是出于同門的師兄妹。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京中也曾盛傳過她遲早會嫁與重照。

而如今她在深宮為後,重照日常邊境戍衛,霍明……

卻已經不在了。

重鈞登基前夕,康王于隆慶寺兵變,霍明助纣為虐,一支雕翎箭險些要了當今天子的性命。

結果重鈞奇迹般從火場逃出,連夜率翼虎營的大軍反撲,康王兵敗自焚而死。

然而最後在康王府的一片焦土中發現的,還有霍明面目全非的屍體。

要不是那具屍體的手臂上還殘留着越族人獨有的紋身,苎羅根本就認不出一同長大的青年。

想起慘烈而亡的故人,她臉色微白,這時重照又湊近了些,她急忙道:“本宮一切都好。”

說着她轉身就想走,重照卻一把撈住了她的手,緊緊握住摩挲着。

“你手上的繭子都沒了。”晉王殿下沉聲說道。

不再彎弓策馬,手掌自然柔潤細膩。

“本宮一國之後,何須再執武事。”她抽回了手。

重照低低笑了一聲,“不執武事,那還是白苎羅麼?”

她默然不語。

“啪!”

荼靡架後忽然有了響動,她與重照俱是一驚,轉到架子後面卻是空無一人,她想了想,轉身攀上了假山。

登高下望,隻見一個小宮女正連滾帶爬地向外跑去,她當即從假山上躍下,一言不發地掠開重照就往回走,卻聽晉王殿下在身後小聲嘟哝,“有人看見又怎樣,我們又沒做什麼。”

她回頭看了看他,什麼也沒說。

回到人群中,恰見天子正為新晉的甯昭儀簪花,剛剛折下的二喬,卻仍是人比花嬌。

可此時苎羅的注意力卻落在了甯挽月身旁的小宮女身上,那身量形容,正與她方才在假山上望見的一般無二。

4

盛宴之後,她耳邊關于甯挽月的流言越發多了起來。

有譏諷甯閣老戀棧權位不惜接連犧牲兩女的,有嘲笑甯貴妃素來心高氣傲卻終為棄子的。

但更多的,則是說皇後娘娘擡舉新人卻不想成就如今的局面,真可謂前門拒狼後門進虎。

甯挽月大約也聽到了這些。

是以新晉的昭儀娘娘往坤靈殿跑的次數愈發的多,日日請安畢恭畢敬,似乎謹小慎微到了極處,但每次苎羅看着她,想的總是那個小宮女倉惶的背影。

這日午後,甯挽月又來了——身邊就跟着那個小宮女。

苎羅叫人上茶,一邊品着新茶的香氣一邊不着痕迹地瞧那小宮女,忽然間“砰”一聲,甯挽月一拂袖,案上的杯盞盡數落地摔了個粉碎。

昭儀娘娘臉憋得通紅,兩手捂着脖子瞪眼吐舌地倒在了地上。

在場所有人都驚呆了,半晌李嬷嬷才反應過來喊請太醫。

太醫來的時候甯挽月已是氣若遊絲,所幸老太醫幾針下去小佳人嘔出了一灘酸水,呼吸才重又順暢起來。

這時連重鈞也已經從勤政殿趕來,見了甯挽月的樣子,君王面沉如水,先下令将送茶的宮人送入慎刑司審問,再叫人将甯挽月擡回承香殿,随後就揮退了所有人。

坤靈殿,轉眼間一片死寂。

苎羅擡眼望向君王,百枝燈上的燈火明滅不定,重鈞的臉上不見怒意,隻是眼神幽微難測。

“朕待你,還不夠好麼?”

君王的聲音并不高,但殿室空蕩,聲音重重回響,苎羅相信外面的人一定都聽見了這句質問的話。

之後重鈞再沒有說什麼。

子夜時分君王的旨意下了,說是在事情查清之前請皇後在殿中禁足思過。

而前來傳旨的……

是那個小宮女。

“帝君說了,娘娘若有什麼疑問的,問奴婢便是。”小丫頭一掃之前怯懦的樣子,語氣中很是有幾分得意。

苎羅長長地吐息,上前叩首領旨。

君王的意思很明了——他已知曉她與重照私下見面。而經過此夜之後,宮中所有人都會猜到是怎麼回事,進而編排出更多添油加醋的細節。

之後坤靈殿大門便緊閉起來,李嬷嬷四處巡查着不許宮人們亂嚼舌根,然而即便如此細緻嚴密,卻還是難免纰漏。

5

禁足令後第三日的夜裡,苎羅自沉眠中驟然醒來,看見一個黑影立在床頭,她才要喊時,對方先行拉下了蒙布。

“是我。”

