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成法,用三本賬将各官員的今年業績目标記起來,一本由都察院和六科檢查。一本由本院保管,一本上交内閣,業績達不到九成的,降級處分,六科是明朝特有的政治機構。一切行政事務,分屬吏、戶、禮、兵、刑、工六部,各部行政長官,有尚書、左右侍郎。同時又有吏、戶、禮、兵、刑、工六科,各科有都給事來說說中、左右給事中、給事中。尚書是二品,都給事中隻給七品,但是對于六部的封駁、糾劾之權,完全在六科手裡。明朝的大官可以統率官批判,但是小官同樣可以牽掣大官,這是明朝的立法精神。六科實際上是六部的監察機關,各科給事中分管各科的事,但是對于國家大事,同樣地可以建言;對于奉旨會推内閣大學士,吏、兵二部尚書,及在外總督、總兵的場合,各科都給事中同樣地可以參加;至于光宗逝世的時候,楊漣以從七品的兵科右給事中,和内閣同受顧命,更是特有的創例。六科和都察院依此評定官員升遷或降職,六科則由内閣稽查。
因此舉并未動及大戶們的蛋糕,所以并未受多大阻礙。
一條鞭法,概括起來是這樣的∶
(1)清丈土地,擴大征收面,使稅賦相對均平。
(2)統一賦役,限制苛擾,使稅賦趨于穩定。
(3)計畝征銀,官收官解,使征收辦法更加完備。
在《考成法》日益見效的同時,張居正又将目光投向了明朝的經濟問題。
自隆慶帝登基以來,國庫連年虧空。張居正發現,問題的根結在于,大量的土地被地主偷偷吞并,為了逃避賦稅,這些地主與貪官勾結,瞞報手中的土地,導緻稅收銳減。
為此,張居正強烈推行清丈田畝,對全國的土地進行了一次全面的核查,一旦上報的土地數量與事實不符,土地将被朝廷沒收。
而張居正的這一改革措施,嚴重觸動了官僚地主的核心利益,各地的官員紛紛坐不住了,開始将矛頭指向了張居正。
第一個倒戈的張居正學生,是遼東巡撫劉台時間回到萬曆三年遼東大捷,遼東巡撫張學顔還沒有奏報的時候,巡按禦史劉台的捷奏先到北京。從程序上說,這是一種手續的錯誤。然而不僅是錯誤,這是越權。巡按既可越權,巡撫便可卸責,對于封疆大事,當然發生不良的影響。從“綜核名實”底立場看來,這是一個不能容許的錯誤。因此居正拟旨嚴加申斥。居正記得就在這一年,三邊總督石茂華,曾因禦史督戰太急,魯莽進兵,以緻受到不小的挫敗。自己還曾去信诰誡過;“今之時政,與先年異。公受分陝之寄,凡事當守便宜,謀定而後發,亦不必汲汲求解于群議也。”(書牍七《答陝西督撫石毅庵》)居正認定邊疆督、撫,不應受禦史底牽掣。
居正對其大加呵斥,他便心生不滿,上了封奏折彈劾張居正,萬曆為了維護他的面子,将劉台杖責一百,發配充軍。張居正顧及師生之情,使萬曆讓他貶為庶民。
奪情萬曆五年(1577)九月,張居正的父親,張文明死了。
按理來說,張居正作為子,應該立即回家,辭退工作,守孝三年。
但是,改革到了第五個年頭,如果現在離職,很有可能成果都付諸東流。
張居正很糾結。
這時,萬曆宣布了奪情張居正,張居正為了堵衆人悠悠之口,還推辭了兩次才接受。
如潮水般的彈劾奏章湧來。
看看《張居正大傳》裡的描述
萬曆五年十月初五日,天上發見彗星,從西南方直射東北,蒼白的色采,象一道幾丈長的白虹,從尾星、箕星,越過牽牛,一直掃射到織女星。這真是一個很大的變異。不錯,荀子曾經說過:“夫日月之有蝕,風雨之不時,怪星之黨見,是無世而不常有之。上明而政平,則是雖并世起,無傷也;上暗而政險,則是雖無一至者,無益也。”(《天論》)但是荀子底話,一般人不一定讀過,他們看到的隻是這個非常的大變。彗星出見以後,神宗下诏修省。修省是一種反省的工作,皇帝要百官修省,百官當然也可以請皇上修省。第一個上疏的是翰林院編修吳中行,他說:
居正父子異地分睽,音容不接者十有九年,一旦長棄數千裡外,陛下不使匍匐星奔,憑棺一恸,必欲其違心抑情,銜哀茹痛于廟堂之上,而責以讦谟遠猷,調元熙載,豈情也哉?居正每自言聖賢義理,祖宗法度。宰我欲短喪,子曰:“予也,有三年之愛于其父母乎?”王子請數月之喪,孟子曰,“雖加一日愈于已。”聖賢之訓何如也?在律,雖編氓小吏,匿喪有禁,惟武人得墨衰從事,非所以處輔弼也。即雲起複有故事,亦未有一日不出國門而速起視事者。祖宗之制何如也?事系萬古綱常,四方視聽,惟今日無過舉,然後後世無遺議,銷變之道無逾此者。
中行隆慶五年進士,是居正底門生,上疏以後,進谒老師,連同底稿也遞上了。
