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我還不認識他,有天工作完,街邊店裡吃點東西,帶了他的書随翻随看。
他寫外婆故鄉在江漢平原,他出生後才到深山來,開荒種地,養活一家。幼年造反派來家訓斥父親,他不懂事,在旁嬉鬧,太壓抑的父親發洩憤怒,用木棍毒打他,沒人敢攔阻狂怒的父親,外婆哭着用身體包圍着他,左手無名指被誤傷一棍,打得骨折,一直隐忍着沒有醫治,至死手指一直彎曲。
外婆眷戀家鄉,他稍長大些,老人就返回了平原,他十二歲時患重病,寫信給外婆,懇求她回來,一進門撲在懷裡“我不斷地叫着婆婆婆婆,仿佛垂死的孩子看見唯一的親人。”
等到他成年,外婆覺得責任終于了結,與家族另一老人回到平原荒村住下,紡布縫衣為生,無人可以勸解。隻有他去進門跪地抱着她腿,要她回來——明知這對她不公平,但他就是“不能忍心”。
外婆在山中去世,他不相信死亡不可逆轉,每晚去墳頭點上墳燈,怕外婆不能認得回家的路,次次在墳頭痛哭時,他都要把耳朵貼近新土去聽,孩子般地幻想聽見外婆在棺木裡呻吟,立刻就去十指刨開泥石,救出她來。
十年後,他掘開墳墓,開棺撿拾遺骨,償還她的舊願——背着她回到千裡之外的平原。
我坐在人聲鼎沸的地方,看到這裡,把筷子擱在碗上,起身走出去了,怕當衆放聲哭了出來。
近代中國,身世畸零者并不少見,但野夫的筆端是讓人害怕的感情,連看的人都被深情和痛苦吓怕,不敢深入到這樣的感受中去.他半生所受的苦,多半都來自這樣的激情驅使,情感越深,創痛越烈。寫時也嘔心瀝血,他說有時寫完在沙發上要躺整整一天,像一生氣力已經用盡。
這樣的寫作,如同土家祖先的巫術,是要讓死者複活,像是一次招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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