竟是重照。

“你不要命了?!”她低聲怒道,卻徑自攀着他的手臂不放開。

重照笑了笑,又皺起眉頭,“我是來帶你走的。”

“你瘋了?”她詫異道,重照聞言一哂,三言兩語,将今早在朝堂上發生的事複述了一遍——

今晨有人上書,言及近日南境不大安甯,重鈞便讓群臣廷議該如何處置,說來說去自然還是要加派駐軍,但議到将領的人選時,有人提起了賦閑已久的威甯将軍白轍。

帝君勃然大怒。

“之前朕三催四請,他都說有傷在身不肯留任,朕才讓他回家榮養,怎麼這才幾年,就耐不住了?”

這是重鈞的原話。

這話就有些不厚道了——昔日她的父親交出兵權,滿朝文武都明白是為安定帝心,怎麼今日反倒成了她父親不識擡舉?

更不用說,那提起白轍的人正是甯閣老的門生。

這怎麼看都像是預先排好的一場戲,為的是讓所有人知道白家要徹底失勢了,外朝的白轍也好,内廷的皇後也罷,都已經失去了君王的青睐。

而權力場中波谲雲詭,帝君既然已表明了态度,很快就會有人跟着落井下石,白家縱然銅牆鐵壁,也經不起那麼多人有心尋事。

她目光微凜。

“苎羅,跟我走,這裡住不得了。”

卻聽重照再次誠懇地說道。

真是天真。

“走到哪兒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推開重照,“我不會跟你走的,白氏一族不能出一個私逃的皇後。”

重照皺了皺眉,還想再說什麼,這時外間傳來腳步聲,他方才作罷離去。

而她則聽着窗戶開合的聲音,眉心微鎖。

之後坤靈殿安靜了幾天,既沒有外朝的消息,也沒有解除禁足的旨意。

十天後,她的父親白轍殁了。

消息是李嬷嬷打探來的,年過半百的老婦人哭得淚人兒一般,在她面前不住地叩首,仿佛這一切是自己的錯。

她卻是一滴眼淚都沒流。

過了一會兒重鈞來了,她就坐在那裡也不見禮,也不吭聲。重鈞看了她片刻,倒也沒有見怪,最後隻留下一句“皇後節哀”就走了。

殿中安靜得有點兒詭異起來。

李嬷嬷還在哭。

“嬷嬷,别哭了。哭倒長城,阿爹也不能活轉回來。”她扶起老婦人,黑曜石般幽深的眸子裡透出了異樣的光。

“我要出宮。”

6

宮阙深深,禁衛森嚴。

但重照既然能進得來,她自然也能出得去。

重照依舊住在以前的府邸,隻是府邸之外的侍衛穿的都是大内的服色,這或許可以理解為重鈞對自家兄弟的重視,但又何嘗不能看成君王對臣子的戒備之心?

兄友弟恭,都是荒唐。

趁夜入府,重照在書房見到她是自然又驚又喜,但又有些手忙腳亂。

其實她在房頂探查時就已經看到了案上的密信,是西境将領的來書,大意是萬事俱備,隻求重照早下決心。

“你要造反?”她看着重照擋在書案前的樣子發笑,重照面色一灰,随後索性将密信遞到她手裡。

“西境将士與骁國征戰多年,仇深似海,可如今帝君卻要與他們議和……我幾番求見,他都不肯見我,隻說讓我不要管。”重照說着,臉上現出不忿的神色。

她笑了笑,将密信細細看過,随即搖了搖頭,“西境離京城遙遠,大軍一旦有動作必然驚動重鈞,而你現在困守京中,恐怕此事難成。”

重照默不作聲,看得出不太服氣卻又無可奈何,過了許久他終于忍耐不住,“那你說怎麼辦?”

她笑而不語。

“我可以助你起事。”許久之後她撫着西境的密信說道。

重照驚詫。

但他并沒有不願意,隻是問她要如何襄助?

自然還是要依靠她的父親——昔年白轍交出兵權的條件之一,便是手下的故人皆得善待,這些人目下也有在京中各處防務中任要職的,雖然事情不是落在他們的頭上,那些人聽聞她父親的暴斃,怎會不對帝君雷霆手段膽寒?

