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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小鳳站在窗前推開窗，長長地出了口氣。她終于有了自己的窩了。

二十多年前，單小鳳嫁給村長的兒子吳青，算是攀上了高枝，惹得同齡姑娘們好生羨慕。隻有單小鳳明白，她隻不過是吳青的查漏補缺，是吳青婚姻的創可貼罷了。

吳青的未婚妻，在結婚前的一個星期，跟别人跑了。這對吳家是個天大的侮辱，顔面盡失。婚期定好了，卻沒了新娘。老家有個說法，婚姻錯一錯，對婆婆不利。

單小鳳高考失利，在家郁郁寡歡，媒人幾乎都把她家的門檻子踢破了。

單小鳳的父母巴不得和村長攀上親，首選了吳青這個“乘龍快婿”，笑容可掬地幫單小鳳答應了這門親事，收了吳家5000塊錢彩禮。一貧如洗的單家一下子成了半個萬元戶。晚上插上門，老兩口在被窩裡沾着唾液數了半宿錢。

在八十年代的農村，青年男女大都是先結婚再戀愛的。吳青對單小鳳兩個字：冷漠。單小鳳想着給他點時間，用自己的愛慢慢把他的心捂熱。

女兒出生了，吳青依舊拉着苦瓜臉，甚至嫌女兒晚上哭，搬到另一個屋子裡睡。

單小鳳深夜給孩子喂完奶，安撫好孩子，孤枕難眠，拿起筆在本子上畫畫，在滿是結霜的窗戶上畫，畫天空自由的飛鳥，畫水裡遊來遊去的魚兒。

她總會想起她最快樂的時光。暑假裡跟文化館裡的老師學畫畫，跟着老師去市裡擺地攤，她的第一副畫居然賣了五塊錢，是學員作品賣得最高的。再有就是跟叔叔去走村串巷，給人家畫影壁畫，她打下手，遞筆，調色。

她想飛出這個鳥不拉屎的小村莊，怎奈農村的孩子挑不出農門，嫁人是唯一的歸宿。

2

單小鳳把髒衣服放進洗衣盆，發現沒了洗衣粉，她甩了甩手上的水，随手在抽屜裡拿了五十塊錢去趕集。到集上，瞅瞅這個，摸摸那個，家裡該買的東西還真不少呢， 挑挑揀揀買了一大包，花了39塊五毛三分錢。單小鳳有點心疼錢，但是，過日子少了啥也不行，以前都是吳青操辦這些，這次吳青出門了，她隻有自己親自跑一趟。

她覺得很有成就感，喂雞，喂豬，看娃，下地，洗衣做飯那一樣活也沒有耽誤。

她想吳青回來會給他一個燦爛的笑臉，想着想着臉就紅了。

她正奶孩子，吳青風風火火地回來，他打開抽屜去拿錢，怔了怔拉着臉嚷嚷着說，誰拿了我五十塊錢？單小鳳說是自己拿的，去集上買了些日常用品。還沒等她說完，吳青一把把單小鳳的辮子薅過來，上拳頭就打。單小鳳懷裡的女兒吓得哇哇大哭，吳青這才罷手，他丢下一句話：“你别花我的錢”之後摔門而去，不用猜，他又去牌局了。

單小鳳抱着孩子，拿了幾件衣服，回了娘家。

3

單小鳳每次回娘家，母親不但沒有安慰她，還挨母親的一頓數落，兩口子過日子哪有馬勺不碰鍋沿兒的，還是早點回去吧，别讓左鄰右舍的人看笑話。除了母親的碎碎念，既不能給單小鳳撐腰也不能給她好主意。單小鳳再和吳青吵架時，她索性不回娘家了，她跑到村南的楊樹林裡，折根樹枝，胡亂塗鴉，最解氣的是畫個醜醜的小人，寫上吳青的名字，然後，用腳使勁踩，踩了一腳又一腳，最後罵一句：吳青你這個混蛋，王八蛋。

吳青當村支書的爹，在換屆選舉時落選，再也沒人巴結吳家送錢送物了。

吳青八個不願意下地，想了一個來錢快的法子，在賭局放高利貸。得意了沒幾個月，

一輛警車把吳青帶走了，他在賭局放高利貸被人舉報了。單小鳳常常被半夜的砸門聲驚醒，她開始失眠，焦慮。她對吳青徹底失望。

她賣了家裡的餘糧湊了二百塊錢，把女兒送到母親那裡，她撒謊說去城裡辦點事，之後，離開了那個讓她又愛又恨的家。

4

她本想到天津投奔多年不走動的老姑，等下了車，天快黑了，去親戚家也不能空手，摸摸兜裡僅剩的80塊錢，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在舉目無親的陌生城市，先找個地方住一宿再說吧，可是一看賓館的标價，她心一下子涼了半截，她兜裡的錢隻能住一個小時。

