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初的曆史真的很有意思，每次重讀，都能有新的收獲。這一次就來同大家聊聊劉邦與樊哙之間的故事。

二人的故事中，最有名的有兩件——鴻門宴的樊哙救主以及劉邦病中殺樊哙。第一件事更為廣為人知，但第二件事被人讨論的更多。倆人為連襟，為何劉邦卻要殺了妹夫樊哙？

對劉邦要殺樊哙的原因，大多解釋是為了削弱呂雉，防止呂後專權，對此我卻有點不同看法，畢竟若劉邦真的防備呂後專權，直接帶她一起走不是更好，反而拐個彎，僅僅鏟除呂後羽翼？

我先把我的觀點放到這：劉邦殺樊哙是一場戲，目的是為了擴充呂雉的權柄。解釋前，我們先來看看《史記》中關于劉邦殺樊哙的記載：

是時高帝病甚，人有惡哙黨於呂氏，即上一日宮車晏駕，則哙欲以兵盡誅滅戚氏、趙王如意之屬。高帝聞之大怒，乃使陳平載绛侯代将，而即軍中斬哙。

簡單解釋就是劉邦病重，有人向他進讒言：“陛下一旦歸天，樊哙就會誅滅戚氏，殺掉趙王如意。”劉邦聽後大怒，派陳平帶着周勃前去取代樊哙，并且收攏軍權後，立即殺掉樊哙。

這裡有兩個疑問：這個向劉邦進讒言的人是誰？劉邦為何讓陳平跟着周勃一同去收樊哙兵權，周勃自己去不行嗎？不過解釋這兩個原因前，我們得了解下樊哙這個人，才好更進一步。

樊哙除了軍功外，留名青史的有兩件事，并且都與“強闖”有關，一則為鴻門宴強闖救主，另一則是強闖劉邦病房。

受影視和樊哙屠夫出身的影響，不少人也認為樊哙是一個莽夫，從這個“強闖”行為來看，樊哙貌似符合莽夫形象，其實不然，他是一個很理智的人。

鴻門宴中，劉邦情況危急，用張良的話是“甚急”。張良求救的人就是樊哙。知道劉邦處境後，樊哙決定強闖進去。若是一般的莽夫，例如張飛（小說中），恐怕會鬧出人命，樊哙卻沒有這麼做。

他明白項羽勢大，來這裡赴宴是為了求存而非送死，若殺了項羽親兵，雙方恐怕真的沒有轉圜餘地了。樊哙“側其盾以撞，衛士仆地，哙遂入”，他根本沒用刀劍一類的利器，隻用盾牌開路，足見其用心。

樊哙闖進去，可不是為了劫出劉邦，畢竟僅靠他一人，怎麼也殺不出項羽大營，他是為了打消項羽對劉邦的猜忌，息了殺心。

樊哙先占據大義，說楚懷王與諸将共同誅暴秦，說好“先破秦入鹹陽者王之”，我們漢王先入鹹陽，本來可以稱王的，可他把這份功勞讓給霸王您了。

随後細數劉邦功勞，什麼“封閉宮室，還軍霸上，以待大王來”、“遣将守關者，備他盜出入與非常也”，劉邦“被迫”做的選擇，到樊哙嘴裡反而成了劉邦的功勞，樊哙的智慧可見一斑。

最後再把範增打算殺劉邦的想法，明擺出來，讓項羽礙于面子下不去手。有些事做的說不得，樊哙一句話捅破這層窗戶紙，驕傲如項羽自然不會授人以柄，再加上他本來殺劉邦的心思就不重，經樊哙一鬧、一說，也就不了了之。

第二次強闖是劉邦讨伐英布的時候。當時劉邦病重，卻“惡見人，卧禁中，诏戶者無得入群臣”，沒有劉邦命令，群臣都不能去營帳裡劉邦，哪怕周勃、灌嬰等重臣也不敢随意進入。

群臣等了十餘日，仍沒有見到劉邦，擔心出事，最後還是樊哙領頭，強行闖入見到了劉邦。

我們從上面的分析中知道，樊哙絕不是一個莽撞之人，他能帶領群臣一起闖入劉邦病房，自不是被人利用，隻說明樊哙在功臣集團的威望和作用——他極可能是劉邦與功臣集團的中間人。

《史記·樊哙列傳》“十馀日，哙乃排闼直入，大臣随之。上獨枕一宦者卧。”

功臣集團又什麼想法了，借樊哙的嘴告訴劉邦，劉邦又何不滿意了，通過樊哙“敲打”一下功臣集團。樊哙的存在，很好緩解了劉邦同功臣集團之間的沖突。

樊哙見到劉邦後，他的話也證明了這一點，“始陛下與臣等起豐沛，定天下，何其壯也......且陛下病甚，大臣震恐，不見臣等計事，顧獨與一宦者絕乎？”樊哙也是以豐沛功臣集團的身份同劉邦對話，而非妹夫的身份。