“我有辦法說動他們。”

她對重照細細分析了這些人的心思,并如此保證,随後便催促他立刻去書西境,讓歸附他的那些人立刻想辦法向京城靠攏,至于起事的時間……

“下個月初九是先帝的忌辰,重鈞會去福甯寺進香,就在那裡動手。”

到那時——

“重鈞要留給我來處置。”

這便是她唯一的要求了。

密談了大半夜,她回到宮中時險險的即将天明,擔心了一整夜的李嬷嬷見到她歸來,徑直脫力癱倒在地,臉上老淚縱橫,一個勁兒地說:“苦了娘娘了……”

苦麼?她自問。

不覺得。

她隻知道,一切不能就這麼算了。

一個月後,先帝忌辰那日,她的禁足令卻還未解。

7

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這日早間各處随駕的隊伍都從坤靈殿前過,其中尤以甯挽月帶的人多,宮人們私下議論說那些儀仗原都是甯貴妃的,看這架勢,甯挽月封妃在即。

苎羅嗤之以鼻。

等她小憩醒來時已是晌午,她叫人進來伺候梳妝,李嬷嬷捧着她的烏發,小聲問道她想梳個什麼樣式?

她看着鏡中的自己樣子,恍惚想起數月前那個沾着梅花香的夢,便笑道:

“就梳一個,白家人該有的樣式罷。”

白家人該是什麼樣兒?

長發绾結,銀甲罩身,長刀斜挎,眉宇有殺。

當她與重照在宮外會合的時候她就是這個樣子的,看得重照怔忡許久方才如夢初醒,伸出手來拉她上馬。

“這才是白苎羅……堪為白氏之佳兵,得之可安天下。”

共乘一騎,重照在她耳畔輕訴,她莞爾一笑。

負責戍衛京城的飛星營,總兵原是白轍的副将,今番悚然于她父親的暴斃,願意另投明主,助重照逼宮。

是以她從畫梁宮出來,到與重照會合,路上不僅沒有絲毫阻礙,甚至連一個百姓都沒有看見。

偌大的京城,竟仿佛一片死寂。

她與重照堂而皇之騎馬到的福甯寺,此時福甯寺中負責護衛的人還一無所覺,見到她與重照同乘而來自然驚訝,立時有人上前查問,可其人還沒開口,就被身旁的同僚砍倒在地。

那是重照在禦林軍中的擁趸。

情勢頓時大亂,每個人都立刻抽出了兵刃,福甯寺外霎時間刀光劍影,一片腥風。

她躍下馬背,絲毫無懼地踏入這片腥風裡。

自然是有人來阻攔她的,但來者都會被随行的禦林軍砍倒,她與重照幾乎是暢行無阻地向内走去。

有内侍尖叫着到處亂跑,所以她想現在重鈞一定已經知道了。

他們沒在大雄寶殿找到重鈞,重照倒也不急,說是整個福甯寺目下已被團團圍住,重鈞插翅難飛。

随後她想起,後院的僧房中,供奉着重鈞生母的畫像和靈位。

她親自為重照引路。

就像京城的其他地方一樣,此刻後院中安靜已極。

他們帶人沖進去的時候沒有遇到任何抵抗,沒有侍衛,甚至連一個僧人都看不到,而就在重照下令散開搜查時,一間禅房忽然大門洞開,重鈞從裡面走了出來。

長刀出鞘。

她幾乎是立刻動作起來,在所有人一擁而上之前,她已閃身到了君王面前,刀亦架在了重鈞的頸間。

“苎羅!”

“苎羅。”

身後重照在驚呼,而近在咫尺的眼前,重鈞則是神情自若着看她,利刃加身,君王卻是絲毫不動。

“先别殺他……還需他寫下禅位诏書。”重照大聲道,她回過頭去看了看他,仍舊是莞爾。

驟然間,刀鋒調轉,她手握着長刀,刀尖指地,遞進了重鈞手中。

重鈞深深地看着她,點了點頭,長刀立時向天一指。

随後便是一記鳴镝聲。

弓箭手從埋伏處顯身,箭矢如雨而落,那些反叛的禦林軍還未來得及反抗便被射得刺猬一般倒地身亡。

但所有的箭都避開了重照,是以在一片慘叫聲過後,屍橫遍地,卻隻有他還站着,臉色是說不出來的難看。

他似乎驚得呆了。

不過片刻後尊貴的晉王殿下就反應過來,“苎羅!你是不是瘋了?!他殺了你爹!”