她漫無目的地沿着馬路走，忽然，她眼睛一亮，一家公司門口貼着一張醒目的招保潔員的廣告，她像看到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她很認真的讀廣告上的要求。她胸有成竹，别的工作咱幹不了，幹保潔肯定沒問題。正在這時，一個年輕的小夥子走過來問，大姐你是找工作的嗎？她點點頭。小夥子說我是負責招聘工作的，跟我來吧。她想也沒有想就跟小夥子在門口填寫了一張表格，小夥子給她安排了住宿，她懸起的心終于落地了。

第二天，小夥子給她一身工作服，安排她所負責的保潔範圍。她看看負責的大廳還沒有自己的半個院子大呢，這對她來說算不上什麼。她每天都認認真真地幹活，除了喝水和上廁所，她從來都不休息。

幹了有二十多天後的一天早上，她正一如既往地擦地時，有個五十多歲氣質優雅的女子走過來，問她幹這活累不累？她回答，不累，比俺在村裡幹農活輕松多了。這位女士滿意地笑笑走了。之後的每一天，這位女子都會微笑地和她打招呼。

保潔班的老員工跟她說，你真有面子，你知道跟你說話的是誰嗎？她是咱們公司的高總裁，平時對誰都是很嚴肅的，我們都背地裡喊她“女王”。單小鳳驚訝地捂住嘴。

月底發工資，當着整個保潔班裡的員工，在500元工資的基礎上又給單小鳳加了500元獎金。她緊緊攥着有生以來的第一桶金，有點興奮，有點激動，更有點莫名其妙。

後來她才知道，原來負責大廳保潔工作的有三個人，現在是她一個人幹，還幹得這麼好。高總的辦公室正好能看到單小鳳負責保潔的大廳，她的工作情況高總看得清清楚楚。所以，才給她發了那麼多獎金。還有一個另外一個驚喜，另外一個想不到的事，她接到通知，讓她第二天去人力資源部報到，把保潔工作移交給别人做。

她想去那也一樣，不過是換一個地方做保潔。

當她來到人力資源部時，高總是要把她送去電腦培訓班學習電腦。她是高中生，學起來不難，一個月學習結束很快就進入工作狀态。

有一天，高總面露難色的找到單小鳳說，她家高堂八十多歲了，性格有些孤僻，已經換了10多個保姆了，總是是不滿意。我想讓你過去試試。單小鳳爽快地答應了。

這個老太太是退休的美術老師，說來也奇怪，性格有些孤僻的老太太從來沒有為難過單小鳳。單小鳳做完家務不看電視，看書，畫畫。老太太很欣賞單小鳳，主動教授她一些畫畫方面的理論知識，還帶着她參加各種畫展。見的世面多了，單小鳳的格局變大，眼界開闊了，能找到和老人的共同話題，慢慢地兩個人成了忘年交。

高總忙事業，單小鳳放棄所有的節假日，陪伴在老太太身邊，生病住院，衣不解帶的伺候，同一病房的人羨慕老太太有這麼孝順女兒，老太太和單小鳳相對而笑，誰也不說破。照顧老太太五年，她沒有抱怨過老太太一句，直到老人93歲時安詳地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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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總料理完老太太的後事，把單小鳳安排在公司做部門主管。

除了工作上的事情 ，她全部的業餘時間就畫畫。她自己都沒想到，一個拿鋤頭的女人能夠鹹魚翻身，能坐在寫字樓裡工作。

她的工作相對輕松，她用這些年的積蓄在郊區買了房，把讀中學的女兒接到身邊來。她的山水畫作小有成就，工作之餘開始接一些訂單，她又有了另一份兼職-畫匠。

單小鳳第一次為自己過生日。那天晚上，她破例走進一家飯館，點了兩個菜，喝了一瓶啤酒。看着天上的繁星閃閃，聞着桌上的飯菜飄香，她第一次感到，生活和生命，是如此美好！

那年春節，她花了三百元給自己買了一件旗袍，做了最漂亮的頭發。

吳青看到單小鳳有如此這般變化，簡直是土雞變鳳凰，他心裡咚咚咚地開始敲起了小鼓。

他遠離那些狐朋狗友，來城裡找了份工作，還偷偷去學了廚藝，成了家裡的火頭軍師。單小鳳心知肚明，吳青 不傻，現在她離開他也能過得很好了，如果他不徹底改造自己，就有被自己炒鱿魚的可能。

女兒回家邊吃飯飯，對單小鳳說，爸爸的廚藝了得，有老爸給老媽當廚子，老媽就安心工作和畫畫吧，說不定哪天媽媽真就成了大畫家。單小鳳嗔怪地白了女兒一眼，為了孩子有個完整的家，她把所有的委屈吞進肚子裡。

一抹夕陽照過了，是那麼的美，照到單小鳳的臉上紅燦燦的，她嘴角上揚，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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