“這一道奏疏,”居正愕然地問道,“已經奏上了嗎?”“沒有奏上以前,不敢和老師提起的,”中行說。
中行上疏的第二天,居正另外一個門生,隆慶五年進士,現任翰林院檢讨趙用賢上疏:
臣竊怪居正能以君臣之義效忠于數年,不能以父子之情少盡于一日,臣又竊怪居正之勳望積以數年,而陛下忽敗之一旦!莫若如先朝楊溥、李賢故事,聽其暫還守制,刻期赴阙,庶父子音容乖睽阻絕于十有九年者,得區區稍伸其痛于臨穴憑棺之一痛也。國家設台谏以司法紀,任糾繩,乃今哓哓為輔臣請留,背公議而徇私情,蔑至性而創異論,臣愚竊懼士氣之日靡,國事之日淆也。
用賢上疏的第二天,刑部員外郎艾穆,主事沈思孝又聯名上疏了。中行、用賢上疏請令居正奔喪歸葬,事畢回朝;艾穆、思孝則請令居正回籍守制。他們說:
陛下之留居正也,動曰為社稷故。夫社稷所重,莫如綱常,而元輔大臣者,綱常之表也。綱常不顧,何社稷之能安?且事偶一為之者,例也,而萬世不易者,先王之制也。今棄先王之制而從近代之例,如之何其可也?居正今以例留,腆顔就例矣,異時國家有大慶賀,大祭祀,為元輔者欲避則害君臣之義,欲出則傷父子之親,臣不知陛下何以處居正,居正又何以自處也。徐庶以母故辭于昭烈曰,“臣方寸亂矣。”居正獨非人子而方寸不亂耶?位極人臣,反不修匹夫常節,何以對天下後世?臣聞古聖帝明王勸人以孝矣,未聞從而奪之也;為人臣者移孝以事君矣,未聞為所奪也。以禮義廉恥風天下猶恐不足,顧乃奪之,使天下為人子者皆忘三年之愛于其父,常紀墜矣。異時即欲以法度整齊之,何可得耶?陛下誠眷居正,當愛之以德,使奔喪終制以全大節,則綱常植而朝廷正,朝廷正而百官萬民莫不一于正,災變無不可弭矣。
北京禦史、給事中請留居正的奏疏來了,南京禦史、給事中請留的奏疏來了,南京尚書潘晟也上疏請留了,偏偏居正底門生和刑部兩個屬官上疏請令奔喪,甚至請令守制。這是為的什麼?是反動的勢力,還是另外有什麼陰謀?居正正在痛恨和憤慨。外邊的風聲愈來愈緊張了。從嚴嵩時代起,凡是攻擊輔臣的,常得廷杖的處分,高拱時代不是也準備廷杖言官嗎?一切都在人們底記憶中。居正在七七以内,本來沒有入閣辦事,他在出處方面,原有周旋的餘地,神宗要留居正,便不能不給居正滿意。杖、杖、杖,惟有廷杖才是滿足居正的辦法。然而廷杖是怎樣一種處分呢?受刑未畢,随即死在廷中的故事,大家也還記得。血腥又蕩漾起來。
禮部尚書馬自強晉谒居正,居正匍匐在孝帏裡面。自強極力為中行等解釋,他說這一群少年人,固然是年少氣盛,冒昧無知,但是他們隻是為的國家,并不是有意攻擊首輔;他說皇上盛怒之下,惟有居正上疏,為他們營救,才可免去一場大禍。自強真有些黯然了。
“居喪之中,管不了外面的事,請馬尚書原諒罷,”居正匍匐着。
翰林院的官員們一齊上疏救援了。侍講趙志臯、張位、于慎行、張一桂、田一俊、李長春,修撰習孔教、沈懋學都具名,但是這一次上疏,隻是石沈大海,一點影響也沒有。眼看吳中行等四個都要受刑了。他們焦急的了不得。新科狀元沈懋學想起居正底兒子嗣修,他寫信給嗣修,請他和居正說情,一連去了三封信,但是嗣修不敢向居正說。懋學惶急了,他知道李幼滋和居正接近,幼滋不是提倡講學的嗎?和他談一些綱常之道,一定可以生效,因此懋學又去信了。幼滋底答複隻是這幾句:“若所言,宋人腐語,趙氏所以不競也。張公不奔喪,與揖讓、征誅,并得聖賢中道,豎儒安足知之!”居正最初請求守制,現在簡直是有意不奔喪,從被動成為主動,甚至認為。起一般人底不滿。
觀政刑部的鄒元标,後來嘉宗天啟年間一位有名的大臣。元标看到廷杖以後,随即上疏:
陛下以居正有利社稷耶?居正才雖可為,學術則偏,志雖欲為,自用太甚。其設施乖張者:如州縣入學,限以十五、六人,有司希指,更損其數,是進賢未廣也;諸道決囚,亦有定額,所司懼罰,數必取盈,是斷刑太濫也;大臣持祿苟容,小臣畏罪緘默,有今日陳言而明日獲譴者,是言路未通也,黃河泛濫為災,民有駕蒿為巢,啜水為餐者,而有司不以聞,是民隐未周也;其他用刻深之吏,沮豪傑之材,又不可枚數矣。伏讀敕谕:“朕學尚未成,志尚未定,先生既去,前功盡隳。”陛下言及此,宗社無疆之福也。雖然,弼成聖學,輔翼聖志者,未可謂在廷無人也。且幸而居正丁艱,猶可挽留,脫不幸遂捐館舍,陛下之學将終不成,志将終不定耶?臣觀居正疏言:“世有非常之人,然後辦非常之事,”若以奔喪為常事而不屑為者:不知人惟盡此五常之道,然後謂之人;今有人于此,親生而不顧,親死而不奔,猶自号于世日,“我非常人也’,世不以為喪心,則以為禽彘,可謂之“非常人”哉?