她眼皮都不擡一下,“誰說他殺了我爹?你親眼看見啦?”

“你!”重照氣得說不出話來,又或是想說什麼卻驟然醒悟,見他的神情從驚詫到憤怒,繼而又恍然大悟,她不禁輕聲笑起來。

是啊,她父親身故,重照自然是去祭奠過了——多疑如他,勢必親眼确認白轍的死,才會相信她與重鈞結下了不共戴天的仇恨。

但是多年征戰南境的威甯将軍,學過一兩手越族人假死藥的制法,也不為過吧?

“你算計我……”沉默許久後,重照終于咬牙切齒地輕聲道。

“知道就好。”她冷笑,一旁重鈞則無意繼續拖延,擡手正要下令拿人,卻被她攔住了,“我說過,他是我的。”

她看向君王,重鈞欲言又止,但終究沒說什麼,反而将刀遞還給她。

她執刀上前。

“你要親自拿我?”重照哂笑起來,亦慢慢拔出了腰間的佩刀,“也好……”

話音未落,他已經向她撲來。

金刃之聲大作。

苎羅記得很清楚,重照的這把佩刀正是她的義兄霍明所贈,越族人最擅冶刀,這把刀即便在戎馬半生的白轍看來也是難得的神兵利器,重照第一次見就很喜歡,是以他十七歲生辰時霍明就送給了他。

而如今……

數十回合刀光亂舞,忽然隻聽一聲大響,她長刀劈下,硬生生砍斷了重照的佩刀,鋒刃森寒,準眼分毫不差地抵在了他的頸間。

重照頓時不動了。

她刀身下壓,在頸間出現了一絲血痕後,重照終于一臉屈辱地慢慢跪倒在地,同時丢掉了手中的殘刀,死死地盯着她。

這是投降的姿态。

四周寂靜。

“苎羅……”忽然已成階下囚的晉王殿下神情變得柔和,他甚至微微笑了起來,“這原是我們兄弟阋牆,與你不相幹的。隻不過你已是皇後,自然要幫他,我不怪你,苎羅,我對你……”

“你對我什麼?”她一臉譏诮地打斷了他,“你是想說,你對我一直有情?”

重照微怔。

“你若真對我有情,昔日隆慶寺之變,你明知我就在寺中,還讓叛軍放火焚寺?”

“苎羅你說什麼?”重照一臉迷茫。

她怒極反笑,再也顧不得體統,一手扯開衣襟讓鎖骨下方猙獰的箭疤暴露出來,“這難道不是拜君雕翎箭所賜!”

昔年隆慶寺火焚之夜,重鈞最終能夠逃出生天,正是因為她擋在他身前救了他一命。

所以那暗處的弓箭手一定看見她了。

可隆慶寺的大火還是燒了起來。

而循着那支雕翎箭的來路,弓手所伏之地隻可能是百步之外的北塔,而約莫一百二十步的射程,雕翎箭仍舊穿透了她的肩頭,如此勁力,天下隻得兩人……

她父親最得意的兩個弟子。

霍明和重照。

然而……

“霍明他有夜盲之症,夜間縱有燈火,十步之外也不能視物,此事他深以為恥所以從未向旁人透露。至于你……”她看着重照的眼睛,“雖然你一直刻意在人前隐藏實力,卻瞞不過我。”

她知道重照的臂力其實要勝過霍明一籌,她親眼見過。

重照的眼神頓時變得可怕起來。

但長刀依舊穩穩地架在他頸間。

“霍明是背後中刀,是你殺了我義兄。”她的聲音輕得隻有他們兩人能聽見——

“我不能就這麼算了。”

這才是她白苎羅深壓于心底,三年來晝夜難熄的心願,這心願就是一把野火,燒灼着她的神魂,令她夜不能寐。

眼前……重照看着她的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示意軍士上前将人拿下,晉王殿下初時坦然就縛,然而就在将被押走時,重照像是再也忍不下滿心的怨憤,忽然沖她大聲怒吼道:“是又怎麼樣!是本王殺了霍明又如何?!不過是一個卑賤的越族……”

寒光飒飒。

重照話音未落,她的刀已經又一次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這一次,閃着寒光的刀刃斬斷了晉王殿下的一縷亂發。

“此刀之後你我再無昔日之誼!再出口不遜,本宮現在就送你上路!”