樊哙雖是呂雉妹夫，可其根本出身仍是豐沛功臣集團，借着“外戚”身份，又能與劉邦、呂雉拉上關系。他的雙重身份，注定可以兩邊讨好。

相比功臣集團來說，呂雉的利益才與劉邦為一體。若劉邦去世，年輕的劉盈根本壓不住滿朝功臣集團，這裡簡單說兩個有兩個輔證。

英布造反的時候，劉邦病重，本想讓劉盈帶兵去平叛，可呂雉不願意，她說劉盈根本管不住諸将。當時劉盈不過14、5歲，跟随劉邦征伐一生的猛将們，誰又甘心聽從一個毛頭小子的命令？

另一個輔證就是樊哙帶着群臣強闖劉邦營帳，面對劉邦，這些人都敢做一些明顯違背命令的事情，若更年輕的劉盈當了皇帝，又将面臨着什麼？劉盈需要一個有威望、有能力的人幫襯。

一邊是“虎視眈眈”的功臣集團，一邊是孩子親娘，劉邦的選擇貌似不是太難。呂後常年坐鎮關中，在關中的威望不下于劉邦，甚至太史公稱“呂後為人剛毅，佐高祖定天下，所誅大臣多呂後力”。

至于劉邦換太子的緣由，礙于篇幅就不多寫了，隻說一句：趙王如意比劉盈年紀小，戚夫人又沒呂後的威望，如何保證權力仍在劉氏手裡？這問題，劉邦還是拎得清的。

呂後掌權後，也沒有一味誅殺劉氏，而是通過呂氏同劉氏聯姻，來緩和彼此關系，隻不過手段過于強硬，最終沒落的好。呂後的手段，也不再這裡多說了。

呂後有威望不假，但她的威望來源除了手段高超外，更多是借助劉邦權勢，用一個不恰當的例子比喻就是狐假虎威，她的硬實力不夠。畢竟她常年坐鎮後方，在軍隊中沒什麼勢力。

她沒有軍中威望，但有樊哙有啊。我們上文說了，樊哙有兩重身份，無論哪方掌權，他都可以活得很好，他不一定非得站到呂雉一邊，妹夫畢竟差着一層呢。到了這裡就得解釋劉邦為何抓樊哙了——逼他站隊。

關于“誣告者”，整部《史記》沒有提到具體人名，但在《陳丞相世家》中有一個關鍵的記載：“用陳平謀而召绛侯周勃受诏床下”。這句話的意思，劉邦用陳平的“謀”，用周勃代替樊哙。

這個“謀”僅僅是用周勃代替樊哙嗎？陳平會不會是那個“進讒言者”？人做任何事，大多都有動機，陳平沒有陷害樊哙的動機。

論親疏遠近，樊哙從豐沛就跟着劉邦，救過劉邦的命，更别說倆人連襟關系。論利益沖突，樊哙又沒擋着陳平的晉升之路，倆人又沒别的沖突，所以陳平犯不着陷害樊哙。

陳平這個“謀”就值得深思了。在解釋陳平、劉邦究竟“謀”了什麼，我們先看看劉邦死後，呂後怎麼處置陳平的，她任命陳平為郎中令。

我們可不要小看郎中令這官，它掌管宮廷戍衛，随侍皇帝左右，并且能參議朝政，權柄極大，雖比不上丞相，但更得皇帝的信任，算是皇帝的自己人。而在漢惠帝一朝，這個“皇帝自己人”便是呂後自己人。

有人會說，這是陳平“演”的好，騙過了呂後，話是沒錯，，這在《史記》中也有記載。可陳平“演戲”可以取得呂後的原諒，但呂後卻不會重用陳平，陳平能做郎中令，隻能說明他早就投靠了呂雉。

這裡的投靠不是說陳平背叛了劉邦，而是陳平參與了劉邦的機密計劃，這個計劃之一就是将樊哙推向呂雉。

劉邦知道呂雉缺少軍方支持，他便與陳平商議，設計一場苦肉計，抓了樊哙送往長安，最後讓呂雉赦免。一方面可以讓樊哙感激呂雉，另一方面陳平同樊哙一起前往長安，路上倆人究竟說了什麼，隻有天知地知，他倆知了。

劉邦為何用陳平實行計劃，一方面因為陳平非“豐沛軍功集團”，另一方面便因為他擅長“陰謀”，而用“陰謀”幫助主公的人，常常也是主公的親信。

劉邦應該還有其他安排，隻不過突然去世，沒來得及實行罷了。不過好在靠着呂雉的手段，将漢朝從劉邦去世的混亂中，一步步拉回了正軌。

我們常常用後世的視角看待曆史，總認為呂雉一定會專權，樊哙是呂雉妹夫，則一定會幫助她。拿着結論倒推曆史，便有了先入為主的想法，考慮不一定全面。

當然，上述内容隻是我的“突發奇想”，我總是希望從不同角度來解說曆史。對我來說，曆史之所以迷人，在于它的不确定性。

就好比劉邦殺韓信，可能因為“功高蓋主”，可能因為“韓信謀反”，也可能就是“呂後擅自下手”，誰又敢說自己的說法一定對呢？正是有了不确定性，才給了我們腦洞大開的機會，讓曆史變得更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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