天啟年間,元标為左都禦史,一次在進侍經筵的時候,跌倒下去。燕宗連忙派内官去慰問,大學士朱國祚說道:“元标在先朝,因為直言受杖,至今步履猶艱。”四十餘年的事了,這一次的廷杖,留下不滅的遺迹。元标後來也曾說過:“大臣和言官不同:言官隻要風裁卓絕,大臣非大利害,即當護持國體,那能和少年一樣地輕動?”大緻他對于萬曆五年的建言,感覺到一些懊悔。萬曆十年,居正身死,次年,革除官蔭谥号,直至天啟年間,才能追複官職,那一次卻完全得力于元标底建議。
在這兩次廷杖中間,福建巡撫龐尚鵬有書到居正,為諸人營救;南京操江禦史張嶽上疏請令居正奔喪。西南方的彗星,還是直射到東北,蒼白色的光芒,造成萬曆五年十月間的恐怖。群臣都感覺不安,謠言好比沒有根蒂的柳絮一樣,正向四圍激蕩。有的甚至說居正豫備造反,情形離奇到不成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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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居正也想過急流勇退為此還上過疏,萬曆也支持張居正隐退,可李太後斷然拒絕,并說∶要張居正輔佐萬曆到三十歲。
沒辦法,張居正隻能拖着年老的身體,繼續着改革大業。
萬曆那仇恨的種子 已一觸即發。
萬曆十年(1582年)六月二十日(公曆7月9日),太師(死前九日晉)兼太子太師、吏部尚書、中極殿大學士張居正病逝,神宗為之辍朝,贈上柱國,谥“文忠”。
同年十二月,朱翊鈞多年的“大伴”馮保因為失去政治盟友張居正,被人彈劾十二大罪狀,朱翊鈞“念系皇考托負,效勞日久,故從寬着降奉禦,發南京新房閑住。”看在多年陪伴情分上,寬大處理,罰出北京城,往南京養老賦閑。
對張居正死後的彈劾首先是,陝西禦史楊四知上疏彈劾張居正十四大罪,萬曆十一年三月,張居正死後9個月,朱翊鈞在奏疏上批示:“居正朕虛心委任,寵待甚隆,不思盡忠報國,顧乃怙寵行私,殊負恩眷。念系皇考付托,待朕沖齡,有十年輔佐之功,今已殁,姑貸不究,以全始終。”
緊接着,禦史丁此呂上疏檢舉:萬曆七年己卯科應天鄉試主考高啟遇出的考試題為:“舜亦以命禹”,丁此呂認為這是高啟遇奉進張居正,舜是皇上,禹是張居正。
然後是,禦史羊可立上疏言張居正構陷廢遼王,“已故大學士張居正隐占廢遼府第田土,乞嚴行查勘。”
最後,張居正被抄家,全家17口餓死,抄出黃金萬兩,白金十萬餘兩。
而後兩年,考成法廢除,土地丈量停止,富豪重新與貪官勾結。
歸根結底,就是萬曆恐其功高蓋主,恨其把政不放,怒其心口不一(張居正口稱節儉,自己卻購多處豪宅)
曾有一副對聯∶
日月為明,萬國仰大明天子。
丘山為嶽,四方頌太嶽相公。
張居正把它挂在門上,足矣印證海瑞對他的評價∶
工于謀國,拙于謀身。
還是想起了當年明月那段話∶
他用他的人生告訴我們,良知和理想是不會消失的,不因富貴而逝去,不因權勢而凋亡。
不是好人,也不是壞人,他是一個有理想、有良心的人。
有的人已經死了,
有的人還活着。
世間已無張居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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