她厲聲喝道,兩旁軍士齊齊悚然。

重照死死盯着她,眦目欲裂,卻終究再未說出一個字。

很快他就被軍士押了下去。

而她手中的刀卻還舉着,刀尖微顫,顯示着她此刻有多憤怒。

身後,響起了腳步聲。

“苎羅……”卻是重鈞走了過來,君王替她掩好了衣襟,握住她的手腕,帶着她的手慢慢地将長刀收回了刀鞘之中。

然後,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地從刀柄上掰開。

她手掌間的血泡已然破了,染了滿手的鮮血。

細嫩的肌膚非是多年不執武事的緣故,而是三年來她每日以冬青樹皮絞汁浸手,才不會在勤習武藝的同時生出薄繭——重照的細緻和精明,她再了解不過了。

他當然會親自确定她還能造成多大的威脅。

所以想要他放下戒心,必得行非常之事。

重鈞叫人取來了繃帶烈酒,親自為她擦去血迹,上藥包紮。

外間,殺聲還在繼續。

但重鈞卻包得很認真,直到最後一條繃帶紮好,君王才擡眼看向她的眼底,輕聲說:

“苎羅,都結束了。”

8

都結束了。

重照成了犯上作亂的逆賊,連昔日勾連康王的罪行也浮出水面。

而在京城之外,“死而複生”的白轍早已帶領大軍中道埋伏,并與西境剩餘的守軍首尾呼應,一舉剿滅了歸附重照的叛黨。

重照永遠不會等來他的人馬。

重鈞與白氏,皆是大獲全勝。

兩天後的深夜,坤靈殿比以往都要寂靜,許是震懾于白日間皇後娘娘處置兩個細作時的殺伐決斷,一衆宮人都噤若寒蟬,連大氣都不敢透一口。

子時,更深露重,苎羅卻仍未歇息,隻靠在美人榻上假寐。

這兩天她眼前總不斷浮現霍明的臉,初見時怯生生躲在父親身後的樣子,第一次與她說話時臉紅結巴的樣子,成人加冠時意氣風發的樣子……

還有,聽聞先帝為她賜婚時,欲言又止的樣子。

她覺得霍明是喜歡她的,就像她喜歡他一樣。

但是抛開義兄妹的身份或為人诟病這點不說,她與霍明也不可能在一起——少年是白轍前往南境越族駐地平亂後帶回的,其父母正是命喪于白轍之手。

她不明白父親為何要撫養霍明,霍明自己也不明白,但他雖已消弭了喪親之仇,卻也不可能和殺死父母之人的女兒在一起。

而在先帝的賜婚之後,一切就更沒了可能。

所以這些畫面都隻是她關于年少時光的珍貴回憶,但三年前霍明死後,就成了傷心糾葛的噩夢。

她沒能救得了他。

一滴清淚從她眼角溢出,沿着臉頰緩緩滑落下來。

“怎麼哭了?”

是重鈞的聲音。

她這才意識到君王來了,急急下榻行禮,但還未跪下去就被君王扶了起來。

重鈞與她一起在榻邊坐定。

君王從袖中取了手巾替她擦掉淚痕,同時說起了重照的事,“他犯了大逆之罪,按律是要滿門抄斬的,但是先皇臨終囑托朕照看兄弟幼妹,所以朕想将他終身幽禁天牢……”

重鈞的語氣有些小心翼翼,她知道他在介意什麼,輕歎道:“這是帝君與自家兄弟之間的事,自是由帝君乾綱獨斷。”

正如他們之前約定的那樣,她隻要能親手拿下重照就足夠了。

君王點了點頭,随後又道:“甯昭儀也招了,甯閣老早與重照合謀,她入宮也是為了離間你我……朕念她是受人操控,便許她與甯貴妃一同削發為尼,改日送往淨水庵修行。”

她仍舊隻是嗯了一聲。

“還有霍明的舊案……”

這次她擡起頭來,看到重鈞神情微微有些不自然,“重照招了是他栽贓陷害,已經簽供畫押,改日朕便可下诏為霍明恢複名譽。”

這……

她了解重照,直到最後一刻還要做戲的人,要他去承認一樁定論的舊案何其困難。

所以,重鈞必定用了什麼非常手段。

可他……明明一向性情溫厚。

“臣妾替義兄謝過陛下。”她起身下拜,想要向重鈞行一個大禮。

卻再一次被君王攔下了。

“苎羅何須說謝,朕說過……”

“帝君,那句話就不要再說了。”她急忙道:“臣妾受不起的。”

一生念恩。

那是不久之前的談話——他們談到重照在西境的種種不軌,談到他即将無處安放的野心,談到甯閣老的盤算。

也談到了當年隆慶寺兵變,她于千鈞一發之際的救駕之功。

重鈞說——

苎羅,朕對你……

是一生念恩。

她何德何能?

所以當時她也阻止了重鈞繼續說下去,即便當時君王看着似乎還有很多話要說的樣子。

“那好,不說了。”這一次重鈞也仍是從善如流,卻也半強迫地拉她坐下,不受她的謝恩。

她也隻能随了君王。

随後重鈞便自顧自地說起這幾天朝堂上的變局,苎羅想應該也不是特意說給她聽的,隻不過君王需要一個說話的地方罷了。

說也奇怪,剛才她還思緒紛雜精神抖擻,但這朝堂上的事,她隻聽了一會兒困意便湧了上來,眼皮開始打架,意識漸漸模糊。

朦胧中似乎有人扶着她的頭讓她靠在一處柔軟的所在——她的枕頭,重鈞竟把下面藏的短刀抽走了。

還真像是……

昔年新婚時說的,會把她當做至親的小妹,嬌寵信任,一輩子。

随後她迷迷糊糊地墜入了夢境,隐約間又是數月前那個帶着梅花香的夢,白府的後院裡,父親與霍明都在,酒至半酣,言談甚歡。

但過了一會兒那兩人就都不見了,眼前隻剩空蕩蕩的後院和天上清冷的明月,還有臘梅的香氣氤氲天地。

她以刀拄地,仰望明月。

想起父親的話。

我家苎羅,真白氏之佳兵也。

這大抵是身為武将的父親,所能給出的最高褒獎了。

但又似乎帶了些一語成谶的哀憂,畢竟兵者兇器……而佳兵——

不祥。

如今她曾至親至愛的少年們都已離去了,走得慘烈的,走得不堪的,總歸是已經遠遠地走開,隻留下了她獨自一人。

之後的夢裡不知怎麼的她就走入了梅林,跌跌撞撞,隻覺得腳下的小徑蜿蜒曲折,似乎……

永遠都走不到頭。

這一年的冬日,大燕的皇後薨了。

9

箭瘡傷及根本,冬青絞汁隐毒纏身。

最後的那些日子裡苎羅始終沒答應見重鈞,是以等到棺椁入葬後陵的那天,重鈞剛完成的小像畫的還是她初登後位時的樣子。

斷七這日,威甯将軍白轍奉诏入宮,君王說是收拾了一些皇後生前的東西,請老将軍帶着前往南境,思念女兒時也可聊以慰藉。

白轍收下了那個包袱,謝了恩。

隻是君王親自送人出宮的路上,老将軍幾次欲言又止,最終在宮門拜别時,一生心性如鐵的老人看着還算得上年輕的天子,歎息着說:“多謝帝君多年來對苎羅的看顧,是老臣的女兒無福。”

重鈞含笑不語。

送走了老将軍,君王折回了坤靈殿。

靈幡白綢都已經撤去了,隻有内殿裡簡單的神龛靈位還昭示着殿主人的離去。

神龛之上,懸挂着君王畫的那副小像。

重鈞又細看了那畫像一回,忽然覺得右上角空了些,便叫人摘下來,而後又想了很久,才提筆往空白處寫了兩行字。

擱筆時,李嬷嬷捧着供奉的果品進來,君王見了便取過食盒裡的一碟糖纏來看了看,方才擺到了供桌上。

“自打張太醫替她看了牙,朕就怕她糖吃得太多,來日早早地發脫齒墜,不能同朕偕老。”

他拿過一個糖纏把玩,追憶的口吻,是極難察知的眷戀深深。

“若早知如此,讓她多吃一些,又有何妨?”

君王說着還笑了起來,伸手将糖纏放回碟子裡,卻見不知是哪裡的窗子沒關好,被今日凜冽的寒風帶了幾片蠟黃的花瓣進來。

倒還有幾分暗香。

隻是,分明已是零落了。(原标題:《五十弦之梅下未封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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